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镜满月垂挂于天际,繁花盛景环绕于碧塘,皇宫深音阁内,水榭上,亭檐下,隐约可见歌舞伎人翩翩起舞的身影。
…..
“大人,一早听闻您要来宫中接任大司乐一职,姑娘们可都高兴坏了!”
“是呐、是呐,论才华,论实力,谁能比大人您更适合这位置?”
“可见皇后娘娘慧眼识珠,是让大家众望所归了!”
闲暇间隙,阁中姑娘们围绕上上任伊始的男子,时有交错过嬉笑评议之语。此刻的徽玉满心欢喜,意气风发。他披着外衫,赤脚倚坐于亭栏,手抚弄着怀中长笛,眼中尽含风流神韵。
“大人,听荼蘼姑娘说,您….可善胡璇?”
“这….可是真的?”
提议的女子话既出,顿引得周围一片赞叹连连。
“这宫中司乐所作舞曲枯燥乏味,我们….我们可都跳腻了。大人您…..”
“您要不教教我们吧。”
对于这男子不拘小节的一贯处世,舞伎们早已放下了繁琐礼数。其中更有大胆者摇上他的手臂,与他故作娇嗔起来。
徽玉狡黠含笑,眯着目光瞧向了眼前的一众美人儿。
“行,让本司教你们也可以。”
“不过…..”
“不过?”
…..
“不过你们得陪我…..”
见舞伎们睁圆了期待的目光,徽玉又故作神秘地扬了扬嘴角。
“玩游戏。”
“游戏?”
好奇的众人不觉向前倾了倾身子。
“在下抚曲…..”
“你们猜名,若是能说对出处。”
“一并有赏!”
豪迈承诺既出,交头接耳又此起彼伏起来。
“唉,司乐大人,您这是变着法考我们呐。”
“考就考,司乐大人若是输了…..”
“把身上的东西赔给我们,今日…..”
“他可就别想着回去了!”
前面的年轻舞伎们相视娇笑,话语更透过了丝丝暧昧。
“哎,我说…..”
“你们这些个小狐娘、不精进技艺,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
“待会儿….”
“你们若答不上来,看本司…..”
“怎么….收拾你们!”
就在徽玉接过抛起的长笛,不甘示弱反击时,重重人影外,一孤零零的身影恍然映入了眼中。
“哎,婉歌。”
“你…..怎么不过来?”
徽玉好奇地偏过了头。
“我…..”
瞧见这阁中容貌出众,歌喉绝妙的女子,徽玉想起自己入宫的这些日子,自己虽对其颇为赞赏,数番照拂,而女子却始将自己的亲近拒于了千里之外。
“大人博学多才,姐姐们…..”
“又爱热闹。”
“婉歌嘴笨,怕坏了大家的兴致。”
见女孩低下头喃喃抗拒,徽玉十分不解,更有些于心不忍。
“哎,其实…..”
…..
“大人,您….您呐,就别管她了…..”
只是自己的关心既出,旁人已生出了丝丝不满。见眼前张张娇容望向自己,徽玉不得不收起满心在意,稍觉无奈起来。
“自她入我们深音阁,我们….可就没瞧她说过几句话。”
“若不是前些日子招待西夏使者的会宴上淑妃娘娘令她唱了曲,我们…..”
“我们…..都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呢!”
舞伎们嬉笑讽刺的目光流入女孩的余光,只使得这形单影只的身影更加寡淡起来…..
此种情形之下,就算是平时玩笑惯了的徽玉,亦对其生出了丝丝同情。就在他踌躇是否要替她说些什么时,水榭通往阁内的廊亭处,一女子向这里缓缓走了过来。
“宛大人!”
熟悉的声音划过耳际,徽玉的目光从寡言的女子身上抬起,继而看见了那故人身影。他释然含笑,从亭栏上一跃而起。
“荼蘼!”
男子的熠熠目光落入周遭人的注视中,对于这得了圣宠女子,舞伎们皆后退三舍,对其十分恭敬小心。
“荼蘼姑娘。”
“荼蘼姑娘。”
年轻女子们黯然了神色,不得不纷纷起身行礼,而她们亦知此人与乐师为旧识,识趣者更接二连三告退了下去。
“北….司乐大人…..”
