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城。
想象中的飞雪城,冬季定是白雪漫天,粉妆玉砌,如天上琼楼玉宇,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就算是春夏季,也定是柳絮漫天,轻柔飞舞,或是一夜春风,然后千树万树梨花。风吹落,星如雨。
夜晚也是漫天星斗,明亮璀璨,如白雪,如珍珠。
诶……然而现实是……
真是人不可貌相,狗不可嘴相,城不可名相。
这个起得诗情画意的城,其实跟其它城没毛区别。
真他爷爷的,害得她期待了好久。
枉她喝了半坛子的仙桃醉美酒酝酿出的诗情画意统统变成一缕青烟消散了。
飞雪城跟其它城不一样的,除了名字还真没了。
标标准准的豆腐块大街小巷,千篇一律的豆腐店饺子店,简直比古代的城镇标配版还标配版。
不用说,这飞雪城的城主肯定是个标准的强迫症晚期患者。估计只要大街上某一条道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平整,他都恨不得用嘴啃平吧。
陆寻歌带着她走进城镇附近的一座山里。
一直在想,陆寻歌会不会是拜了一个山寨做战队。
想着陆寻歌一个翩翩公子跟着山贼叫着大当家的二当家的,她蓦然觉得这场景好喜感。
情不自禁笑出了声,脑门传来痛感,原是有人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她吃痛叫了一声。
“一听到这笑声就知道你肯定在犯傻。”
颜小皙揉了揉脑袋,仰面朝天不服气骂道:“那你还犯贱打我。”
陆寻歌哭笑不得,没搭理她,继续往前走。
一路打打闹闹,终于来到了所谓山寨……啊呸!战队栖居地。
话说这战队也够有个性,有客栈不住住山里,啧啧。看得出这队长定是个贤妻良母般的人物,如此懂得深居简出。
走到前面,在深竹掩映中,竟然看到一幢大竹楼。
额滴娘亲啊……土豪啊……
陆寻歌抬手吹了个口哨,有三五个人从里面出来。
为首的青年男子一身深绿色长衫,玉冠银带,襟口处绣着竹叶花纹。
他走近陆寻歌,陆寻歌抱拳行礼。
“尹队长。”
尹无风递给他一张烫金帖子,眼带友善笑意。“欢迎加入风竹队,这是英雄帖。”
颜小皙在后面感叹,这战队名字起得一点都不霸气,好歹也要个雄霸队、王者队、求败队、无敌队、吟血队啥啥啥的吧,在一出场时就能吓破别人的胆子,这叫取得先机不是?
文文雅雅的叫得这么娘们,还以为是哪家茶楼的斗茶队呢。
尹无风发现了她,忽地微笑,“这位是?”
陆寻歌把人拉过来,“舍妹陆小皙。”说完又暗地扯了扯她的衣袖。颜小皙会意,走上前学着他的样子抱拳行礼。
尹无风无视了礼仪错误,冲她微微点头。
呃……好像想起来男子与女子的行礼方式是不同的……还好江湖上没那么多讲究。
“好了,二位赶路也辛苦了,等会儿去休息一下。寻歌兄,晚上开始训练,半个月后我们赶往晏州新剑会。这届的新剑会在晏州相依山庄举行。相依山庄的庄主黎千随是上届新剑会的擂主,虽然还没有取得武林盟主之位,但功夫高深莫测,你若有此心,就要多多练习。”尹无风一面说着,脸上挂着一副亲娘叮嘱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且鼓励“崽,阿爹看好你哦”的表情。
陆寻歌点头,“有劳队长。”
尹无风陆续介绍了其它队员。
眼前忽然笼了一片阴影,颜小皙颤巍巍抬头,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面前。
“在下北风,江湖人都说我长得像几十年前的江湖第一美男子——西门见。”
她仰着头、梗着脖颈,望向这位八尺壮汉,他抱着手,趾高气扬睥睨着她,头都不肯低一下。
长得高就可以任性?
