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的丽卿楼开张了,里里外外只用女人,只卖女人用的东西。大匹的布料通天扯地挂起来,首饰一排排的,胭脂水粉一盒盒打开,叫人看得清楚。免费裁剪,充值、折扣、赠品、点心、茶水,那叫一个热闹。整个放州都哄动了,乡下财主婆专门坐着马车来花钱。丽卿楼的新样式层出不穷,一楼戳着一排木头假人,身上穿着搭配好的成衣。本来只是看看热闹,女跑堂那么热情,东西又好看,也不比别处贵,抹不开面儿,扯了条裙子料,扯条裙子,还能忍住不扯一条褙子,跑堂给配的颜色那么好。成年的女子被引到内间,里面的亵衣更是花样翻新,看得人面红耳赤,用料虽省,价钱可不便宜!
丽卿楼还卖一种羊毛绳子结成的衣服,冬天穿在里面暖和不说,十分可体,有松紧,穿着不拘束。只要买了毛绳子,免费教。放州城里女人疯了一样,一天到晚凑在一起拿着竹针戳个不停,还不耽误说闲话。
流连前世没织过毛衣,这一世笨拙地织了一套灰色的衣裤。刚过霜降,正好穿。信王虽然把这套衣服贬得一无是处,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这女人宁可跟他私通,也不肯嫁他。他心中明白,这个女人不肯要名份,其实就是怕有朝一日走不脱。这一点让他恨得牙痒,不过还好,她肯费这么大劲来做一套毛绳子衣,可见心里还是有他的,信王心中美滋滋的,如果她不提给所有的兵士一人一套的话。
丽卿楼有流连四成的股份,不过流连不出头露面参与经营——不是她不肯,实在是出不去。可是军工产品是个大定单,几句话就能拿下,别说利润了,光提成就十分诱人。流连摇着他的胳膊给他描绘了一副万人换装的美好画面。这种绳子衣穿上暖和不说,活动一点儿也不受限制,士兵们穿真是再合适不过。
流连鼓唇摇舌说服信王。很多道理信王不是不懂,只是放州的羊毛翻着番儿涨,一件毛绳子衣核算下来比一件绵衣也不便宜。
流连不假思索,“鬼方人的羊毛多得是!跟他们买不行吗?再把咱们的粮食丝绸卖给他们一些,吃得饱穿得暖谁还想打仗?”信王若有所思地看着流连,这个女人从未曾当过官,这些治国之策她是从何而知的呢?
“治世时才开边市,现在两国交恶,这边市如何开得?”
“错!开边市才能促进交流,鬼方人拿手里的羊、牛、马换得来粮食盐巴茶叶绸缎,就犯不着下来抢了,两边儿和和气气做生意,自然是和平景象!”
唔!这个女人深明大义,太适合做王妃了。有这样的女人做贤内助,可以省多少心!
信王想不透,这个女人放着娘娘不当,非得上蹿下跳当伙计,要说她贪钱吧,其实也不是:她既不喜妆饰也不贪口腹,金镯子玉镯子左一副又一副,几乎没见她戴过,头上就是那几支木钗,信王也算阅人无数了,从没听过别的女人嫌钗子重压得头疼。箱子里的好尺头左一匹右一匹,她还不如她那个丫鬟穿得鲜明——当然那么鲜明的丫鬟也不多。挣那儿多钱做什么用?
其实流连有点儿心病:小时候院长老太太常带她去应酬、找钱,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要她给人端茶舀汤,唱歌背诗,叫爷爷。流连恨透了这种事儿,以致于成人后也不化妆,不穿艳色衣裳,再加上现代社会也不流行艳色,素面朝天穿条牛仔裤加白T,是最普通的打扮,并不显突兀,可是大梁不同于现代社会,大梁以奢华艳丽为美,不要说贵族,平民的布衣上也要绣几只蝴蝶,头上插不起赤金的簪子也要插一支金头银身的簪,再不济,也要用铜鎏金的簪子充一下门面。
好在流连极馋,嫩藕新莲老菱角鸡头米都喜欢,山果野味也不嫌弃,松仁榛子能吃出花儿来。眼珠子转几圈儿,山货就变成钱了,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搞钱颇有一手。
信王派人与鬼方金帐盟王联系洽谈互市,很快达成协议,鬼方出地方,大梁出材料建了一个大大的市场,各出五百兵镇守,南市归大梁管,北市归鬼方管。市场不能说红火,应该说是非常红火,险些挤死人。信王聪明地趁热打铁,把市场往大了扩建,分成了三个区,食品区,衣饰区和百货区。税收自然不用说,他手里的粮食、水果、果干、果酱、白糖、茶叶以及盘子碗什么的全都卖了个好价钱,鬼方人不开眼的很,一斤白菜换一斤羊肉感觉好像很沾光似的。换来羊肉、牛肉、羊毛,羊皮,药材运到京里也很抢手,信王突然明白流连为什么老张罗着挣钱的事儿了,太有成就感了。
王爷的手头宽松了,底下的兵士们也可以跟着改善一下。兵士们得了好处,干得更起劲儿了。渐渐地,就有那活不下去的闻名而至。王爷设了接待处,逃荒过来的都有一碗饭吃,有个遮身的屋子,只要肯干不难顾住肚子。渐渐地,放州竟是有了繁荣的景象。
灰场烧出了青灰,信王命人试验出最佳比例,做出了许多青灰砖块,垒砌成窑洞样式的房子,长长的屋子,都是大地炕,火口都在房后、统一卖饭的食堂,还有干净的开水,一文钱三根筹子,一根筹子一大瓢开水,足够泡茶了。
租房子的人多是白天做工去,晚上回来,即便是一个女人,一个月赚的钱也有剩头儿。这些人平常穿得干干净净,脸捂得白,穿工作服,胳膊是胳膊腿是腿,外面不穿裙子,跟做惯了庄稼活的农人一看就不一样。
兵士们纷纷设法把家里孩子老婆接出来,老城里盛不下,新城擀面饼一样,迅速地铺开,很快就比老城更大更便利。信王站在高处看着脚下欣欣向荣的城市,心中百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