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落尽,茂密的新绿又簇拥上枝头。艳阳并肩城楼,高照着这依旧川流不息的汴京城,今日的街市是分外热闹……
长庆街与御街交汇,这里坐拥着大多数朝臣的宅邸,而今日是朝廷施粥之日,一大早这宅邸府院的街边便开始搭建粥棚,下人们不断扛送来从汴河码头运来的粮食,开始了这一天繁忙又紧张的准备。
狄府这日也没有缺席,粥铺方才搭建好,若颜与蛮儿们便忙着去河边淘米,搭建上了灶台。
远处霞儿搀扶着园晴匆匆赶来,她看见了自己的女儿今日这粗布衣裳的随意打扮与下人一般,心中是十分心疼。
“颜儿,这些事你交给蛮儿她们做便行了。何必事事亲力亲为。”她很是在意女儿的颜面。
“娘,我没事。”若颜一边干着活,一边轻声细语地笑道。
“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出来帮爹爹干些活。”
“但是…..”
……
“爹,我来帮你吧。”
还未等圆晴说完,那女孩是笑着冲母亲做了个淘气的鬼脸,又转过头跑去了狄常德的身边。
“哎、这孩子!”圆晴刚想发作,身边的侍女则微微笑了起来。
“我们家小姐好善乐施,后院的善月堂都开了,这点小事夫人您便由着她去吧。”
圆晴听去侍女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爹也是,总是依着她胡闹,有这点时间不如想一想给颜儿选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他们父女俩不急,我急。”圆晴嗔怒着,但又十分无可奈何。
霞儿掩口而笑,倒是觉得这自家小姐确实与众不同。这些年,无论夫人如何张罗着她的婚事,她总是能找到不合心意的理由,仿佛这天底下的公子哥她都瞧不上,还时不时说出要陪父母终老的荒唐言语。
“如果我是她,定不会如此。”侍女心中默默想着,是扶着圆晴视察起了这铺子。
“南钧请夫人安!”
“南心请夫人安!”
两个孩子在铺子打着下手,看见了这华丽服饰的狄府夫人走过来,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笑意盈盈地恭敬行礼道。
“梦珠请夫人安!”另一边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孩也特意走了过来恭敬行礼了起来。
圆晴知道这些都是女儿在善月堂收留的孩子,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起来起来。”她放下了身段,热情地招呼了起来。
“哎呀,这许多日子未见,这南心的气色可是好了许多。”她也知道女儿为了这些孩子费了许多心血,是温柔地摸上了小女孩的头。
“谢谢夫人关心!”女孩稚嫩的小脸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豆蔻妹妹也好了许多!今天音儿姐姐在院里陪哥哥姐姐们玩蹴鞠,我和钧哥哥出来帮颜姐姐的忙。”
女孩努力向圆晴解释着,眼睛是眯成了一条线。
“真是好孩子…..”圆晴摸着孩子的头喃喃道。
圆晴看着这些无依无靠却十分懂事的孩子,又抬起头看去不远处女儿忙碌的身影,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霞儿,我还有点事,你陪我先回去吧。”
“是,夫人。”
瞧着女孩那一身方便行动的粗布衣,侍女嘴角是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
一顿忙碌结束,灶台搭建完毕,米下了锅,灶门里柴火越烧越旺,若颜盖上锅盖,满足地笑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就剩等待了。
“爹,今日周大人没有来吗?”
若颜环顾了四周,随口问去。
“噢,今日应天府书院有些要事要处理,我便让他去代办了。”
“噢…”
若颜不解地看了看身边的父亲,想起了自己但凡追问起这周侍郎的事情,父亲总是笑说相信他的为人。他行为处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让自己不要过问这些朝廷上的政事……
“哎,颜儿呐,你不会是看上那周希安了吧?”狄常德突然想起了什么,竟然一脸诧异地和自己的女儿打起了趣。
“爹,您说什么呐。颜儿只是担心您…..”她霎红了脸,竟然没想到父亲居然误解了自己。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笑着捋了捋胡子。
“希安他确实是个年轻有为、相貌堂堂的年轻人,只是…..”