长得像不像西什么见她不知道,就知道他——鼻孔挺大的……
“在下扈白笙,人送外号——飞雪一枝花。”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颜小皙又抬头望去,一个瘦瘦小小的白面书生瞪大眼睛,趾高气扬拼命踮脚,仰首看着陆寻歌。然后陆寻歌微屈身低头,向他抱拳行礼。
“噗!”她忍不住笑出声。
她使劲仰头向北风行礼,白面书生却梗着脑袋踮脚向陆寻歌行礼。真的,这场面有点好笑。
北风:“得了得了,老弟你的外号不是掏雪白无常嘛?”
哟?这个白面书生,挺自恋的嘛~
白面书生面子挂不住,气哼一声,走开两尺,直接不理北风了。
紧接着,黑衣青年人上前抱拳一礼,“冷面玄鸦,冷画子。”
陆寻歌回以一礼,颜小皙愣着看冷画子,“没了?”
他定神瞧了她一眼,不舍得多吐一个字。
“没了。”
面如冰山极有个性却又不失待人的礼数。看来这个冷面侠,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对于有礼貌的人,她也微笑向他回礼。
躲在陆寻歌后面看着,这个队有的人适合攻击,有的人适合防守,有攻有守,真是有方。而陆寻歌,应该也是属于攻的一方吧。
介绍完队员,尹无风前头带路走进竹楼。
颜小皙一屁股跟在陆寻歌后面,一想着马上得休息就特高兴。
也不知道她的表情是不是很欠扁,惹怒了某位队员二大爷,经过他们身边时,其中一个突然看着她就不由分说来了一掌!
他爷爷的!欺负新人?!
颜小皙草草转身,想扣住这暴脾气大爷的手臂,不想反被这厮扣住,吃痛地鬼哭狼嚎。陆寻歌走过来,一手搭在她手上,但是没把她的手拉出来。他盯着那暴脾气大爷,面上愠怒。
尹无风喝止道:“北风,不得对陆姑娘无礼,快放开!”
“切~”暴脾气大爷北那啥风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武功这么烂。”话罢狠狠的甩手,陆寻歌却抵住了他的力气,隔着衣袖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放下来,不至于让手臂脱臼。
嘿?破北风!骄兵必败的道理你不懂啊!
要不是看在尹无风的面子上,真得拿几本史书典籍和名人传记冲上去,给他刷刷脑长点见识。
没一张好看的脸,没一身绝世武功,竟然还没文化也敢出来闯江湖,真不知道这二大爷的哪来的自信。
“北风一向这样,他只是想试探陆姑娘的功夫。望姑娘不要往心里去。”尹无风替他赔礼。
本来还想闹腾几句,看到陆寻歌的身影,她炸毛的脾气又软了下来。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战队,打了七八天才进来,拿到了新剑会的英雄帖,可不能添什么堵。
想到这,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脾气,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呃呵呵呵呵……队长大人你真客气……没事没事……快带我们去休息吧,好累呵呵呵……”
陆寻歌见她出乎意料的温顺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
夜晚,她悠哉悠哉躺在竹床上,边嚼着竹叶根边翘着二郎腿。望着天边的月牙,不一会儿,就躺在床上大睡,连被子也懒得盖了。
陆寻歌加入战队后变得很忙,很少能看她。
不过她坚信,这货几乎是每天半夜都来偷窥一次的!怕人丢了一样!
不然她记得睡前,被子明明完完整整的挺尸在床尾,等清晨醒来时竟然就盖在身上了!
不要说是梦游的时候干的。
这几天也少不了某位暴脾气大爷的冷嘲热讽。不过也就把他看作一团青烟。此人再说话的时候,当他放屁就成。
一天,暴脾气大爷北风伙同白面尖酸小生扈白笙把一大盆衣物丢在面前。
衣盆“嘭”的一声巨响落到地上,四处散落的衣服吓得颜小皙跳了一下。
暴脾气大爷叉腰嘲讽道:“反正你这臭丫头武功奇烂,平时也没事做,我们风竹队不养闲人,你去帮我们兄弟几个把衣服洗了,呆会去后山挑点水回来,然后把柴砍好。”
颜小皙不服气:“凭什么!你们几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而且陆寻歌都能自己洗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而且我一个人就一双手两只脚怎么做得了那么多!”
