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疑似故人来
谢宁一骑着马在黑夜中穿梭,她脑子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寻谢北舜。越是找不到她越是焦急,越是焦急脑子越乱,便似无头苍蝇一般乱闯。
她几乎想崩溃大哭,他不见了,带着那么重的伤不见了,他是死是活她也无从知晓。她无论如何是不愿意承认他会死的。
越是到了最后她越觉得心惊肉跳,他受那么重的伤,他能去哪儿?
尽管身上疲惫不堪,她还是不愿意停下来。此时她的心是空的,只有他可以填满。
当第一缕曙光穿破东方的云层,谢宁一的马蹄已经踏碎了京城大街小巷的寂静,她一抬头竟是发现,自己此时又回到了驸马府。
这一夜的追寻,驸马府和成王旧府她不是没有想到过,她都来找过,可是吴管家说并不见谢北舜回来。
她愣愣地看着驸马府的大门,朱红色的大门,金色的铜环,字迹苍劲的牌匾,一切如故,谢宁一却觉得恍如隔世。
她心头一痛,怎么不是呢?她似乎已经离开驸马府快一年了吧?那次和谢北舜同去西南出征直到现在便再也不曾回来过。
许是谢北舜的刻意保留,一如他始终让蓝烟和绿芜陪伴她一样。如今的驸马府依旧是那些仆人守着,吴管家仍旧打理内外,只是无论如何这驸马府也热闹不起来,主人不在,他们只是每日清扫便没了事情了。
谢宁一终是下马,一步步走上门口的台阶,握住铜环“砰砰”地敲了门。
小厮开门见是谢宁一便忙忙请她进入,说着要去找吴管家来,谢宁一挥手阻止了,声音里是无尽的疲惫:“什么也不要做……我只是回来看看,不必跟来了,我一个人就好……”
小厮不懂发生了何事,昨天半夜公主疯了似的拍打大门找驸马爷,不对,是找皇上,但是他们都没有见皇上来过,公主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怎么今日天刚刚亮她又回来了?还一身狼狈不堪,昨夜夜黑没看清楚,此时小厮才发现公主一身破乱,面上憔悴,眼睛无神,泛着血丝,嘴唇苍白,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头发也凌乱不堪,若是不知道的定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婆子了。
谢宁一无精打采地望里面走着,越过影壁便是厅堂,她记得那时陆麒来为阿圆的事找他,谢北舜却半路杀回,全程绷着脸,不给他脸色看。
她想起自己在前一日还当着他的面赌气送给陆麒一朵芍药花,他当时二话不说就把她独自丢在了上林苑。如今想来,他还是吃醋了,他那时便已经喜欢上自己了么?
穿过厅堂后面就是花园了,假山怪石、花草树木、小桥流水全都没有变,谢宁一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是否时光倒流让她又回到一年前了?
那时侯大家都好好的,她在花园里摆了桌子点心,陆麒、阿圆、谢怀远、陆涟漪还有谢北舜,他们都在这园中谈笑,那时大家心里都是美好的期待和祝愿。而谢怀宣和越清影,正被牵引着一场桃林偶遇。
走上那座小桥,谢宁一想起那时骄傲的谢北舜,明明把她的鼻子撞流血了却还是一脸坦然地拿着帕子捂住她的鼻子,对她爱理不理。事实上,那时她还是何等紧张而心动。
后来他背了她,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她的心都融化了。
穿过曲折的回廊,她终是踏入了他和他曾经的居所——清心院。
从前热闹的清心院此时空无一人,蓝烟绿芜还在宫里,常嬷嬷也回了家。
她推开门,室内的布置一如当初,桌上仍旧放着零散的草药,她恍然惊觉,似乎自从那晚他把自己掐伤后自己再也不曾动过这草药了,更不曾做过点心给他。
屋里打扫得很干净,这些摆设都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想来,她回宫的日子里,他再也不曾在这里歇息了吧?
他刚刚成亲时总是不愿意回房,她死缠烂打地腆着脸才把他逼了回来。她那时总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勾引”他,到最后总是两人都情难自禁地缠到一起。
时过境迁,曾经的疑惑豁然开朗,他那时百般拒绝自己大概如他所说,他是害怕她会恨他。因为他是假的钟离慕,一个清白的姑娘被假夫君夺了身子她自然该恨他的。
可是她在得知他是假的以后却丝毫不在意这些,钟离慕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时日一久,她自己都已经把过去的钟离慕忘掉了。
她只喜欢眼前那个钟离慕,那个会吃闷醋,可以骄傲清高也可以放浪使坏,可以霸道冷漠也可以温柔宠溺的钟离慕。
爱一个人,当爱到骨子里的时候,外貌都成了陪衬。尽管他顶着钟离慕的脸,可是她心里看到的就是一个谢北舜。
她沉沉地坐在床沿上,身体上的疲惫不住地袭来,她的眼皮突然变得沉重。
她挣扎,不不!不可以睡,阿舜还没有找到!她拼命阻止自己,却终是来不及挣扎就已经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隐约间她似乎能感觉到,被子上还有谢北舜的气息残留。
她笑了,是心理作用吧?怎么会有呢?都那么久了。
渐渐的,谢宁一觉得有手触到自己脸上,还有淡淡的墨香萦绕,她不耐烦地挥开:“阿舜,让我睡一会儿。”
宫里那段时日,每晚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她,精力出奇的好,有时她累得睡着了他也能把她给吻醒。
那时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时却在他眼中看到几分不舍,几分绝望。她心一惊,抬手捧住他的脸柔声唤他:“阿舜。”
他的眼中再度被幸福和笑意充盈,那一刻她恍惚觉得,之前定然是自己看错了,他怎么会有那样悲伤的目光呢?渐渐的,在他温柔缱绻的攻势下,她溃不成军,再也无暇去想。
那只手却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赖着不走,反而听话地放开了。谢宁一却陡然一惊,她猛然睁开双眼,面前坐的,正是谢北舜!
