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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暗度陈仓(下)

清秋醉 思夏言 4711 2024-07-11 19:35

  一路上,陆然与沈亦清交谈颇多,原本还要一两个时辰的路途也不再觉得漫长。不知不觉之中,沈亦清感觉到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她掀开车帘,只见此时车驾处在一处并不是很起眼的僻静角落,周遭都是茂密的山林,方圆之中没有旁人。

  沈亦清道:“这里就是了吗?”

  陆然指了个方向道:“依照地图上的位置,沿着这条路再走上一段,不久就能见到军营驻扎的据点。”

  沈亦清点点头道:“你不和我一起去?”

  陆然道:“眼下不知道这些北境人具体的藏身位置,难保他们早就派人在各个哨卡等着。做戏得演全套,既然说了这趟是去凉州,总得有人真的到了才行。”

  沈亦清道:“但是你刚刚说的这些都很有价值,要不我去凉州,你去万安,你在战场上能发挥的作用一定比我大得多。”

  陆然摆摆手道:“陆某凑不了这个热闹。”

  见他有意推辞,沈亦清本想再继续劝说,却见他将一封厚厚的信笺递给自己。

  陆然道:“我将自己一些粗浅的想法都记在这上面了,你如果不嫌麻烦,可以交给有需要的人。至于交给什么人,用或不用,都不必再知会陆某。”

  瞧着陆然表现得毫不在意,却口不对心地将自己的心血付诸纸上,沈亦清只觉得有些莫名的感动。她珍惜地将这封信件放在自己身边,方才听他对于列阵对敌的见解的确有独到之处,兴许在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也未可知。

  沈亦清赶忙施礼道:“我替这些将士多谢陆先生。”

  没成想,面对她真诚致谢的眼神,陆然反倒有些不自在地刻意回避起来,神情又似那日在庆望楼之中露出几分羞赧,看起来分明是个性情单纯内敛的白净书生。沈亦清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起来,他这样的性格,实在不擅长做些盯梢的活计,看来还是动脑筋的工作比较适合他。

  二人分别之后,各自向着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渐行渐远。

  陆然说的没错,即便沈亦清腿脚不快,可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在山涧隐蔽之处看见了联军的辕门。不得不说,萧念和燕云易选的这个地方着实不错,既通过自然环境隐蔽得极为彻底,又充分运用了地形优势,若是北境人想要派遣大队人马,则必然不能深入军中,最终也只能被一一扑杀。

  “什么人!”

  沈亦清正感觉走得有些疲累,不知此时从何处冒出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来者不善地盯着她,完全将她视作具有威胁性的敌人。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穿衣打扮瞧着不像是此时此刻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尤其是面对着几人满是防备的态度,不敢轻举妄动道:“大家不要误会,我是自己人,刚刚从忻州城赶来,有要事要见将军。”

  对面的哨兵道:“谁跟你是自己人。说,你叫什么名字,到底有什么企图?”

  沈亦清原本想要据实以告,但是忽然想到之前多次提到燕云骑和北凉的军队之中都被安插了细作。倘若真的如董思思所言,北境人现在非常想要绑架自己,用来作为威胁燕云易的筹码。那么姑且不论他们的算盘能不能打得响,起码她贸然暴露自己身份的举动很容易就会变成送羊入虎口。

  她迟疑片刻,犹犹豫豫道:“我是......忻州陈充家中的小厮,有要事禀报。”

  其中一名哨兵满是怀疑地打量着她,沉声问道:“区区一个下人擅闯联军辕门,你是不要命了吗?”