暴脾气大爷丝毫不理会她的话,旁边那个面相尖酸的白面小生毫不客气说道:“我们也不过是给姑娘面子,姑娘可别给脸不要,让双方都难堪。”
她气极了,抡起拳头想不顾一切冲上去跟这厮同归于尽。
暴脾气大爷见了她的样子哈哈一笑,“就凭你的武功哈哈哈哈,小丫头,你去向陆寻歌告状都比这有用。”
说白了不就是要钱吗!
尽把老娘当老妈子使唤。
虽一肚子怨气,却猛然醒悟。他们不过是激怒她,让她在陆寻歌跟前吵闹,不能让他平心练功罢了。
哼,她就偏不去吵陆寻歌,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暴脾气大爷以为这矮冬瓜小妞儿会鬼哭狼嚎一番,然后哭哭啼啼的跑到陆寻歌那边告状。
谁知,那小妞儿一脸凛然地抱起衣盆,冲他们吐了吐舌头,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颜小皙走到了竹门后偷听。
白面小生似是出乎意料,“她她她……就这样妥协了?”
暴脾气大爷双手交叠,毫不留情道:“不急,等她洗完衣服再整。”
在竹门后面偷听的某人肺都要气炸了。
拜托各位大爷,你们有那么多精力能不能学学陆寻歌大侠好好练习啊!
整天想着整她这种乖巧良民有钱拿吗?!
果然人和畜生的思维是不能互通的。
颜小皙愤愤地扭头,到后山洗衣服去。
……
当拖着疲惫的四肢抱着一盆洗干净的衣服回来,经过暴脾气大爷和尖酸刻薄的白老鼠君时,她两眼朝天,哼着歌走过去,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暴脾气大爷和白老鼠君好似受到了莫大的嘲讽,脸色比死猪肝还要黑几分。
颜小皙懒得跟他们过不去,继续去找桶挑水。
要不是看在新剑会前夕让陆寻歌安心上场的份上,她真应该给这两个傻缺下点巴豆什么的让他们一次泻个够,把肚子里的坏水清理一下。
后来果不其然,她刚挑完水砍了一会儿柴,再回来时,整整三缸水缸里的水都没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暴脾气大爷双手交叠走上来,见她抓狂的样子,往水缸里一瞧,不屑道:“嘿哟,偷懒了,没打水。”
颜小皙没好气撇头:“刚刚打了,不懂哪头猪用完了。”
这时,白老鼠君提着一个木桶慢悠悠地走过来,“诶哟,打的水太少了,我刚刚才去浇了会儿花,这就没了。”
她咬牙切齿:“浇花用这么多!你种了几百亩啊!”
三缸诶大爷!
白老鼠君一脸无奈,“哎~这附近山林的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我心情好,一时大发慈悲,就给它们浇浇啰。”
那你怎么不良心发现放过我呢!
终究是没继续跟他斗下去,一言不发的提起木桶,重新挑水。
好不容易挨到夜晚,颜小皙懒懒地在床上揉着疲劳的筋骨。
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爬起来,面朝月亮双手合十膜拜了一下。
“苍天呐大地呐!地王菩萨啊!你显显灵吧!我有事相求。”
突然,窗台处传来一个低沉洪亮的嗓音:“何事相求?”
她吓了一跳!连滚带爬下床,飞奔到窗口,却一个影子都没见着。
不不不是吧?还真显灵了?!
“不是说有事相求么?不说本座走了。”
“诶诶诶!”她边叫住他边左看看右看看。发现真的没有人,但是这个声音又好似回音,奇奇怪怪的。
难道?她眼睛一亮,莫非真是神仙?
不过,这个声音,怎么觉得……
再三思量,壮着胆子问了一句:“神仙大爷,你……你是不是得风寒了?”