“他在抚州东乡老家有位早已相好的富家小姐,他高中进士后两人便喜结连理,如今也传为一段佳话。”对于这位寒门门生,老人是感慨良多。
“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年也满十七了,你母亲前几年便急着张罗你的亲事。我一直反对,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是该为了以后的日子作些打算了……”
老人心中痛楚,他知道世俗容不下他的私心,他再舍不得眼前这小人儿,他也不能耽误了她的“幸福”。
“爹,您在说什么呢。”
若颜对这个话题避之不及,因为在她的心中始终挂恋着一个人,就算那块玉佩被锁进了匣子中已过去了整整三年,那一夜、那个人的雍容身影却始终萦绕在心头,那一切令她久久无法忘怀。
“女儿不想嫁人,女儿只想留在爹爹的身边。”她挽上老人的手臂,撒娇着欲打乱这老人的心绪。
看着爱女这避之不及的样子,老人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正在这父女俩亲密交谈之时,一位穿着着深淀色从省服的男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呦,这不是狄大人吗?”
男人拿着扇子,昂首阔步地走近了狄府的粥铺,他左右审视了这新搭建的粥棚,嘴角是微微上扬了起来。
狄常德抬起头,那男人微微干瘦又一脸精明的脸庞印入眼帘,老人的脸上是露出了几分惶恐之色。
“原来是、御史洪大人!”他马上习惯性地露出了礼貌的笑容行礼道。
“御史?”一边的若颜看去父亲,她虽不认识这眼前的陌生男人,也只能顺应着轻轻行了礼。
“不知道尚书大人现在说话是否方便?”男人瞧了瞧狄常德身边那小女孩,目光是又转了回来。
“方便,方便。”
“大人,我们去那边说。”狄常德知晓此人官位在自己之上,又掌检察之职,是不敢有一丝怠慢。
“大人,这边…..”
“嗯。”那人收起了手中的扇子,与那老者是走到了路边的另一侧…..
见父亲也有如此恭敬卑微的样子,若颜叹了口气,深感到了官场的不易。她低下头调整了片刻心情,是全身心投入到了粥铺的准备上。
“这离放粥还有半个时辰,听说今日进城的难民已将城门外挤得水泄不通……蛮儿,你让仲信他们再去码头推几袋米来。”她一边低着头忙着手里的活,一边是吩咐道。
“哎,知道啦。”
那对着灶口扇着风的小侍女爽朗地应允道。她站起身,向粥铺后面正在忙碌的侍从那边跑了过去……
父亲久久未归,女孩只身一人前前后后忙碌在粥铺前…..
夏日的艳阳爬上了头顶,女孩卷起了袖子,在热气弥漫的粥铺前揭开了锅盖,努力搅拌了起来。正当她低着头一手擦去额头的汗水时,一个身影此刻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粥铺前。
若颜感受到了那异样的目光,是莫名地抬起了头。在那圆瞪的杏目前,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正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着。
“哎呀,看来那张独顺没有骗我。”
“的确是国色天香…..丽质天成呐。”
男人对着若颜一番夸赞起来,目光更是上下左右、肆无忌惮地在女孩身上游走了起来。这番失礼的打量让女孩心中瞬间挂上了不快。
“您是?”
女孩瞧见那男人将一身用金丝银线刺绣着仙鹤祥云的绫罗绸缎穿在身上,与那面黑鼻粗,厚唇长下巴的丑陋面庞形成了鲜明对比,甚是有几分滑稽。
她虽不满此人的失礼,却依旧维持着该有的礼数。
“我?”那男人鼻中哼了一声,顿时流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他看去女孩是将身子凑上了前去…..
“我是谁?”
“等你狄姑娘过门了不就知道了。”
此人一边说着如此放肆的话语,一边已是大胆到伸手要去摸女孩那光洁的额发。
这举动吓得若颜花容失色,她接连后退了几步、才勉强躲过了男人的轻浮举动。面对此人的试探与挑衅,她是既惊恐又害怕。
“你到底是谁?”
“这里是官家粥铺,百官奉旨放粥。你怎敢如此放肆?”
“奉旨?”
“奉谁的旨?”
“奉那皇帝的旨?”
女孩强撑的胆魄对这个男人就像饶痒痒一般,他更是狂妄地笑了起来。
“那皇帝下旨还需要与我姐商议呢。”男人眯着眼睛,看去女孩那愤恼的样子,心中是无比得意。
“姐姐?”听见男人如此说,若颜心中瞬间想起了什么。“那日在医馆……那医馆…..”
“难道…..”她的脸上顿时笼罩上了一片阴云。
“唷、小美人。想起来了?”男人哼哼唧唧着道,
“不错,我就是那医馆老板。”
“在这汴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弟!”
“姓刘名显!”
男人看去女孩,脸上尽是轻蔑。
“只要是这汴京城中的事,就没有我刘某人摆不平的!”
