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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殇火(上)

明月韶 温言北玉 7247 2024-07-11 19:35

  翌日午后的荆王府内,高低错落的枫红杏黄间,处处透着喜庆繁忙之景。侍女们将陈放茶水鲜果的金盆玉皿置于案盘之上,执案于各殿之间来往着。今夜的家宴设于暖音阁外的庭院内,庭院中流水潺潺,枫枝婆娑,阵阵暖风吹低了秋色,将一抹璀璨的阳光融化在了舞伎们于草地排练的重重身影中…..

  “如今娘娘怀着身孕…..”

  “王爷…..还时有在那留宿?”

  身后侍女的轻声议论断断续续入耳,此刻提前入席,于桌前欣赏着流水秋色的女孩错开了侍女们的侧目,不禁面露了几分尴尬神色。她抚了抚落在裙上的枫叶,拈上一片,瞳色动容间想起了近日来,那男人的确时有留宿于自己的房中…..

  “这期间…..我与他…..”

  “虽百般温存,但他倒也未再勉强自己….生出些心惊胆战的事端来。”

  若颜微红了脸颊,想起与他在情至深处时,自己半推半就之中被授了些荒谬不堪之举……

  “最初…..本该是拒绝的…..”

  “但是那人甚是“循循善诱”、温柔耐心。”

  她胡乱想着,涨红了脸、若有矛盾地反思了起来。

  就在女孩出神之际,一只大手轻抚上了自己肩头,若颜诧异地抬起了头…..

  “元俨?”

  凝着那双含笑凤眸环绕至身侧,男人放下衣裾,在自己的身边从容地落座了下来。

  “这几日…..你的气色恢复得不错。”

  似是看穿了自己的那点心事,男人的目光胶着地暧昧打量着,女孩的脸滚烫了几分,目光更是有所慌乱…..

  “昨夜…..”

  元俨转过了一抹暖笑,放眼去这满园秋色,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昨夜…..”

  重复上他的话,若颜想起昨夜自己突发奇想的主动,只忧心是否被这个男人看作了笑话。

  “昨夜我只是…..”

  …..

  “昨夜若不是本王耽搁了些时间,你倒是可以早些休息了。”

  “王…..王爷公务繁忙,若颜多等些时候,自是应当。”

  若颜急于解释,而一问一答后,男人突然停止了对话,目光停留在女孩微张的唇瓣上,似是微眯着眼出了神。他伸出手,轻抚上了女孩的颊边,又将拇指沿着那圆润光滑的脸颊轻移去了柔软的樱色边…..

  “元俨…..?”

  只是自己的诧异并未动摇男人的沉默,那目光入神地打量着自己的唇边,指缘似要摩挲探入,却又随着狡黠的媚眸抬起,动作故意地停顿了下来。元俨欲言又止、笑看上了怀中人情不能自抑的神情。

  “你可知,你主动了几分…..”

  “本王…..”

  “便彻夜难眠了几夜…..”

  “这责任…..”

  他一边说着一边垂下雍容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凝近了自己唇色前。

  “你说该如何承担….?”

  男人嘴角隐现的狡黠笑容让若颜彻底烧红了脸。

  “您…..!”

  浓烈的衣香钻进鼻中,她已是嗔怪地抓紧了他置于自己座椅扶手上的宽袖。

  “这里可是暖音阁,大、大家…..都在…..”

  “您、您能否不…..”

  见若颜满面生臊,男人按耐着隐约满足,扬起了慵懒的笑容。

  “怎么,生气了?”

  “王爷!”

  “不错,生气的样子更甚可爱。”

  “元俨…..”

  只是无论女孩如何嗔怪,男人只回握过那柔荑之手,柔媚含情地追上了若颜不知所措的目光…..

  …..

  两人毫无避讳、情酣意浓的一幕落入不远处侍女们的眼中,使得女孩们纷纷感慨了起来。

  “你们瞧王爷那眼神,可是长在侧妃娘娘身上了。”

  “以往咱们府中,有哪个女人能让王爷这般上心。”

  “是个男人都对美人没有抵抗力,何况还是这般绝色佳人。”

  “你们这说的,可把王爷与凡夫俗子混为一谈了?”

  …..

  “姑且不说王爷是不是凡夫俗子,我倒觉着就算是世间普通女子,也难免不会对那位娘娘动心,这…..可真是件妙事。”

  “是呐是呐……”

  “府里谁见了娘娘不会如此感慨一番?”