某处的某位:“……”
果然。
颜小皙心里立马明镜似的,悠闲的坐回凳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道:“行了陆半仙,出来吧,一猜就知道是你,捏着鼻子说话不难受啊。”
话音未落,房梁顶上一阵抖动,接着窗台现出一角白衣,陆寻歌像一只白鹤般十分轻灵敏捷地落在了窗台外。
“看来还是有点进步的,不至于蠢得无可救药。”
“呵!”
毫不客气,再丢一记大白眼过去,
陆寻歌也不恼,慵懒地靠在竹窗沿。“你刚刚说你有事相求?有什么事?”
“……呃……”颜小皙十分不自然扯出一个笑。“没什么事啊……就是无聊随便说说的。”
她真不想拿这点琐事来烦陆寻歌。
陆寻歌不满地眯起眼,正打算追问,她连忙支开话题。“还有,你干嘛老是半夜三更跑我房里,鬼鬼祟祟的。”
陆寻歌仍是靠在窗沿,神情淡淡,毫不避讳:“我这是怕你又着了梦魇。不过……”他直起身打量了一下,“看你这几天睡得跟死猪一样,估计这段时间暂时没事了。”
“你!”她一口气堵在喉间,被自己的口水噎住。末了使劲吞了几口口水正气凛然道:“我可是个女孩子!”
陆寻歌似是发现了大秘密一样,透亮的眼睛微微一眨。
“妙哉,你竟还有这个觉悟。”
颜小皙:“……”
他理了理袖子,作势要走,末了又回头负手道:“现在不过四五月,夜里还有点凉,要是不想喝苦药就注意点。”
并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于是,她把凳子搬到窗台边坐下,两手支着腮,“嘿嘿,好哥哥,你以前没参加海选混江湖的时候,靠什么营生啊?”
陆寻歌又转身,两手环抱倚在窗边,冲她狡黠一笑:“你猜猜咯~”
“街头卖艺?”
陆寻歌摇头,“不对。”
“酒家跑堂小哥?”
“大材小用了。”
“那是什么?”她颇为费解,挠挠头,“总不会是翠香楼头牌吧?”
陆寻歌脚下一滑,稍打了个趔阻,扶稳后,手伸进窗台摸摸她的脑袋,“真可怜,年纪轻轻就傻了。”
“说一下呗,说不定以后我会用到。”颜小皙轻轻撇开他的手。
“比较杂。初出江湖的时候,边乞讨边南下找组织,好一点的时候会应聘做走商的护卫,或临时押镖工,或者护卫水帮船运,长泊就是我在玄武帮认识的,玄武帮就是江湖最大的水帮。”
“这都是短期的,你做这些就能过活了吗?”
“都是体力活,开始时的确是不稳定,衣衫褴褛饥肠辘辘是常有的事。”
暗里感叹:这得吃多大苦,这厮还能说得一番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的功夫也不差啊,为什么不考虑做长期的呢?比如看家护院什么的。”
陆寻歌无奈一笑:“我的功夫,别说长期的护院,就算是大内侍卫,也绰绰有余。可真那样,就更难出头。我需要出人头地,还要有自由,才有能力弄清楚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嗯。”他似乎并不想继续聊下去,直起身,“不早了,你该歇息了。”
见他急着走,她乘机追问,“那奕老弟说你和竹叶斋联手是怎么回事?”
他顿住脚步,“前一年的事了,做竹叶斋的外援,做接单生意,稳定生活,才开始初露头角。”
“是这样啊。”接着又好奇,“竹叶斋又是什么样的组织?”
陆寻歌道:“竹叶斋最开始仅是由文人组建的书斋,用来吟诗和抒发情怀,后来吸引众多贤人,开始谈论时政。随着众多文武双全儒生的加入,渐渐变成一个外儒内武的武林门派。门内人风雅儒和,仪态翩翩,专为天下怀才不遇之文人打抱不平。从不问打杀俗事,在江湖中行事淡泊,颇具隐士风采。”
她想了想暴脾气大爷和白老鼠君。
文?雅?这届竹叶斋的文人好像不怎么儒雅的样子。
“北风和掏雪白无常是竹叶斋的人?”顺手倒了杯温茶递给他。
陆寻歌点头,接过茶喝了,顺便补充,“竹叶斋下设风雅四院,分别为琴院、棋院、书院、画院。前斋主是江湖榜第五的竹溪散人尹无痕,也就是尹无风尹队长的父亲。”
颜小皙:“……那你,属于哪个院的外援?”