男人用眼角瞄了瞄女孩,嘴角更是得意忘形地咧了起来。
“你府上的人伤了我手下。我本想着,要和你们狄府讨个说法。”阴沉冷笑划过男人的脸庞。
“不过今日看在你这小美人的面子上,我可以大人不计小人过….”
“不过…..”
“我刘某人虽然…..这女人,多是多了些,但至今倒也未明媒正娶。”
“正巧了。你父亲的门生,那周希安。早几年便已投靠皇后娘娘,他这几年也替我办了不少事。”
“你们狄家若与我们刘家结成亲家,这以后也少不了你们狄府的荣华富贵、仕途高升。”
“这可是一桩划得来的好买卖。”男人是妄图说服女孩。
此刻若颜已彻底明白,那日为了给南钧出头,是摊上了浑水,惹上了麻烦。她侧过头焦急地看去远处,只是满眼期盼中,父亲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她无奈地想起那周侍郎的反常举动,这无可辩驳的荒唐真相,心中是替那两袖清风的父亲深深难受起来。
“既然是亲事,大人应与小女的父亲商议。”
“您如此为难我这一小女子,可是不成体统。”
若颜是努力镇定周旋道。
“而且…..他老人家能否同意您的要求,这可就不知道了。”
“与你父亲商议?”
“你让我与你父亲商议?”男人丝毫不惧女孩的说辞,更是一脸张狂轻笑。
“甭说你的亲事,怕是在那之前……”
“你父亲自身都难保啰……”
这人的嘴角挂上了狡黠的笑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若颜心中咯噔了一下一脸躇疑道。
“方才有人来找你父亲,你可知他是谁?”
“那位…..是御史大人…..”若颜不屑男人的诱迫,攥紧了衣据紧张道。
“不错。”
“你可知那周希安犯了事?”
“你说什么?周侍郎犯了事?”若颜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犯了什么事?
“犯了什么事那是朝廷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不过…..他做的那些事情,你父亲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这包庇之罪么,说轻也轻,说重也重。”
“小则革职查办,大则…..”
男人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男人的恐吓似乎起了效果,女孩终究不谙世事。自己的安危事小,关乎到自己身边最亲密的那个人,她此刻已是脸色苍白,口中说不出话来。
“哎,别紧张!”
男人见女孩心生惶恐,马上又假惺惺地满面堆笑了起来。
“小美人,这不打紧。”
“你可知,这御史大人与我交情可不浅。”
男人是神秘地凑到了若颜的耳边。
“这案子如今在我手心里攥着。”
“只要…..”
“只要我不上奏给皇上,自然是相安无事了。”
他瞄了瞄了若颜那一脸恐惧的娇美模样,心中是万分不忍又急不可耐。
“你父亲的仕途,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嫁入我们刘家,我定不会亏待你。”
男人说罢是又欲动起了手。
“你无耻!”
若颜顿时感觉受到了羞辱,她躲过了男人的非礼,后退了数步叱责道。
害怕和恐惧涌入脑海,女孩颤抖着手故作坚强着,眼中的泪水却已经不争气地打起了转。
“我无耻?”男人冷笑道。
“我刘显可是国舅,你父亲不过一届小小尚书,我看上你是抬举你。”男人见若颜依旧不愿服软,那泛红的面孔开始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你!!”若颜心中气不可耐,脸上的泪水已是簌簌而下……
正在这恶霸对女孩咄咄相逼之时,不远处蛮儿、仲信与南钧他们看见这边不寻常的动静,是匆忙跑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
蛮儿瞧见若颜一脸惊恐落泪的样子,已是猜到了几分事情的缘由,她怒目而视去眼前这个男人,是护在了若颜的身前。
“小姐!”
“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回头问去女孩,而女孩只是满面泪痕沉默不语。
“我不管你是谁。这里是官家粥铺,我们奉旨放粥,若是耽误了时辰,圣上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蛮儿不顾一切怒目不惧道。
此刻瞧见侍从侍女护在了女孩的身边,那男人自知今日再纠缠下去也是无果,况且若耽误时辰引起难民暴乱,自己也得不偿失。
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看你父亲下了狱,还有谁能帮你!”
“到时候……”
“你还不得哭着喊着来求我!”
男人冷笑着,是甩了甩衣袖。
“我们走!”
他招呼过立在一边的手下,是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姐!”
“小姐……”
蛮儿看着瘫坐在自己怀中的女孩,是无比心疼。
“那人到底是谁?他对您说了些什么?”侍女是焦急不解道。
“他应该就是那刘显……”女孩是含泪恍惚道。
“刘显?”
