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麟同蒲洱前几日偷偷进了皇宫,这会正打算从皇宫偏门溜出去,刚巧遇见翼王一行人马。
躲已来不及,凤麟暗呼不妙,迅速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清澈的眼眸闪烁着愚蠢的光芒,眨巴眨巴道:“舅舅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刚从侧门溜进来准备看望您呢!”
“可巧,本王也是专门来候你的。”翼王微微一笑,挥了手势,周边侍卫一齐发动,三两下就逮了二人送入天牢。
哐!
一声巨响,铁门被醉梦无情关上。
翼王:“无故离家出走,知道你母亲多担心么,在此好好思过。”
凤麟:“可我听说朔月盟准备要开盟主战,我想去观战。”
翼王自然不同意:“武林中的纷争有你这富贵闲人什么事。好好待着,等你母亲接你回渝北。”
凤麟撇着嘴不满地嘟囔:“舅舅,这不对的啊,按书里来写,你不应该派我暗中观察,长长见识吗!”
“按书里来写,你现在就在康平皇都大牢,少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翼王严厉批评了一番,又吩咐了狱卒看紧点,由醉梦推着轮椅离去。
牢里静默许久,凤麟才闷闷不乐地质问:“蒲洱,你怎么任由他把我们关起来!”
“没办法小侯爷。”蒲洱坐下来,将刀剑竖靠在墙壁,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襟和袖口上的褶皱,“我打不过那个女暗卫。”
凤麟不甘心地取下束发簪划拉着栏外的铁锁,念念有词:“一个铁牢就想拦住我,我就不信撬不开它!”
“清醒点小侯爷。”蒲洱又站起来,两手背后,在地牢里悠哉悠哉走动。“你的逃跑战绩一直都是零。”
“你在干什么?”
“散步。”
凤麟:“我不管,我想出去,我要看比赛!”
“我只负责保护您的安全。”
“我的心灵安全不是安全吗!”
“一个职位不打两份工,您那是另外的价钱。”
——
出了大牢,确认僻静处无人,醉梦在后推着轮椅小声问:“小侯爷应该与圣上会过面,渝北一带的虎符想必也交出去了,为何还要将他关起来。”
说到凤昀,翼王阴沉紧绷的神情稍有霁色,耐心道:“当初弈儿登基时渝北侯的指向便不明,想是另有图谋。这次多亏长姐献计,让凤昀假意出走,偷偷将虎符带来。只是这孩子少年心性,不派秋凤阁暗中护送真是令人担心。眼下他的任务已完成,关在此处也是确保隐蔽和安全。”
既然他自有安排,醉梦不再过问,说起目前局势:“有长公主辖制着渝北,秋凤阁压着关西一带,付家被除后只剩顾家堡和玄武帮联镇焦东地段的蒲花洲,那么东、西、北,三面兵力都有压制,接下来,只差——”
“平南王府。”翼王补充。
醉梦:“先帝未逝前将天下兵力分成焦东、平南、关西、渝北四块,若萧景明的赤金虎符不动,其他三地的大部队也不能妄动,否则便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
意思是萧景明的兵权太大,即使三面兵力有门派辖制,胜算也不大。
翼王对此嗤之以鼻:“他真是信任自己的结拜兄弟,什么都让给外人,古今哪有非血脉者继承帝位这回事,在他眼里弈儿算什么?”
“我要向他证明,将弈儿扶起来,照样能完成他的宏愿,一样能实现这辉煌大煊!若实在拿不下萧景明,就只能联合三地能调动的军队、兵神拼一把。”
“无论如何也要拔掉楚地的萧景明,让我江东萧氏坐稳江山。”
——
派来的普通兵神对陆寻歌来说根本不堪一击,不一会儿就从中突围,直奔临墨峰而去。
后头操控战局的曲万径连连摇头。这些兵神确实挡不了,只能换一批。不过兵神的战力也在提升,看来想要提升他们战力还是得要高手陪练。
“不知慕容灼和沉儿那边境况如何,我得为她们争取时间,拦住陆寻歌。”曲万径在暗处的草丛坐下,取出迷魂琴,开始拨弦。
一阵诡异的琴声穿透丛林,直击肺腑。陆寻歌觉得脑中穿刺声长鸣,浑身像被灌了浆糊,黏糊紧拉的,内力无法在周身肆意游走、凝聚。
曲氏族人拥有最逆天的邪术,曲万径更是个中翘楚,以内力融乐声攻敌之内部,即便封了耳穴也照样有效。内力越高,受到的声频波动影响越大。
不愧是当初以一曲吓退数千东戎骑兵的曲氏第一人。
陆寻歌半蹲撑剑歇息,瞥向远处,双目微眯,杀意浮现:此人若不死,日后必成我方大患!