“不知司乐大人,现在是否方便?”
…..
人群渐渐散去,待水里月光里散开了两人身影,荼蘼坐于徽玉身边,握上那人的手,一度哽咽盈泪。
“荼蘼?”
徽玉转头看向那心事重重的人儿,愧疚的目光踌躇了片刻,接而又回正了颜色。
“姐姐在宫中数年,遭到这般冷遇…..”
“其中苦痛,北玉何尝不懂。”
“只是…..”
“只是现在时机尚未成熟,我…..”
“我也还有些事….未处理好。”
见荼蘼垂着目光黯然不语,徽玉甚是有口难言。
“如今…..”
“如今我虽成了大司乐,再不用偷偷乔装入宫寻你。”
“但…..”
他回过目光,咽下了踌躇。
“但姐姐也知道。”
“姐姐并非普通宫人,而我….”
“我又是…..”
…..
“所以?”
女人红着眼眶,抬起了湿润圆目。
“众目睽睽之下,你频繁寻我,总归不妥。”
“……”
见女人泪水顺着面颊簌簌而下,徽玉惶恐了面色,不得不将酝酿好的推辞又咽了下去。
“其实…..”
“你也别多想了。”
他回握过荼蘼覆于自己膝上的手,竭力挤出了笑容。
“我说这些,也是无奈之举。”
“待今秋宫中封禅礼后…..”
“我处理完手头事,若寻到机会,一定…..”
“一定带姐姐出宫…..”
…..
“你看,这样如何?”
…..
“北玉…..”
见这俊朗的脸庞上,一双浅褐色瞳眸紧紧打量着自己,荼蘼挂着泪珠的嘴角微颤了颤,扬起了些欲言又止的苦笑。
…..
圆月行至天际正中,于亭中一番叙聊的两人又缓缓往房中挪步了去。待行至徽玉房前,转角处一人影恍过女人的余光,荼蘼停下脚步,惶惶不安地立在了原地。
“荼蘼?”
徽玉的温柔回眸打断了女人的思绪。
“时候不早了,今天…..”
“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含笑说罢,转身便要入屋。
“北玉!”
推门而入时,那人又道。
“你若在宫中需要帮助,尽…..”
“尽管开口。”
…..
“噢,嗯。”
徽玉笑了笑,万般温柔地点了点头。
“北玉!”
再转身时,那人又行挽留。
“太子…..太子殿下身边的成暨公公最近向松月阁的侍女们问过话…..”
“似乎….是在寻什么人。”
见徽玉愣怔了面色默不作声,她又慌忙道。
“兴许、兴许是我多想了。”
“总之,宫中不如王府…..”
“人心惟危、波谲云诡。”
“以后…..”
“你务必事事小心。”
见徽玉不改温和面色,不厌其烦地回点过头,荼蘼方松了口气,浮上了一脸依依不舍…..
…..
回到房中,待那人的脚步声远去,徽玉背靠房门仰起目光,终放下全身戒备、疲倦不堪地深缓了口气。
“依荼蘼所说,看来那臭小子…..还是对我起了疑了心。”
“这往后…..”
“我多少可得避着点他…..”
….
“咚咚咚。”
脑海飞速运转之际,一阵敲门声划破了屋中人的凝思。
“谁?”
此刻自己背脊溢汗,声音亦有些不自然地沙哑起来。
“司乐大人,是我….”
“婉歌。”
“婉歌?”
听见女孩自报名讳,男人方稍缓了警惕。他侧去身,打开了一道门缝…..
“司乐大人,婉歌方才偶遇张太医,太医大人说…..”
“数日前您染上风寒,至今还未好全。”
“加上今日稽古辛苦,婉歌….”
“婉歌做了些百合银耳羹…..”
“大人…..大人若是不嫌弃,我放下即走。”
门后的男子愣怔了许久,满眼皆是诧异。
“这….这些杂活,你交给旁人做便是,何必…..这般亲力亲为?”