她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他依然带着面具,仍旧是那身紫色龙袍,头发却又变回了乌黑,黑得发亮,他的身上没有半点伤口。
谢宁一几乎跳起来一把抱住谢北舜,抱得极紧,似乎是怕他跑了。
她想起他受了伤,吓得慌忙松开他,她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前胸:“你的伤呢?你明明受了伤的?怎么会不见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说着她便扒开他的衣服,却发现,他不仅没了伤,便是之前那些遍布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疤也尽数不见了,他身上皮肤完好无损。
谢宁一觉得心都悬了起来,越是如此她越是不安,她看向他的脖子,那个牙印也消失了。
“阿舜!”她惊叫着流下眼泪:“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谢北舜仍是一脸坦然,他只是淡淡叹了一声把她抱进怀里,低声道:“阿宁,不要在意这些。”
谢宁一反手抱紧了他,把自己深深埋入他怀中:“怎么可以不介意!你到底做了什么?我要你变回原来那样,即使是个老爷爷也无所谓!”
正常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没了伤疤?她不敢想,也不知如何想,她竟是毫无头绪。她只觉得心头有无限的恐惧漫延。
她抱着他,却总觉得怪怪的,尽管此刻两人相依,她却觉得他正在离她越来越远,她抬头看他,深深看进他的眼眸。可他仍是一派淡然,那眼神异常的清澈,无忧无惧,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攥紧了他的衣服,觉总觉得攥不住。
她在床上跪起身子,抱着他,唇紧紧贴上他的。她着急焦虑,拼命地在他冰凉的唇上厮磨,想顶开他的唇齿,却久久不得其法,她急得哭了出来,他却不给他半点回应。
怎么会这样?平日里只要一吻她,他就敏感而疯狂地霸占她,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如今她主动索吻,他却是无动于衷。
她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身体压住他,手胡乱地扒开她刚刚给他整理好的衣服,低头在他的身上胡乱亲吻。
越是到后面她越是着急,为什么他不回应她?为什么?她伸手就要解开他的腰带,却被他的无情打断。
“够了。”他冷漠的声音传来。
谢宁一猛然顿住,她低头,颤抖。什么?那是他方才说的话么?他怎么会这样说?那语气冰冷、无情,隐约中还有一丝的憎恶。
谢宁一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地趴在他的胸口,定定地看着他。
谢北舜终是起身把她推开,自己抬手随意整理好衣服。
他把谢宁一扶好,让她坐在床边,自己则是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叹息道:“我来,是同你道别的。”
“不!”谢宁一惊颤,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她不敢再对他动手动脚,她害怕他用方才那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此时她当才明白,她曾经无数次那样对他,他该有多伤心。
却听他继续道:“我还应当同你道歉,当时我为了图谋北越江山,擅自取了钟离慕的脸换上,骗了你,让你痛苦。后来又强行把你囚禁在成王旧府,让你承欢于我,你死后我又自私地对你下了咒术害你在忘川河中受苦……是我太自私,不该如此强留你……”
不,不,不是这样的……谢宁不住地一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紧紧盯着他,希望他能看她一眼,看明白她眼中的意思。
但是没有,他没看,一如昨晚大殿上,他看也不看她。
“你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如此一来,判官便不能取你性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抱歉,出此下策。”
谢宁一惊讶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可是他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判官?什么出此下策?他到底要做什么?
却听他又道:“如此只能保你怀孕这十个月无虞,你去找钟离慕吧,他大概也没有太多时间了,是我拆散了你们,这几个月的时间便当我欠你们的。”
谢宁一却觉得浑身发抖,她两只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颤声道:“我不要钟离慕,我只要你!你听清楚没有?我只要你!我只爱你,从前都是为了赌气报仇才骗你的,我从头到尾都只爱你!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她在表白,在解释,在乞求。她放低所有的姿态,把自己放在尘埃里。只求他能相信她。
可是,一颗被欺骗被伤害过好几遍的心怎么可能再相信?他也失去了相信她的勇气。
谢北舜眸色不变,只是低声道:“爱与不爱已经不重要了,我这一辈子从未得到过什么,下一辈子只望老天莫要如此苛待我就好了。”
最后,他终于看了她一眼,却道:“愿你我,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不!”谢宁一尖叫起来,她紧紧攥住他地衣袖近乎癫狂:“不可以!怎么可以生生世世不复相见?我生生世世都要和你在一起!”
谢北舜对于她的激烈竟是丝毫没有反应,她只觉得更加慌乱起来,她觉得她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她已经无法判断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她拼命要挽留眼前这个人,可他的心已经坚硬如铁。
她只好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之间,声音软下来,语气里是百般的乞求:“阿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是真的,真的爱你啊,你可以不相信,可是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向你证明我是爱你的……
阿舜,我爱你。我要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不再伤害你,不再背叛你,不再欺骗你,只要好好爱你。我发誓,阿舜,我发誓纵然白首,亦不相离,好不好?”
她自觉乱七八糟地说了很多,谢北舜却推开她,淡然冷漠:“不要了,不要了。”
谢宁一不甘心,再次抱住他,怀里却突然一空,她跌倒在地。
她愣住,低头看着张开的手臂,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谢北舜呢?他方才分明在的,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了?竟是如同空气一般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