“棋院。怎么样,猜不到吧?”陆寻歌得意洋洋抱着手,神情仿佛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想起他和东方奕菜鸡互啄的下棋方式,她干笑道:“你们武林人士真会玩。”
“早点睡吧,记得盖被子。”陆寻歌放下茶盏轻声嘱咐。
一阵轻响,陆寻歌已经走远。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某人支着小脑袋眨眨眼。
“还挺神秘的……”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一样,不过夜晚陆寻歌还真不来串门了。
后来的几天尹无风发现她在干活,就责问了暴脾气大爷和几个队员。
不过也就是这样,她才知道——原来陆寻歌把她安顿在这里是付过银子的!
经过此事后,她这被压榨的辛苦劳动人民也就获得了自由。
十几天下来,过得甚是舒坦。不过也到了队伍启程的日子。离开竹楼,离开飞雪城,赶往晏州时已是六月。
到了晏州,小皙跟乡下人进城似的,欢脱地穿梭在各个摊子小店里,左看看又瞄瞄。光她自己看还不够,还招呼着队友们一起看,宣称见识一下这地方的风土人情。
尹无风一贯温润有礼,自然不会拒绝,还时不时热心给她解释此地有名的物件和美食。暴脾气大爷和白老鼠君一边嫌弃小皙婆娘心性麻烦透顶,一边玩得比她还两眼冒光。冷画子虽一言不发,但脚步一直不落跟在后面。
陆寻歌虽然不觉得累,但也觉得些许无聊,不由陷入了迷茫:难道女孩子都喜欢逛街吗?
小皙在一个摆着摇签算卦的小摊前面停住,轻轻拽住陆寻歌的衣袖。“哥,你信命吗?”
陆寻歌:“信,也不全信。”
“何为信,也不全信呢?”
陆寻歌耐心讲给她听:“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天赋和使命,要走不同的路,但不拘泥所谓世事吉凶。在我看来,若是依天道、顺道德,即便我要做的事是凶险万分,我也不觉得是凶。若是丧良无德,即便行有所得,吉也不吉。”
小皙点点头,“那我要不要去试试?”
陆寻歌点了点她的脑袋,“可以。知命,不可信命。”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她笑笑,蹦蹦跶跶跑到摊子面前。
“师傅,您这这么多东西,占卜的时候是都要用吗?”
算卦先生早早便看见她们一行人,慢悠悠伸手示意:“梅易、六爻、抽签,本该任姑娘选……”
小皙哑然。这师傅真有些本事,一眼就道破了她的女儿身份。她默默坐下,看向那些占卜的铜币、细木棍、签筒、八卦图。
“但姑娘方才过来时,我便已将姑娘瞧清楚了。”
“你,你看出我的身份了?”小皙心里已然有些惊骇,强行抓着衣摆使自己面上镇定。
算卦师傅哈哈一笑,并不像隐士高人般疏离,反而有几分亲切,放慢语调,和蔼道:“骂名随身,流言笑柄,无依无靠,可还能长存赤子心?”
小皙自然快速应答:“自然!”
师傅捋着胡须,心下了然。“那,我若告诉姑娘,你日月失色,至亲无缘,一生漂泊,无人爱怜呢?可害怕?”
小皙愣神,呆坐不语。那些噩梦般的宿命,注定的吗?那样一个孤寂苦楚的人生……
静默许久,她哑声开口:“还有吗……”
师傅似是轻轻叹息。“还有你的双亲,一个千刀万剐、一个水中作冢,姑娘你——半空折翅,注定寿夭。”
小皙久久坐于桌前,面色发白,平时的机灵话竟是一句也吐不出。
“害怕吗?小姑娘。”
她有些发抖,身子也蜷缩起来,静默点了头。
算卦师傅递了签筒过来,“还敢一窥后境吗?”