“就是那个…..”
……
听去若颜说出了这人的名字,小侍女顿时也手足无措起来。
“他说周侍郎犯了事,会连累父亲…..”
“什么?!”
身边的侍女侍从听见女孩如此说,很是难以置信。
“他还说,若是想保住爹的仕途,必须让我嫁给他。”
女孩的话,再次让下人们目目相覷起来。比起他们各自的处境,他们更多的是担忧起女孩的安危来…..
“小姐,那刘显是城中出了名的恶霸。他仗着有皇后撑腰,勾结官商、恃强凌弱、无恶不作。”
“您….”
“您可万万不能委身于他。”
蛮儿紧紧握着女孩的手臂,她克制着心中的不安含泪道。
…..
“蛮儿…..”
此刻女孩似乎已听不进周围人的愤慨,只是陷入了孤立无援的无助中。
“爹呢?”她抬起了头,看了看蛮儿,又向四周紧张地环顾了起来……
“老爷?”
“老爷没有事。小姐您放心。”
“他方才与御史大人有要事相商,上了对街的茶楼…..”
“那位御史大人与父亲说了什么?”
“到底说了什么?”
“那人…..”
泪水顺着脸颊簌簌而下,女孩是陷入了绝望之中……
……
此刻在对街人来人往的茶楼下,有个身影徘徊在路边。
“王爷,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放城门施粥了。”
侍从是恭敬道。
“嗯。”
眼前的男人淡然道,他今日穿着织锦常服,似乎为了不引人耳目而特地选了一身十分素雅的葭灰色。男人与侍从徘徊在路边,是隔着一条街悄悄监督着那各个粥铺紧锣密鼓的准备。
“王爷,那人不是…..?”眼尖的侍从突然从人群中看见了那排场十足,却怒气冲冲地从粥铺离开的男人。
荆王的凌厉目光追随着那男人远去,回头又看去他来的方向,心中是若有所思起来。
“那不是狄府的粥铺?”侍从也发现了蹊跷。
此刻那粥铺中抹着眼泪,在侍女的帮助下坚持忙碌着的小小身影又一次映入了男人的眼帘。
“怎么又是她?”男人蹙了蹙眉。
“她?”
“王爷是说那狄尚书家的女公子?”
这次侍从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上次您让属下查那太傅院的宅子,那宅子如今已成了善月堂,成了这城中收留孤儿的蔽护之所,而这宅子的主人…..应正是这位女公子。”
男人瞧这前后发生的一切已是猜到了三分,却是不动声色,讳莫如深。
“与他父亲一样。”
…..
“是个奇女子。”
男人看了看侍从,又凝望去那人来人往的街道前方。一番饱含深意地开上了玩笑。
“不过她父亲被卷入了此次的案子中。”
“可是…..”侍从是试探着男人。
…..
“是呐,那周希安拿到了所有证据,却没想到…..”
男人眯上眼睛欲言又止道。
“如今…..只能委屈他老人家一阵子了。”
对与于侍从的试探,男人是有三分避讳。
“可是那刘显特地跑来这粥铺做什么?”
侍从明白这其中的各种前因后果,却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依旧想刨根究底。
“做什么?”荆王嘴角淡淡一笑道。
“他这也蹦哒不了几天了。”
“他演一出…..”
他一边满怀笑容道着一边是慵懒地抄上了手。
“我们看一出便是。”
“是。”侍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笑了笑又恭敬地伏身道。
毫不知情的粥铺这一侧,若颜虽因此事深受打击,却依旧坚持着给涌入城中的灾民放完了粥。她事事以他人着想,更是对每一个难民的孩子都照顾地无微不至。这一切的一切都被那个悄悄巡视了一整天的男人看在了眼里,放去了心里…..
待夕阳染红了天边,人群渐渐散去。那颤颤巍巍的老者终于疾步赶了回来。此刻忙着收拾锅铺的女孩看见那熟悉的声影,终是忍不住内心的委屈,跑上前去…..
她抱住了老人,眼中滚落的泪珠打湿了那斑驳的衣襟。
“爹。您去哪里了?”
“那御史大人…..”
“那御史大人与您说了什么?”婆娑泪眼中,那不安已翻涌而出。
无奈老人心中有诸多疑惑。也有不能与女儿述说的苦衷……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
“好孩子,爹有公务在身,实在是情非得已。”
“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并无要事。”他抚摸着女儿的头,将她拥在怀里,若无其事地安慰道。
“今日…..”
