第二十八章 白首不相离
身体陡然失去重心,待她看清时却发现他竟然将自己揽入怀中,坐到了他的腿上。
谢宁一的脸霎时间通红一片,她皱眉:“你,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却见谢北舜眸光柔软下来,温柔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直击她的心房:“但是,我的铁石心肠不属于你,你记住,属于你的,永远是我的真心……”
说着,他又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它是热的,软的。”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从谢宁一的耳朵直直坠入她的心底,仿佛一颗山间的石子不经意落下,猝不及防的惊起一圈涟漪。他的声音略微的沙哑,这样反而将他原本冷硬的声线变得温柔而有磁性,仿佛是缭绕在耳边的神谕,崇高迷人。
晚风习习,手上传来他砰砰的心跳声,谢宁一醉了,这样的沉醉让她忘记了,此时的阿舜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她忍不住沉迷着唤出声音:“阿舜……”
她不知道,她叫的是哪一个阿舜,似乎她已经分不清,因为两人的脸在她心中重叠的次数越来越多。
若非阿舜这张与钟离慕截然不同的脸,她几乎要以为,面前这人就是钟离慕了。
谢宁一怔仲间,温热的唇覆上,谢宁一动情地闭上双眼,沉浸在他的怀里,沉浸在他无限的柔情里。
谢北舜脑海中关于她的画面越来越多,他猛然惊觉,他似乎找到了答案,他终于明白,他就是谢宁一口中的钟离慕,而钟离慕就是他。
他们两人明明是在鬼祖那里,此刻竟然回到了他的年少时期,这到底是鬼祖的幻象还是他和她真的回到了过去?
无论哪一种,他都希望永远永远这样下去。
抱住她的手越发用力,吻也越发的炽热,他想,真好,他阴暗潮湿的少年岁月里多了一个她,他想要更多,想要她一直陪他这么走下去。
夜色悠远,忽然有声音传来打破了此处的浓情蜜意:“谢丫头!谢丫头!”
谢怀宣?谢宁一猛然起身,阿舜也被骤然惊住,因为,他也听到了那声呼喊。
他紧紧攥住谢宁一的胳膊,月光透过树枝,疏影摇曳,谢宁一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乞求的目光,他说:“你,别走。”
他有些害怕,她是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样一走就是八年?
谢宁一愣怔,谢怀宣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谢丫头!钟离慕!你俩快醒醒!”
他猛然抱紧她,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不要走,就在这里不好么?”
谢宁一全身僵住:“阿舜?”
阿舜捧住她的脸颊,再次吻住她,不同于方才的温柔,这一回多了几分用力。谢宁一莫名觉得脑子一热,恍然间她惊觉,他吻她的感觉,怎么会和钟离慕如此的像?
此时,她的脑海中,阿舜的脸开始与钟离慕重叠起来,可是,这分明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又怎会是同一个人?
她拉开阿舜,严肃问道:“阿舜,你本名叫什么?”
他不明所以道:“谢北舜。”
谢宁一怔住,良久,推开他,叹息,他不是钟离慕,不是。
她心中隐隐希望着他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希望还是落空了。
她听到谢怀宣的喊声,她这才知道,她是在梦境中,她要醒过来,她想知道钟离慕到底怎样了。
她知道这是梦,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故意无视谢北舜逐渐冰冷的目光,彻底放松下来,张开双臂,意识随着谢怀宣的声音飞走。
谢宁一眉头紧皱,用力地撑开眼皮,有刺眼的光透进来,她疲惫地又沉了下去,又是几番挣扎她才算是清醒了些。
“不要……”谢北舜哀求的话语还在她脑海盘旋,却如同一缕缕轻烟,盘旋着,盘旋着便散了。
方才的梦境,如同被风吹散的云,她来不及抓住什么便已经在她脑海中消散了。她隐约记得一个黑衣少年,还有那个名字,谢北舜。
胸口却始终莫名的堵着,她无所适从。
映入眼帘的便是谢怀宣那张黝黑的面孔,他正笑得开心:“谢丫头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了!”