  “不过,这世上…..真有如此完美的人?”

  “若不是玉仙转世,就怕是诡兽成精了吧?”

  “…..那,那可就怪不得王爷了。”

  就在侍女们低下头掩口而笑之时,不远处繁茂的枝叶间,蓉烟与允熙一行人往这里走来的身影若隐若现了起来。侍女们瞧见这一幕,顿收敛了放松神色,张皇失措地继续起了手中的活。

  …..

  “母亲,您说今日要给熙儿一个惊喜。”

  “可当真?!”

  牵着蓉烟手的女孩侧过头,一脸娇俏地笑道。蓉烟向女孩温和地微以颔首,看着这日渐脱落成少女模样的孩子,女人的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女孩满怀期待地拉着那只温暖的手,急切往布置好席宴的庭院中疾步走了去……

  …..

  待府中人礼毕完左右落座,对面摆放着的空荡荡的椅子却让若颜心中的惆怅又生。她令一旁的奶娘将允珠抱上前解忧逗弄,又时不时抬起头与其三言两语地闲话了起来。

  此刻对面桌上,今日的小主人神采奕奕,穿着奢华讲究,石蕊粉霞帔衬着满头珠翠,小小年纪已俨然有了几分宗室女的矜贵模样。她与蓉烟不时倚身谈笑,漏下的余光却在意地落在了若颜的身上。

  见这美丽的女人抚摸着浑圆的小腹,时有与自己父亲满心期待的目光缠绵交融,女孩纯真的目光中竟闪过了一丝失落…..

  “自她入府,我便竭力去接受她的存在。”

  “她为人谦和有礼,母亲并无介意,我亦挑不出毛病。至今…..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如今她腹中有了这个孩子…..”

  “虽还不知男女,但时至今日,我在府中一人独受父王疼爱的处境,大约是要变了。”

  院中丝竹乐声渐起,舞伎们婀娜的身姿在众人举杯欢畅的闲聊中翩翩起舞了起来。宴会行至酣畅、爱女时有恍惚的神情落入蓉烟的余光中,使得她想起来什么,只不动声色微微转过头,与身边的墨竹略有耳语。

  侍女墨竹走至元俨身边,俯下身轻声说了些什么,元俨若有所思了片刻,只立即满脸堆笑着点了点头。待这侍女领命退下,他侧目去身边的范鄂,向他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

  “余姑娘!”

  侍从寻去了暖音阁外。他环顾四周,终是发现了领着侍女匆匆赶来,手持案盘呈着木匣的鸿音。

  “余姑娘,在下总算是寻着你了。”

  “如何?东西可带了?”

  他一脸焦急地走近女子身边,一边与她往庭院中走去,一边关切地问了起来。

  鸿音知自己耽搁了时间,不敢向这贴身侍从多有辩解,只低垂着神色,无奈地点了点头。

  …..

  院中的曲子告一段落,舞伎们纷纷退下,元燕殿的侍女们则在这些匆匆离去的身影之中俯身走上了前。

  “听闻父亲母亲今日说有惊喜给熙儿。”

  “我瞧这木匣子甚为精美,说得可是此物?”

  允熙瞧见侍女们如此郑重其事,不禁一扫惆怅,绽开了惊喜的笑容。

  “正是。”

  蓉烟和蔼地抚上了身边爱女的手。

  “此物乃是你父王数年前亲自令御司金打制而成,以金錾刻镂,以珠玉镶嵌,做工繁复,耗费甚久。是连宫中也找不出相同一支的难得之物。”

  “噢?”

  “这么说,女儿可就更好奇了。”

  女孩欣喜的目光眯成了两轮弯月,乖巧地看去了父亲的脸庞。元俨点头回应着爱女的笑颜,凝思的眸中却有些恍神。

  “鸿音…..”

  他整理了心情,侧过了目光。

  第一次听见男人如此亲密地唤自己,鸿音怔怔抬起头,流露出了满脸错愕。而这一切亦让若颜和漓画侧目…..

  “她与他,到底…..”

  若颜不解寻思之时,身后的侍女脸庞上,诧异却化为了丝丝忧虑,这忧虑使得她将眉头蹙起,透出了满目担忧。

  鸿音向男人一礼,接而在他的授意下径直走至蓉烟与允熙的身前,俯下身子,挺直了手臂,将木盒小心地呈了上去。

  小郡主看了看母亲,红润的脸蛋充盈着喜悦之色,她沉浸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伸手接过了那只盒子…..

