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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再赴大理寺

天都旧梦 七月之赫 3751 2024-07-11 19:34

  阿青在门外禀报:“世子,大理寺卿罗澈罗大人求见。”他犹豫了一下,又道,“王妃一大早便去了大理寺,此次罗大人过来想是与王妃有关。”

  萧月道:“请罗大人到遇知堂稍候,我马上便到。”

  阿青领命下去。

  萧月放下手中吃食,拿过布巾将手指揩净,一边说道:“左不过是为了昨晚之事。母亲失去倚仗多年的心腹,难免痛入肝髓。”说话语气甚是淡漠,甚至隐含嘲讽。

  云若有些愕然:“你是说,那个太监……死了?”

  萧月“嗯”了一声。

  云若沉默片刻:“不是你做的吧?”

  “你以为呢?”萧陌反问。

  云若不语。

  昨晚邱总管被捉住,看申显和萧月手下对他的轻视,拖下去后吃些苦头不可避免,但是云若绝不会认为萧月他们会轻易取人性命。虽然那阉人瞧着并非善类,仗着身后是亲王妃,手上定然不干净,但是毕竟不同于断肠门那样的江湖杀手,本身就是取人性命的恶煞,除了也算是替天行道;而且做到那等地步的宦官,多少都有品阶在身,不是说打杀便能打杀的。

  那么邱总管是怎么死的?谁杀了他?玉亲王妃又凭什么认定是萧月他们杀了她的心腹太监?

  这位玉亲王妃,云若只在传闻当中听过,据说是早年归顺大夏的云柔部落的大公主,赐婚玉亲王之后一直隐居王府,多年从未公开露过面,得见之者寥寥。如今却不顾脸面公然到大理寺求告,所为不过是昨夜那偷窥躲匿反被弑杀的阉人。

  一个奴婢,虽有体面,王妃纵是再心痛,也不至于要闹到大理寺,搞得人尽皆知,而是应该派人告知宗正寺来处理。果然如萧月所说,邱总管之死让王妃苦痛至极,苦痛到失了基本的考虑。

  高门深宅当中,几多阴私暗垢,云波诡谲,连低调不显的玉亲王府,也不可避免。云若暗叹。她想起自家府邸内的扶腰园,原先的主人至今成谜。虽说自己也使人暗查,可是有一日当溶夜将查到的线索递上来的时候,她望着那叠麻纸,却犹豫了。倘若母亲之死真的与之有关,那该怎么办;倘若父亲真的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恶心的角色,那又该如何?

  有些事情,并非是你穷根究底,深挖细掘定要得出个结果不可,而是形势逼得你不得不那样做。

  就好比眼下,玉亲王府掌事太监横死,事情又牵涉到王府的女主人和少主,消息一传开,天都的大小茶寮酒肆,又有了新的谈资。

  舆情在前,朝廷为平息众议,也不会草草了事。更何况,打狗也得看主人,玉亲王妃心腹被杀,激愤之下,亲自上告大理寺,矛头直指自己的亲子。朝廷重视这个案子,也是为了给她一个交代。

  而大理寺身为三司之首,一向只处理经陛下授意的案件,如今却接下了这个案子,连皇帝跟前的红人也亲自上门。

  云若忽然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好像所有事都围绕着自己发生,萧陌、云田、寂春,相处不久的萧月,仿佛自己就是那个中心点,她所关心的,亲近的,不是惹上麻烦,就是背离了自己,离自己越来越远,再加上断肠门频频出手和隐匿在断肠门背后的申家以及太皇太后耐人寻味的沉默,云若有种陷入一团乱绪,被蔽住双目,缠住手脚,剪不断又理不清的感觉。

  这种感觉困扰着她,直到她随着萧月跨入知遇堂,见到那位不过相别月余,却已是大夏最年轻的朱衣上官,位列九卿的小罗大人,渐渐消淡,大有拨云见日,呼之欲出之态。

  秋日的阳光斜斜入室,将这位出自大夏顶级清流人家的郎君镀染了一身明亮的光辉,仿佛在预示着他的大好年华和锦绣前程。他一身笔挺地端坐在那里,整个人显出超越年龄的端持和稳重,以往的温雅和轻柔被压制得几乎不余一分。

  真真是非凡的人物!云若想道。

  当罗澈将他那既惊愕又隐含痛楚的眼神直直凝向自己的时候,云若却把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影子上。

  这个影子比他这个人还要修长,还要俊逸不凡。举手投足,岂止中规中矩,每一个动作带出的,是在寻常世家子身上绝难见到的威严与冷漠,这是登临世间顶端后俯瞰天下,操纵众生命运的神祗的气息。

  云若望了那个影子片刻,慢慢坐了下来,坐在罗澈对面,坐在影子对面。

  这个位置刚好是萧月身旁落后半步的地方,如此一来,落在罗澈的眼里,便是硬生生与自己隔开了一段距离。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被另一个人替代。从这个角度望去,萧月瘦高的身量将她彻底笼在他的阴影之下,形成一个保护与被保护的景象,而自己非但被排斥在外,甚至还站到了对立面。

  以往自己与她多么亲近,如今便有多么疏远。

  罗澈攥紧着腰间锦囊,细微得针刺感让他觉得极不舒服,以至于另一只按着茶盏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

  萧月望着出现在案面的杯印,面色淡淡,开门见山问道:“罗大人亲临敝府,是为家母投告之事?”