谢宁一艰难地撑起身体:“我这是回了军营了么?”
谢怀宣一屁股做到床沿嚷嚷道:“可不是么!你俩可把我吓坏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的军营,两个人一睡好几天不省人事,我都快瞒不住了!”
谢宁一这才发现钟离慕正躺在她身边,仍旧睡得很沉。他的脖子还有身上都缠上了一层层的纱布,想来是伤得不轻。
谢宁一皱眉:“他怎么会伤成这样?为何还不醒?”
谢怀宣耸耸肩,撇撇嘴:“我每天跟公鸡似的扯着嗓子喊了你们几百遍,今天才把你给叫醒,至于他吧,估摸着还得几天。”
“为何会这样?”谢宁一满脸担忧地看着身边的钟离慕。
谢怀宣冲床头正在作法的越清影呶呶嘴,哼哼道:“越姑娘说你二人是中了无垠门鬼祖的幻术,这种幻术最要人命,你要是再不出来可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谢宁一惊讶不已,怪不得她会做了这么久的梦,原来那不是梦,是中了幻术,她转而看向身边的钟离慕,焦急地问谢怀宣:“那他呢?为何还不醒?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
谢怀宣摸摸鼻子:“不好说,越姑娘已经用家传秘术召唤你们好几天了。你没有中幻术,只是不小心被他带了进去,所以能被唤醒。至于他,明早再不醒来的话……”
谢宁一闻言顿时慌了神:“那要怎么办?要不我入梦把他带出来吧?”。
“哪有那么简单!”冰冷中透着一股冷意的声音传来,谢宁一抬头看去正是越清影,依旧是一袭黑衣的她此时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然而言语神情倒是一分都没变。
越清影冷哼道:“鬼祖幻术岂是你说能进就进的?若非是你愚蠢师兄怎会受伤至此?”
“那要如何才能救他?”谢宁一并不计较越清影的责骂,因为她并不否认自己犯的错,她只想知道钟离慕如何了。
越清影不言,劲直走到钟离慕床头,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紧抵住钟离慕天门,自己则紧闭双眼检查钟离慕的状况。
就在谢宁一屏住呼吸等候结果时,越清影猝然睁开双眼,腰间长剑瞬间抽出,直抵谢宁一的眉心,声音中有着莫名的怒意:“你到底在梦里对师兄做了什么?为何他现在如此痛苦?”
谢宁一摇头:“我,我不记得了……我在梦里没有见过他,我似乎只见过一个叫谢北舜的少年……具体的,我似乎刚睡醒便忘了。”
越清影瞳孔收紧,秀眉皱起:“谢北舜?”
谢宁一点头,越清影却收起长剑冷哼了一声:“现在唤醒师兄的任务交给你了,你在梦里如何称呼那人便如何唤师兄吧。”
谢宁一讶异:“这样能唤醒吗?”