“那自称国舅之人,他来粥铺了……”
若颜喃喃道,是惊恐地抬起头,看去了父亲的脸庞。
“国舅?难道是那刘显?”
“嗯……”
看见女儿点了点头,惊恐诧异涌上老人心头。他虽被那御史有所警醒提点,却没有想到这两个人…..
“难道……”他心中有了更不好的预感。
“他说周侍郎犯了事,会连累到您…..”
“他还说…..”
若颜打断了老人的思绪。
“他说什么?”
平日对这跋扈国舅避之不及的狄常德是十分紧张。
“他说他与御史大人有交情,如果我愿意嫁给她,他才能放您一马。”若颜惘然含泪道。
女儿的一席话让老人顿感气血攻心,他虽知道这其中的几分真相,却未曾想到这恶人竟然勾结如此甚广,更是不知何时竟然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并且要以此来要挟自己。
“欺人太甚……”
“唉…..欺人太甚……!!”他哀怨道。
“他欺我狄常德不依附旁人,也非位高权重。”
老人湿润了眼眶,他为自己的无能而连累了女儿感到十分痛苦与自责。
“但好歹我这老朽之身也是朝中老臣,追随先帝兢兢业业了几十年…..”
沧桑的脸庞上,那花白的鬓须被斜落的夕阳染成了一片苍霞色。
“颜儿。”他看去了女儿那懵懂的娇美脸庞。
“所有事情,但凡有两面。”
“往后…..无论爹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定不可轻举妄动。”心中的信念支撑着他所知道的几分真相。
“更不能轻易妥协于恶人。”
“你要相信爹。”
他看去若颜,眼中闪烁着万般坚定。
“相信爹信任的人…..”
温热的夕风吹过脸颊,那立在对街的男人看着这对父女,挂上了云淡风轻的笑容,转身带着侍从消失在了萧瑟街影中……
一轮明月又从那阴霾中露出了皎洁的脸颊,若颜心中惆怅,今夜待在善月堂,她无心回家。仿佛照顾着那些熟睡着的孩子们,看着那些可爱的睡脸,才能将心中那些烦心的苦闷给逐一忘却…..
正在她闭着眼睛,掩袖打着哈欠,倚靠在塌边,轻轻摇着团扇给睡在怀中的小豆蔻扇去闷热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那是府邸小侍女熟悉的声音。
蛮儿趴在桌上熟睡着,听见这声音,她瞬间惊醒了过来。接而站起身转身摇起了小主人的身体。
“小姐,醒醒。”
“小姐,醒醒。”
“好像是音儿!”
在蛮儿的努力唤醒下,那迷离于梦境中的女孩终于睁开了惺忪睡眼。
“小姐!方才有人送来了许多孩子们的日用,已放到善月堂的院子里了。”
一边道着一边破门而入的人正是音儿,小侍女看见了一脸惺忪迷茫的若颜,按耐不住心中喜悦跑上前道。
“而且!”
“那来人道,他家主人已替我们买下了这善月堂。往后,这宅邸的租金再也不用我们狄府操心了。”小侍女眯着眼睛,是迫不及待要将这好消息告诉女孩。
若颜方才从睡梦中醒来,似是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那眼前女孩的笑容还如同在梦中一般。
“那人可有留名留姓?”
坐在桌边的蛮儿虽感激这雪中送炭之人,却很是好奇,若要买这前朝太傅府,不仅需要金银,更要得圣上的许可。而何人有如此大的权利呢……而且那人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她是喜忧掺半躇疑不解。
“噢、对了!那人还给了我一封信。”音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是在怀中慌忙搜寻了起来。
“找到了!”
“就是这封信…..”她将手中的信交到了若颜的手中。
“说信是他主人从宫里带出来的,让我务必亲手交给小姐您!”
接过了音儿手中的这封信,若颜终是从那梦境中清醒了过来。她躇疑地看着手里的信,就着烛灯昏黄摇曳的微弱光亮仔细地端详了起来。她将信封翻去背面,此刻落款处那寥寥优美的字迹映入了眼帘。
“惠国公主。”
若颜恍惚地看着这几个字,努力在脑海的记忆深处寻找着,那夜的萤火飞舞过夜空,她抬头看去窗外的明月,一瞬间仿佛想起了什么。
“妙…..”
“是….妙元?”
“是妙元!”
…..
“难道…..”她忧思难忘地看去塌上那些孩子们。
“这一切,难道,都是公主…..?”
泪水一瞬间涌上眼眶,三年前的那梦境,惘如隔世,而时至今日,那梦境却终于与现实慢慢交汇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