可惜他现在没把握杀。
九幽蚀骨掌阴寒至极,九幽曲迷魂摄力,想来唯有至阳功法的烈阳神功搭配九阳追魂心法方可不惧。
烈阳神功不可暴露,九阳功法又未练成,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待在曲声中过久容易产生幻觉,他必须杀出重围离开。
曲声由平缓单音急转直下,欲要扰乱阵中人的心智。在激烈狂暴的乐曲中,陆寻歌迎来了他真正的对手。
一排手执长枪戴铁面具的兵神从暗夜雾色中背月光走来,大概四五个,身姿英挺,步伐齐整沉稳,像训练有素的军兵。后面还跟着十几个随机补位,只是兵器不同,或长弓或棍棒或刀剑斧钺,看来是杂兵。
寻歌凛眉,前面一排明显是军人,难道已经拿军士做试验了么。
对面几人同时抬脚踢了枪杆底部,再用手接住将枪尖一震直指陆寻歌。
这是萧家军惯用的枪法起式!
寻歌有些犹豫,不敢直接下狠手,防守几回合后,那几人的枪法却是越来越眼熟,他有些许恍惚,“九阳追魂枪?”
不敢确定地收了剑,抢过一人长枪,以刚学的九阳追魂枪与之对打。
对方对于九阳枪法的掌握竟然比他还要熟稔,枪杆横扫过处似有千军万马之猛,震荡四野,惊起林叶飞鸟无数,打出了萧家枪该有的威力,而他屡屡落于下风,只堪防守。
后面的兵神并没上前补刀,也不协助,按兵不动,不知是否另有安排。
黄雀在后的曲万径亦是惊讶,费力摇动摄魂铃发令攻击,兵神们依旧纹丝不动。
兵神,失控了。
这种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只得以曲杀人,琴声更为高亢急乱。
寻歌被迫持枪对战,对方的一招一式纷纷落入眼眸,记于心上,渐渐化守为攻。在围攻中,百密终于窥得一疏,枪尖从对战之人面上堪堪翘过,乓啷一声,面具落地。
“二哥?”望着极度相似的熟悉容颜,寻歌有些怔忡。
断眉、鹰目,是二哥萧千帆。
有一人猛然突刺,扰乱了他的进攻,寻歌不得已挥拳痛击那人膻中穴一带,偷袭者的面具也随之掉地。
“大哥!”
浓眉、面上有疤,是大哥萧千山。
随着他这声惊讶的呼喊,乐声也由高亢狂躁转向缓慢低沉,兵神们纷纷默契地停下攻击,全体揭下面具。
陆寻歌环视一圈,竟然全是平南王府的亲人!
“大哥二哥,你们……”
萧千山缓缓开口,是记忆中熟悉的嗓音。“九弟,你长大了。”
萧千帆劝道:“九弟,这不是你该管的事,退出比赛,回平南王府。”
他们不仅知道盟会的事,此刻还猜出了萧千寻就是即将与申正炎一战的陆寻歌。
寻歌只是不可置信地摇头,一时怀疑他们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试图在兵神中寻找那个记忆中的纤弱身影。
不,又瞬间清醒,他们早就与世长诀,这是幻觉!
陆寻歌突破围袭,夺过一人的长弓和箭筒,翻身三两步跃上树枝,隔着重重树叶凝眉拉弓,“曲副阁,对不住了!”
手上运起烈阳真气,箭杆冒了烟,一箭横穿,琴弦崩裂,火苗唰地窜起,乐声被迫戛止。
暗处的曲万径运起九幽寒气,却发现火焰似有金刚罩一般,等到将火完全压制熄灭,琴身已是烧毁大半,无法再用。
能将内力精纯熟练地控制到如此细微的地步,这位陆少侠的武功绝不在他之下。要真引其过来两败俱伤可得不偿失,既然自己尽力了,后面的事,就交给兵神了。曲万径抱琴退出,去找萧百沉。
乐曲断,内力的禁制立即解除,头晕头疼的痛感也瞬间消失。陆寻歌本欲追击曲万径,一个声音穿入耳际,令他浑身一震,下意识回头,那些兵神面貌却仍是原样。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愕然。
“寻儿。”
那道声音又喊了一遍。
“母亲?”陆寻歌无措地环视一圈,将沉音剑警惕横在身前。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摘下面具,是个中年妇女。
“不记得阿娘了么?”
他适时后退,试图寻找破绽戳破这场幻境,却在妇人朝他伸手时生生止住。
妇人的手背上有一记明显疤痕,是在王府时进厨房帮工,被柴火烙伤留下的印记。
陆寻歌呼吸一滞,几乎无法置信:“你、你也被……做成了兵神吗?”
妇人声音和缓,一如记忆中那般温柔慈爱。“寻儿,听娘的话,放弃争夺盟主,回家来,好么。”
“不。”他直接拒绝,有些迷茫看着诸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咬牙诘问:“谁把你们变成这样的!”
“阿寻,你听娘的话好么,不要与翼王作对,他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呵。”陆寻歌双眼微眯,神色渐冷,五指无声捏紧剑柄,妇人见他不为所动反而杀心渐起,遂有些不受控制地解释:“阿寻,娘不会骗你的,一介武夫,如何与天相斗?”