小皙两手接过签筒沉思许久,末了又笑自己。如果连接受的勇气都没有,还来算卦干什么呢?想着,她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摇了一只签。
师傅拿起来,微微点头:“第七七四十九支,中签。名为——仙姑破锦还乡。长夜无星月阴冷,赤阳若空百草香。欲问仙姑何处寻,日月同明照身旁。”
小皙眉头直蹙,显然听不懂这种文绉绉的东西,见师傅表情松淡了些,问道:“是什么意思?”
师傅哈哈一笑,指着她身后,“姑娘请转身看。”
小皙依言转身看。
背后,是一群站在原地等她的人。有陆寻歌,有尹无风,有没同她说过几句话的冷画子,甚至一向不耐烦的暴脾气大爷和白老鼠君竟也没挪动一步。
“以心相交、以情动人,便知后路。”背后,响起算卦师傅悠然而缓慢的声音。
突然就潸然泪下,热泪满满。此刻,再绝望的未来,似乎也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陆寻歌远远便瞧见她不对劲,快步走过来。其他队员也一同跟上。
“怎么了?”
还未反应擦掉眼泪,陆寻歌就已到面前,弯腰低下身来一边给她抹掉泪珠一边关心询问。
尹无风则是看向师傅:“这……”
算卦师傅笑而不语。
暴脾气大爷终于爆发了他的暴脾气,一拳砸在桌上:“我说你个神棍,不会是编了什么鬼话吓唬小年轻吧?哥告诉你,她怕,我可不怕!你敢再乱讲话,信不信我一拳砸了你这……”尹无风连忙制止,“北风,别冲动。”
“就是~”白老鼠君尖酸地阴阳怪气道:“不就是会那么溜须拍马一两下吗,见她穷,长得丑,你就随便说点吓死人,她要是穿得绫罗绸缎的,还不得把人吹上天啊~这年头——”
扈白笙话没说完,冷画子不知从哪买来的胡萝卜,一把塞进了他的嘴。
尹无风略感头疼:“白笙,你也少说两句。”
小皙站起身,转向师傅,拱手恭敬行礼。“多谢师傅指点,小皙不胜感激。”
话毕,转身在几位惊诧的目光下,缓缓绽开了笑颜:“跟师傅没关系,我是被大家感动的。谢谢寻歌、尹队长,谢谢北风、白笙,画子兄。”
白老鼠君别扭着没好气道:“没事就好,滚滚滚,走了,我还要逛街呢!”
暴脾气大爷则是见了鬼一般,冷冰冰道:“本大爷才不吃你这套,叽叽歪歪,以后别给欺负了,丢咱风竹队的脸。”
小皙也学着他的样子,豪气干云道:“放心!我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付了钱后与算卦师傅道别后,路上尹无风也没闲着,温柔宽慰道:“小皙姑娘能看开便好。其实我幼年找斋中长者算命,曾说是螟蛉子,与血亲无缘,即使得义父义母,最后也是失亲寡朋。是以,万般不可求。世事都是有时限的,迟早会消亡,小皙姑娘若在意,便过好当下,在当下及时付出即可。”
原来尹队长跟我一样惨。小皙看向他的眼神又敬佩几分。
陆寻歌也过来搭她的肩膀,有些闷闷:“我也是。早年丧母,丧兄弟、失姊妹,亲缘疏浅……半分不可求。”小皙搭上他的手,他又顺其自然地牵下来,粲然一笑:“不过唯一高兴的就是先生说我肯定能长命百岁!”
小皙也安心地点头:”嗯,活着才有一切。”
尹无风咳了两声:“寻歌兄,大街上人多眼杂……”
陆寻歌耳尖一红,迅速松了手,一本正经的负手走到前面。
小皙自然没理会这些,她仰头看向晴空,阳光暖暖的,人心也暖暖的。
至于双亲的结局……她微叹:只要爹娘行迹不暴露,躲在那倒也说不定能安稳余生。她只要偷偷观察一下江湖上是否还有花影蝶女和云霞殿的动态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