  闻言,罗澈敛了心神,放开手,说道:“此事本是宗正寺所辖,不过王妃递了状纸,说是贵府出了人命。眼下,死者还搁置在大理寺衙署正堂。既如此,本官便接了此案,望世子莫要怪我等越俎代庖。”他也知道,这事原本不该由他们处理,然而玉亲王妃既然朝他们抛出了这块砖,他便暂且接着,瞧瞧能引出来什么样的玉。

  “既然是母亲的意思,那就有劳罗大人辛苦。”萧月淡道,仿佛对于玉亲王妃的做法早已了然,又或者已是看穿罗澈的意图,并不想坐地讨价还价。

  “如此,恳请世子上堂一辩。”

  罗澈说完,目光炯炯,直视萧月。虽然他明显感觉自己被轻视,然而一贯的教养让他难以表现出丝毫恼怒,反而越加显得公事公办,仿佛身掌刑狱,不畏强权,将王子与庶民一视同仁。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背后,是他不想在云若面前被萧月比下去,想竭力抹去而不能够的私心。

  他是喜欢云若的,所以不能被她看轻,更不能在另一个比自己还要优秀的郎君面前被她看轻。

  “可。”萧月颔首,施施然站了起来。

  未料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罗澈不由一怔。心头忽然涌现出一股羞惭,就像暗夜里忽如而来的浓雾一般将他瞬间湮没,他挺着腰背站起来。

  一旁的云若突然说道:“我也想去凑个热闹,不知罗大人可允?”

  事由刚起,还未正式展开调查,就让一个亲王世子出堂辩证自己不是凶手,这情形,可非同寻常。

  罗澈闻听,心头蓦地涌起一股喜气,原来她还是愿意同他说话的。他望向她,口中轻声应道:“女君愿来旁听,明之求之不得。”

  云若笑笑,随萧月一同起身,低头整袖子,却不再看他。

  罗澈心下一黯,暗自吐出一口气,率先走了出去。

  一具盖着江白麻布的尸首横陈在大理寺正堂,上头血渍斑驳,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道。堂内空旷深邃,即便白日里也照不进太多阳光。

  本是司刑狱之所,此时此刻更显阴森压抑。

  玉亲王妃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种氛围影响,或者说,她本身便是这种压抑氛围的来源之一。一身雪白的绫绢长袍将她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脸孔也用同料的面纱覆住,只余一双长睫妙目露在外头,美如鲛珠,也寒若朔星。只是那般端坐着,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冷意,任谁也无法轻易忽略过去。尤其是当萧月和云若随着罗澈步入大堂之内,这层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阴冷意味便越发浓烈起来。

  “劳王妃久等。”罗澈朝她施了一礼。

  玉亲王妃清凌凌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周,而后朝罗澈冷笑道:“还要劳堂堂大理寺卿亲自出马,方能将人请来,妾身一介寡居女流,等一时又算得了什么?”

  她既然能将亲子告上大理寺,此刻说出这番话来,云若也不觉得奇怪。

  罗澈垂眸一笑:“承王妃与世子看得起,下官有幸效劳,些许周折,何足挂齿。”

  萧月直接到堂下另一侧坐下,面色清淡无波,仿似面对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在旁众人见了,面面相觑,暗自对其二人的母子关系愈加好奇。

  云若也朝玉亲王妃浅浅一礼,便要跟着坐到萧月身后去。忽听玉亲王妃发声:“你,何许人?”语气惊疑不定,然而仍凉得刺骨。

  方才萧月将云若遮挡住大半,她也未曾细看,见对方装扮素淡,以为不过是个寻常侍婢。虽然对萧月肯用侍女近身伺候觉得有些反常,然而这世上的郎君大多犹如春日里的蜂蝶,哪有不采花寻蜜的。以往他一本正经、坚拒不纳的,不过是从自己手中送出去的人罢了,如今自己寻到了可意的,自然会带在身旁。

  可是待到萧月走开,他身后之人的形貌完全展露在她的眼前,那笔直如竹的身形,敛袖浅礼的动人姿态,眉眼雪丽、神思欲嘱的极妍神情,尤其是垂首抬眸间,眼角微挑,承载起长长的眉尾,清扬婉约又悠悠然而不能已。

  仿佛时光倒流,景物轮转,她又回到了当年那座破庙中。

  也是这样一张脸,在她绝望濒死,神思迷离之际出现,她瞧不真切却记得清楚,仿佛岁月在那一刻多停顿了一下,使她在回顾已经度过的半生时光之时,总是在那个点上一再回顾停驻。

  她腾地立起,走出两步,颤抖着,朝云若缓缓伸出手:“阿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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