陆寻歌神色阴沉,沉音剑缓缓拔出,亮光倒映在他脸上,司徒枫影更为急切:“你不信?你的对手绝不只是一个江湖草莽、一个朝臣,而是整……”
话未说完便被萧千帆打断,“九姨娘,他在套你话。”
司徒枫影怔忡片刻,也闭了嘴。
萧千帆:“九弟,只要答应退出比赛,不会有人为难你。”
陆寻歌:“因为排行最小,从小到大你们什么事都能驱使我,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如今也是这样!既然千寻在你们眼中是如此难当大任,那我就更要坚持比赛证明自己。”
萧千山道:“九弟,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萧放轩绝非你想的那样,你与他作对,就是与整个大煊作对,大煊不能没有他,你也不要与他为敌,否则将会致整个萧家沦为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陆寻歌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群人,摇摇头,问:“那你们呢,你们是在做什么?难道不知道武林、官场、民间已是何种样貌了吗?”
萧千山道:“虽然世道混乱,大煊基业微弱,但萧氏子孙怎能离经叛道,越是黑暗,就越是应该扶持明主,替天行道!”
“明主……替、天、行、道?”陆寻歌忽然放肆狂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饥荒、水患、地方恶霸、官商勾结、民不聊生……朝堂有贪赃,江湖有妄权,朱门酒肉歌舞,流民四野冻骨,伪君子恶得善报,为民者妻离子散……曾经抗倭为民奔走的韩迎松、尹无痕妻女枉死,那些媚权滥杀的五派老不死还稳居高位,嚣张跋扈地欺压下一批江湖年青后辈,你们替的是哪门子的天,行的又是去他妈的道!”
少年时便混迹在三教九流的江湖底层,污言秽语听得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正常,由于母亲家教甚严,他向来自持修身,言语从不敢粗鄙无礼,如今见了最亲的人都不理解,彻底气上心头,狠狠撕开了这一层彬彬有礼的外衣。
萧千帆道:“九弟,你忘了君臣之序么!一日为臣,终身为臣,我们身为臣子,理应效忠辅佐,怎可生出叛心与主君作对?你三番五次与翼王作对,可知犯下大错?”
陆寻歌嗤之以鼻:“又是那套固定的秩序,我只知道,自古以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既然任何人都无法做出改变,那就别拦着我来做这个江湖明主!”
剑光幻闪,沉音剑出鞘,挽出八道剑花,直向萧千帆而去。
沉音剑为半硬半软剑,陆寻歌经过数日练习,熟练用起配套的剑招,一会如蛟龙入海,一会儿又如灵蛇探头,刚柔并济,恩威施缠,爆发力不强,但胜在灵巧迅捷,二人打得难舍难分。
萧千帆一个龙爪手,扣住陆寻歌单臂,沉音剑死死抵在长枪枪尖。
陆寻歌沉沉道:“平南王府悬案一事,你们如果有苦衷不愿告知,我不为难,自己去查。同样这次盟主战,也请你们不要再阻拦我了!”
话语之间,他松手落剑,旋身两手互换,犹如太极倒转,轻凝剑指,点在萧千帆膻中、鸠尾、中脘一带,一息之间,人已溃退落败。
萧千帆捂着胸口惊愕不已:“你、你怎么会尹无痕的招数?!”
陆寻歌脚尖一勾,将沉音剑抛起重新拿在手中,淡笑不语。殷重火涉猎百家武学,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作为天下第一的传承弟子,他不敢懈怠。
眼看任务难成,萧千山不得已加入战局。
稍显稚嫩的沉音剑法对战经年老道的萧家枪法,其余众位各自看了看,轻叹一声,默默垂下了手中的兵器。
这批兵神俱是曾经的亲人,只要他们肯放水让他破局逃出密林一切都好说。寻歌并不想下重手,便卸了萧千山的力道,退后几步放下剑。
谁知才一会儿功夫,一道迅疾猛烈的掌风迎面袭来,陆寻歌匆忙与之对掌,内力没来得及续上,连连被对方内力震退好几步。
萧千山收回手突然神色扭曲,着急喊:“九弟,我们都是被控制的兵神,理智撑不了多久,毒发之后一定要见到鲜血才能平复,不然就一直在弑杀状态,你逃不掉的,快走!”
话音刚落,他突然抱头仰天大吼,迅速进入狂暴状态,其余兵神纷纷效仿,开始失智大杀特杀。
厉害的是,萧家兵神出手不是毫乱无章,而是以陆寻歌为中央五宫布下九宫八卦阵,内圈攻击的按照九宫顺序运行,外圈则守杜、景、死、惊、开、休、生、伤八门。
生门和开门是他们换位补位的间隙和方向,也是陆寻歌破局的关键点。
可难就难在,九宫八卦阵会变,生门开门也随时会变!一双眼睛追不上十几个轮番变换的人。
原来大哥二哥之前也并未下重手,现下祭出真家伙,陆寻歌才道是遇上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