越清影兀自收起自己的剑,并不看她,只是冷声道:“你之前的做法应该是打破了他的美梦,他现在很痛苦,正是拉他出来的好时机,你只管唤他便是。”
谢宁一欣喜地俯身在钟离慕上方开始低声唤道:“钟离……阿舜,快醒醒,阿舜,阿舜……”。
越清影面色随着她的呼喊渐渐阴沉下来,终究是满脸愠怒地掀开帘子离去。谢怀宣沉默半晌,终是跟着走了出去。
沉寂的帐篷里,只有谢宁一那一声声的呼唤起起伏伏,听不真切,像耳语,像表白,又像是渴盼,或许什么都不像,这只是一个有情人的爱。
钟离慕睁开双眼的时候谢宁一已经哭成了泪人,谢怀宣和越清影也站在他床前。
他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冲谢宁一伸出一只手,声音沙哑道:“过来。”
谢宁一乖乖地来到他面前,脸上仍旧挂着泪痕,嗓子也已经沙哑:“我唤了你那么久,以为你不会醒了……阿舜……”。
钟离慕昏沉的眸光一闪,一把将谢宁一捞进怀里,紧紧抱住,尽管身上有伤,但是这皮外的疼痛远远不及她在梦中离开时那般撕心裂肺。
鬼祖环境说白了就是一场骗局,他故意勾起一个人心底最真实的渴望,而后让那人美梦成真,从此他会彻底沉睡,再也醒不过来。
只是,鬼祖编织的环境里已经有一个谢宁一,意外的是,真实的谢宁一不小心掉进了钟离慕的幻镜,取代了那个鬼祖设定好的谢宁一。
但是,没有意外,钟离慕依然陷了进去。
幻镜的特点便是善于抓住一个人的弱点,而钟离慕的弱点便是他成长岁月里的孤冷和血腥。
那样一个只有刀光剑影没有温情世界造就了一个看似坚不可摧的他,却也造就了一个容易破碎的他。
让他破碎的武器便是他从未得到过的东西——情。
人总是贪心的,一旦拥有便害怕失去,钟离慕就是如此,幻境中,他的年少时光多了谢宁一这一缕光他有如何舍得让她离开。
他越是沉浸,便越是危险。
所幸谢宁一不是鬼祖幻境中的傀儡,她打破了这个美梦,狠心离开了他,他的世界再度陷入昏暗,痛苦孤独。
如此一来,他不至于沉浸于美梦之中。
他紧紧抱住谢宁一,抱得全身发疼,可是这样的疼痛于他而言那么幸福,因为它们在告诉他,这一次是真的,不是梦,不是幻觉。
看着两人紧紧拥在一起,越清影的长睫低垂,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谢怀宣的目光在越清影的身上停留半晌后终究渐渐冷却,依然是跟着出了帐篷。
“以后,再也不许离开我了。”钟离慕的下巴紧紧抵在谢宁一的颈窝,声音颇显疲惫,却又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谢宁一只当他说的是自己离开军营的事,心下自责不已,哽咽道:“对不起,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钟离慕放开她,额头重重地抵住她的,唇几乎贴在她的唇上,他的声音很低却一直沙哑着:“阿宁,向我发誓,发誓再也不会离开我。”
他如此脆弱,脆弱得需要一个不堪一击的誓言来安慰自己,如同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般,他一再的要她保证。
谢宁一捧住钟离慕冰凉的脸,浅浅吻住那两片苍白的唇,低声道:“我发誓,谢宁一再也不会离开钟离慕……”。
“不”钟离慕按住她的嘴唇,纠正道:“不是钟离慕,是阿舜,日后,阿宁都唤我阿舜好不好?”
谢宁一破涕为笑,她忍不住再次吻上他的嘴唇,而后柔声道:“好,我发誓……”
她顿住,吻上钟离慕的额头,低声耳语般:“阿宁……”。
说到这里她有又停了下来,吻挪到钟离慕的鼻尖上,轻声道:“再也不会……”。
最后,她吻住钟离慕的嘴唇,嘤咛道:“离开阿舜……我发誓,我与阿舜,纵然白首,亦不相离……”。
如果爱太浓,没办法一下子都捧道他面前,那就一点一点,慢慢说给他听。
钟离慕蓦然睁开双眼,大手紧紧箍住谢宁一的后脑,狠狠地吻住她。
眼泪从谢宁一眼角滑落,她不断地,不断地在钟离慕唇边呓语般低声诉说:阿宁再也不离开阿舜,再也不离开了。
钟离慕忘却了身上的伤痛,狠狠地将谢宁一揉进怀里,仿佛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庆幸着,庆幸梦中的一切不过是个幻术,庆幸她还在自己的身边,真好,真好,她就在自己的身边,再也不会离开。
“笨蛋!”谢宁一皱眉低低骂了钟离慕一声,伸手按住他停留在自己腰带上的手,面色绯红道:“你身上有伤,下次好不好?等你伤好了?”
谢宁一全然忘了从前那个冰冷无情的钟离慕,现在的钟离慕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孩子,莫名的,她觉得这样的钟离慕似曾相识,却又无从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