徽玉敞开门,尴尬地立于门前,全不忍拂了她的一片好意。
“自大人入宫,总是处处替婉歌说话,其实…..”
“其实这些,婉歌都记在心里。”
“大人…..大人也曾说过…..”
“婉歌虽嘴笨,但瑕不掩瑜。”
“长于人处一定会被赏识,被认可。”
“比起沉溺于恶言中一蹶不振,婉歌如今只想秉承内心…..”
“做好自己…..”
见内敛的女孩低下了微红的脸,徽玉一时心软,为她的坦诚深感欣慰。
“你能如此想,我…..”
“也就放心了。”
他打开门,接过女孩手中托盘,冲来人温柔地笑了笑。
“哎,你这手艺看上去不错。”
“是跟谁学的?”
“是…..是跟我娘…..”
“倒是看不出来,你这厨艺还挺有一手的。”
“哎,你….要不要进来一起吃?”
“这,这夜都深了。您…..我…..”
“怕是,怕是不太方便。”
….
“婉歌…..婉歌先告退了。”
女孩将案几塞至徽玉手中,接而便提上衣裙,红着脸匆匆退了下去。徽玉抬头看那身影远去,低头瞧过手中热腾腾的羹点和茶水,嘴角又扬上了些忍俊不禁。
“这小丫头,没想到…..”
“倒也有可爱之处…..”
…..
徽玉回到屋内,于桌边落坐,一时间又对着桌上吃食出起了神。
“荼蘼说…..这宫内人心叵测,万事需得小心。”
“只是我这深音阁,在宫中好似与世隔绝,可也会…..与那前朝后殿一般…..”
“藏污纳垢,不堪入目?”
男子想着笑了笑,端起羹汤,垂下了目光。
“这世上,能亲手给自己做羹汤之人。”
“除了义父,竟也有旁人…..”
“如今想来,竟如此不可思议。”
“也罢…..”
“待明日…..”
“我再回她好意。”
一番简单想罢,勺中香甜可口的汤羹便被这率真之人毫无防备地送入了口中…..
…..
翌日清晨,荼蘼梳妆后又与往常一样凭窗远眺去了松月阁的满园春色。她想起那至尊之人对自己的哄骗,信任之人与自己的疏远,阵阵苦涩又漫溢上胸口…..
“北玉她…..”
“虽与我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但我却时不时…..”
“在意她笑容里流露出的心事重重…..”
…..
“而且昨夜…..那深音阁的人影…..”
想至此处,荼靡颦眉转过了目光。
“北玉虽颇费口舌,劝说与我…..”
“但…..”
“但我却还是在意….”
她难耐心中不安,迎着晨光缓缓站起了身…..
…..
待满腹心事的女人又一次踏足去了深音阁,此时晨曦笼罩下的临水楼台、亭廊阁院,俨然陷入了一片令人目瞪口呆的混乱光景…..
医者提着药箱匆匆离去,而宫人们则皆覆面纱,正里里外外做着清扫。
荼蘼心生疑惑,继而迈入廊亭,向清扫的小宫女谨慎打听了起来。
“哎,今日这深音阁是怎么了?”
“怎…..来了这么多人?”
“姑娘有所不知,今早儿,这深音阁的大司乐,不知怎得,突发了恶疾。”
“听说…..太医院遣人去时,那人疮疹遍生、癜斑尽浮…..”
“还未等医者细看,这人,这人就休克昏死了过去……”
一瞬间,荼蘼目光凝固,自己向侍女说了些什么,耳中仿佛已不可闻…..她失魂落魄地回过头,扶着栏杆步步回挪时,那与宫人的对话方一遍遍回荡在了脑海中。
“这司乐大人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方入宫几日,不是身染风寒,便是患上了这般疾症。”
“要知道这宫里头,就算是身份低微的嫔妃主子,得了这号病,人都是直接往宫外送的。”
“那….那…..你可知道,这人,给送去了哪里?”
“这…..”
“既然这司乐大人是荆王府的人,这人…..”
“这人送去哪里,自然…..自然会问过赵王妃一声吧。”
小宫女无端的猜测下,那一刻的自己已泣不成声。
“赵王妃…..”
“赵….王妃…..”