  就在她与蓉烟含笑相凝、伸手揭开了木盒盒盖之际,盒中绸布下,一条蜿蜒细长之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面窜了出来。瞬间,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暮色,女孩打翻了盒子,花容失色地扑进了蓉烟的怀中…..

  这一幕惊煞了众人的脸色,若颜抓紧了春蛮的手臂、抚上肚子站起了身,而回过神来的蓉烟则立即护过哭泣的爱女,回过了长眉倒蹙怒火中烧的脸庞。

  “这是何物?!”

  “你们、你们还杵着做什么?”

  女人震彻周遭的怒意让呆滞了神色的下人们瞬间清醒了过来。看去草坪之上芽绿色的长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缓缓游走于桌间,侍女们不禁退避三舍、屏息紧凝,无一人敢贸然上前。

  危急关头,只见席中面无波澜的男人身边,有一人持剑径直而来….

  那提刀刃寒晃过双双愕然的目光,众人凝神的瞬间、地上的冷血之物已被生生剁成了两截。

  “此乃竹叶青,是剧毒之物。”

  男子怀中掏出帕子,抹尽剑刃上的血渍,转而收剑进鞘,向那护女心切的女人一揖礼道。

  蓉烟的手不可置信地颤抖了起来,她握紧允熙瑟瑟发抖的肩头,只觉得这府中,似有某些莫名的恶意向自己与爱女袭来。她威厉的目光扫向席下元燕殿的侍女们,看着她们如惊弓之鸟、扑腾跪成了一片,此刻更是一人一人仔细地查探察了过去,脸上写满了势要将真相揪出的决绝…..

  女人的目光落至鸿音身上时,一瞬间愤怒化成了丝丝恐惧,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去自己的夫君,却是此刻男人的淡漠长眸里透着淡淡的疏离,那打量着鸿音身影的目光里,更是写满了猜忌的执念。女人恍然间彻悟了什么,不由得将颤抖的手松了开来….

  …..

  “余鸿音…..”

  她竭力压制着心中的百味陈杂,镇定了端仪神色,唤过了眼前为首的大侍女。

  “娘娘……”

  侍女潸然泪下,膝行至蓉烟的身前,扯上了女人的裙摆,泣不成声地仰起了面庞。

  “娘、娘娘…..”

  “这、这盒中为何有此物、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娘娘,您要相信奴婢!”

  “奴婢绝无任何理由去做这种事情,去伤害郡主殿下。”

  侍女的急切解释让女人心中的痛意更深了几分,她垂下双眸,不解地紧蹙上了眉头。

  “盒中….”

  “究竟是何人陈放此物,我们…..姑且延后再论。”

  “我只想…..”

  “只想问你一句。”

  那双眼眸凝着楚楚可怜的女孩渐微眯了起来。

  “娘娘…..”

  “娘娘想问什么?”

  泪水干涸在脸颊,晚风袭面而来,女孩只觉得刺痛无比。

  “这盒中的那枚如意…..”

  …..

  “去哪了?”

  风过尽耳边,这一声漠然的质问掷地有声,女孩的脸顿变得煞白。

  “奴…..奴婢…..”

  鸿音拼命回忆起了前日之事,却是只记得自己昨夜将此物放置于房中,最后却忍不住打开了盒子,将那宝物把玩欣赏了片刻…..

  “昨、昨夜奴婢的确是受王爷之命去荣文院邢先生那儿取了此物。”

  “只是、只是奴婢将此物锁于房中后,后来、后来便回屋歇下了…..”

  她快速抹去了自己心中的妒意与艳羡。摆正了颜色与女人解释了起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

  “从昨日至今日,此物只有你一人经手?”

  蓉烟的明眸微微挑起,目光里透过了丝丝无奈。

  “回娘娘,确、确实如此。”

  鸿音颤抖着回答道,此刻矛盾的心却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只是奴婢离开元燕殿后,这….有没有人再进去屋内,奴婢、奴婢就不清楚了……”

  …..

  “楚云,文星…..”

  蓉烟叹了口气,看了看这可怜的女孩,又抬起目光看去了鸿音身后的其他人。

  “她方才说的…..可是事实?”

  女人的质疑让侍女们恐惧隐生,面面相觑。楚云俯下身,神色紧张道:

  “回娘娘。余姐姐所说并无虚言。”

  “昨日姐姐本打算回元燕殿向王爷复命。”

  “只是….只是王爷不巧去了…..”