想起亲手将送自己送入宫的那个女人,荼蘼委屈难耐,悲痛更是吞没了心房。
“如今,我…..”
“我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而皇上介怀我的身份,不仅未兑现承诺,更我将我抛去了脑后……”
“就算我再求他,也只怕他未必会放在心上…..”
“那日,太子来我住处,向我…..”
…..
“对、对了。太子殿下…..”
一瞬间,病急乱投医的女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希望。
“听闻太子殿下曾于赵王妃膝下抚养,而太子殿下…..未必不能遣人出宫。”
想到这里,荼蘼怀揣着最后一丝气力,赶忙往天章阁磕磕绊绊地走了去…..
….
清冷的月光透过高台的铁窗,在覆满青苔的砖地上洒下了一地霜白。紧贴在茅草上的脸侧,水滴声揉杂着沉重的呼吸,渐渐清晰在了耳边…..
“我….”
“我这是…..”
“在哪里?”
此刻阴湿的牢房内,徽玉倚靠在角落里,努力将头瞥去了一边…..他喉中发不出声音,更觉难以喘息。片刻过去,待他稍振精神,将目光落去自己布满疹疮的手臂时,褐色的瞳仁突而凝滞了起来…..
“我….”
“我这是怎么了?”
“昨夜…..”
“昨夜进了婉歌送来的那些吃食,我便觉得浑身奇痒,难以喘息。”
“到底…..到底是她在那汤羹中做了手脚,还是…..”
“还是我真得了急疾,就快一命呜呼了?”
昏沉的意识中他多少记得自己昨夜是如何被人发现,如何被人抬上杠车,如何送出了宫外。只是自己体力不支,后来的发生的事,自己已不能详记。
“她…..她为何要这样做?”
“我的身份,难道…..难道被那个人识破了?”
“不…..不,若是那个人,他….他大可将我直接于宫中除之而后快。”
“而….而将我带至此处之人,怕是…..”
“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可惜此刻自己别说起身,就连挪动已是困难重重。他咬紧牙关,支起手臂,却是数度尝试,又数度摔回了茅草之上。最后,这奄奄一息之人仰着斑驳的脸庞,疲惫地看去高墙墙顶,任由泪水翻涌出了眼眶…..
“难道…..”
“难道我…..”
“真的就要沦为那些人的阶下囚…..”
“接受命运,丧命于此?”
他凝起微颤的眉头,拼命忍着眼中泉涌。
“爹、娘…..”
“玉儿不孝…..”
“玉儿不孝…..”
“玉儿,未能在有生之年…..”
“替你们….报仇雪恨……”
“玉儿无能…..”
“玉儿无能…..”
“玉儿…..未能替你们,替邢叔叔们,替澄碧姑娘…..洗去冤屈…..”
…..
“那日……”
“那日,若不是你们将我连夜送入国公府,将我…..推入了他人之手。”
“那夜,我…..”
“我多希望…..”
“多希望…..与你们…..”
渐而无声的控诉回荡在空旷的心中,遍体鳞伤的痛楚渐渐淡去,周身仿佛只剩下了泪水划过脸颊的灼热。
“可惜…..”
“可惜…..”
“一切…..一切都结束了。”
“我…..”
“我再也不能…..”
干涸唇口不断启合着,残缺意识中,一人影从昏暗墙角处秉烛而来,在自己身边停下了脚步…..
抬手的恍惚火光照亮了自己闭目痛楚的脸庞,那人似乎饶有趣味地俯下了身…..
冰冷的手顺着额头的发丝缓缓游移去脸颊,那人细细打量着,细细抚摸着,嘴角扬起了丝丝笑意…..
她的手极凉,触摸之际,徽玉不由痛苦地蜷缩起了身体。
“你…..”
“可也是…..”
….
“那人棋局中的…..”
“一枚意外?”
她抬着嘴角,拂去他额头凌乱的发丝。挂至腰间的花白覆发则随着低沉的笑声而微颤了起来…..