  “去了…..”

  …..

  “去哪儿了?”

  蓉烟不解的神色更重了三分。

  “去了侧妃娘娘那里。”

  侍女的回答让蓉烟一时间甚是语塞。她回过头看了看元俨,只见男人不改淡漠眸色,沉默之中却并无否定,只得又回过了面容。

  “后来我们、我们瞧见姐姐将如意收入了房中,出来以后、出来以后便回了侧屋休息了。”

  侍女的证言让蓉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看着眼前磕头求饶、对楚云的话默默聆听的鸿音,只对她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怜悯。

  “当初若不是你对那人生出了偏斜的心思…..”

  “本还能在他的眼皮下安然度日……”

  蓉烟心中一边无奈地想着,一边叹了口气。

  …..

  “鸿音虽奉命取了郡主的贺礼,但现在也并无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事就是她所为。王爷…..”

  “依臣妾看不如暂且……”

  女人向那男人转过了头。

  “娘娘!”

  只是还未等她的话道尽,文星却似是寻思起什么,惶恐地膝行上来。

  “娘娘若是想证明余姐姐的清白,不如…..”

  “不如什么?”

  蓉烟蹙了蹙躇疑的眉头。

  “奴婢想,想娘娘不如令人搜余姐姐的住处,若是并无所获,必然…..”

  “必然就能证明姐姐的清白了!”

  文星的话让蓉烟咯噔了一下,仿佛心生出许多顾虑。就在她犹豫之际,从方才开始便一言不发的男人终是稍稍调整了坐姿….

  “此事……”

  “虽说是元燕殿下人的失责。”

  …..

  “但本王倒觉得…..这小丫头的话…..”

  “有几分道理。”

  男人倦怠的双眸触碰进文星恐惧的眼中,侍女赶忙低下头,收起了绝望的目光。

  看着母亲一改果决,隐忍徘徊在男人的真意之中,怀中停止了抽泣的允熙抬起了愤愤的目光,凝眉不解道:

  “母亲…..您、您这是怎么了?”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究竟出于何种目的?究竟…..为何要害了熙儿?”

  “这一切,您…..您可要替女儿查得水落石出!您…..”

  “您一定要给女儿主持公道……”

  爱女痛心疾首的哭诉让蓉烟心中的设防轰然倒塌…..她虽想法迂回、向丈夫寻问清楚此事,但惊恐平息后、愤然的众目之中,自己似乎已别无他法……

  女人求助的目光侧去了一旁的墨竹,这年长的侍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接而在众人的注视下领着一众下人行色匆匆地走出了暖音阁……

  …..

  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沉入了枝梢的薄红中,一轮模糊的线月挂上了暖音阁灯火阑珊的屋脊。鸿音单薄的身影于湿濡的草地上跪着,漫长的等待中,众人的忐忑越发煎熬了起来…..

  “娘娘。”

  一旁的漓画再难忍耐下去,她向若颜微以颔首示意,女孩明白了她的苦处,冲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曾经执掌了半个王府的大侍女缓缓地走到了鸿音身边,接而放下了裙裾,向男人恭敬地俯下了身。却是待她抬起头,凝向那瞧着自己的淡漠瞳色,方启开口,身后一阵窸窣嘈杂的脚步声却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漓画回过头,此刻身后的情景却让她凝滞了惊恐瞳色。

  只见暖音阁的庭院内外,两排禁军举着火把悉数集结而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这些兵卒已将宴席的庭院团团围了起来。那惊愕的目光回过来,瞳中只剩下了席中男人放下手中茶盏,幽幽带笑,若有似无的猜忌打量…..

  “王爷,您这是…..?”

  “墨竹、墨竹姑姑她还未回……”

  …..

  “白姑娘!你毋需替这丫头片子说情了。”

  男人手中的茶盏稳稳落桌,那奉命离去的侍女的声音即掷地而落,漓画的目光再次回过身后,墨竹已是怒气冲冲地走过了自己身侧…..

  “墨、墨竹姑姑?”

  漓画欲上前询问究竟,而那侍女却走近男人面前,将手中之物恭敬地呈了上去。

  “王爷……”

  “这把金如意…..”

  “乃是在侍女余鸿音屋中搜得。”

  “是否为御司金定制之物,还…..”

  “请您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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