徽玉恐惧难抑,欲从女人压抑的梦境中挣脱,只是此时自己游离于生死,身体已是使不出气力。
一番纠缠后,微弱的抵抗似乎让那人把玩的好奇消磨了去。幽怨之人露出一边血丝遍布的眼眸,手一把掐过徽玉的脖颈,任由急促呼吸呼啸去了耳际…..
“你可别忘了…..”
她鼻嗤笑道:
“是他们…..”
“杀了你至亲…..”
“是他们….”
“夺去你所有…..”
“你为何…..”
“心怀仁慈?”
“你为何……”
“迟迟不动手?!”
肆意讽笑中,徽玉双手攥上那欲置自己于死地的手,微弱的心跳仿佛随着眼前人激发出的悲愤而渐渐强烈了起来….
“杀了他…..”
“杀了他们…..”
“杀了他!”
“杀了他们!!”
女人的怨念一遍遍强斥进脑海,奔腾的涌血又一次满盈进了身体。
“杀了他!”
“杀了他们!”
“杀了他!”
“杀了他们!”
终究,濒临绝境的极痛涌出了奇迹之力,这力量将女人的一腔执念举过头顶,更将那怨灵抽离出了身体…..
….
恍惚间,手抵之物烟消云散,身若悬浮间,梦中人恍然睁开了双眼…..
…..
微弱的火光中,方才的白发女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虚弱侧目里,一老妪的佝偻背影恍然映入了视野。
“司乐大人?”
那妇人似发现了什么,突而停下手中动作,缓缓回过了头。
“你…..醒了?”
她的目光闪过了些许不可思议,但很快,这躲闪眸光又赶忙挂上了盈盈笑意,她将烛灯和案盘放去地上,挪过身体扶自己起了身。
“这…..”
“这…..是哪里?”
惊魂未定的自己气息未定,被那人扶于手臂中,抬起了虚弱的目光。
“大人病得如此重,不记得来路也是人之常情。”
“这里…..”
“是那水萤山中的水清宫。”
“水清…..水清宫?”
一瞬间,真相似乎正中了自己的猜测,病中人的情绪有些失控起来。
“大人您…..”
老妪将人扶于膝上,转身将托盘中的药汤滤去药渣,缓缓斟进了一旁的碗中…..
“既然已身在此,老身……”
“自然无需隐瞒…..”
“您呐,就该在王府里安分守己。”
“非要惦记着前朝那些犯上作乱之人。王爷…..”
“怎会放任你们胡来。”
…..
“是他……”
“果然是…..”
无名怨怒冲上心头,徽玉彻底明白了些什么,他一把扯过妇人衣襟,手却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大人,听老身一句劝。”
“喝了这药,养好身子。”
妇人抚上那只手,将它缓缓放回膝上,接而端起热气蒸腾的汤药,送到了挣扎之人的唇边。
“赎清罪孽,放下执念。”
“待你想明白了…..”
“王爷自会还你自由,放你出去。”
看着妇人扬起嘴角,端碗之手微颤。膝上人仰起的眸子凝固了片刻,喉中又咽下了几分苦涩。
“来,我扶你….”
眼看汤药将入唇口,一阵巨大的痛楚袭上心头……泪水并着汤药沿嘴角而下,膝上人含愤抬手,霎时,掌落之间,持碗落地,地上蹦开了一地残渣…..
“又…..又想诓我?”
“就凭…..就凭你…..?!”
徽玉一手抹去嘴角汤药,拼尽了全力欲起身。那人眼见行事暴露,顿放下慈祥姿态,嗔目灼灼,用怀中不知何时摸出的匕首,抬手就要向身下人刺去。
徽玉翻滚在地,靠着余力挣扎躲闪,却是躲过数回,还是不及眼前人杀伐决断的契而不舍……逼至墙角处,一刀直入腰间,瞬间血涌而出,殷透了半边衣衫…..
吞噬了意志的巨痛下,徽玉悲屈地放大了瞳仁,却再无躲闪之力。他喘着气,眼睁睁目睹着抬头立影又一次抬起了持刀之手….
生死间,孤苦之人握紧藏于腰间的玉笛,屈愤地闭上了双眼……
…..
“住手!!!”
血色弥漫的空气里,一道清澈疾呼划破寂静、威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