  沈亦清眼看着他们对自己的疑虑更甚,一时半刻之间又不能说清楚前因后果,只觉得有些危险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我是......是来见杜伏杜公子!主人和他有生意往来,特地差遣我走这一趟。”

  几人原本对她满怀戒备,甚至打算当做敌军探子处置,此时听她言之凿凿地提到杜伏,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这些都是北凉的士兵,自然认得杜伏,也清楚他凡事较真的性格,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此时见她说得煞有其事,恐怕的确事关杜伏本身,也不敢置之不理。

  其中一人含含糊糊道:“既然是这样,我去确认一下,你就在这里等着。”

  沈亦清先是吁了口气,既然他们听到杜伏的名字会做出这样的反应,至少说明她来对了地方。但是她很快就又紧张了起来,毕竟这可是个之前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的冷面杀手,二人又没有什么交情,稍后真的见了面也不可能指望他替自己说话。

  再者说了,萧念此前在忻州城往来,的确是假借了杜伏的名字,谎称自己是北凉富商杜公子,此时她以陈充家中小厮的名号求见本没什么问题。但是倘若这个哨兵是去和杜伏本人确认,而他一时间忘却了忻州城中的事情,甚至忘了陈充这个人,那她岂不是更加说不清楚。

  正在沈亦清思来想去之际,只听见不远处人影攒动,有些嘈杂的动静。

  别说是吸引她的注意力,就连这三两个哨兵都显得有些好奇。不过他们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士卒,虽然此处是相对不显眼的一处小门,方圆之内只有沈亦清这一个瞧着毫无攻击性的陌生面孔,他们也寸步不离地紧盯着,说是严防死守并不为过。

  沈亦清从那些匆匆经过之人的表情上读出些许不妙,一个个的不是心事重重,就是步履急促。甚至隐约听见似乎有人在议论,说是将军伤得很重。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神像是瞬间沉入平静的水底,周遭的一切都寂静得可怕。

  联想到远远瞥见万安城楼的大火,她的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浮现出燕云易满是伤疤的后背,无端冒出许多可怕的想法,该不会是自己来得太迟?

  不一会儿,方才那个说要去禀明杜伏的哨兵回来了,正对上沈亦清惊慌失措的神情。他满是怀疑地再细细打量了一阵子,终究还是说道:“你,随我去见副将。”

  沈亦清并未说些什么,看上去恭敬卑微地跟在他后面。眼见到了一个转角处,正好脱离门口那几个哨兵的视野范畴,沈亦清一个闪身,充分运用自己身材纤瘦娇小的优势,插缝躲在两个帐篷的交界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果不其然,察觉到沈亦清消失在自己身后的哨兵焦急地在周围找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发现,只得有些苦恼地咒骂了两句,不情不愿地离开。

  沈亦清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想着刚好借机摆脱杜伏对自己的质疑。她趁着这会儿士兵都在各自忙碌,这处营帐没有人,索性摸了进去,随手套了身军服。她顺便拔下楚琇扎在她头顶的金针,同时去除脸上的妆面,终于恢复自己的本来容貌。

  即便她能够低着头冒充兵卒,行走在军营之中,可是一副心事忡忡的模样却是丝毫无法掩饰。沈亦清此时迫切地想要知道军中大帐在哪里,这种鬼使神差的情绪让她差点都忘记了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她压低头盔,以尽可能不被别人发现的动作幅度四处环视,走了好一阵子之后,总算在不远处望见那个白色的中军大帐。

  沈亦清下意识地紧握双拳,深吸一口气,像是费尽极大的力气掀开那看似轻飘飘的帘帐。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疆域图和燕云易熟悉的字迹,一旁摆放着偌大的沙盘,占据了整个营帐大部分的位置。因此,以供歇息的区域被挤压得非常有限。

  这里的光线算不上明亮,沈亦清隐隐约约能够望见侧面的躺椅之上,斜靠着一个疲惫的身影。是的,这片空间之内甚至没有安放一处足以让人舒展平躺的卧榻。

  她只觉得心上莫名有些酸楚,尤其是由远及近,望见明暗之间肩膀上缠裹着醒目肩伤的侧边剪影。这个人一定是很疲倦,但又时刻保持着警觉和防备,才能够在困顿至极之时,都不容许自己惬意地安歇片刻。

  “药!对,我有药!”

  沈亦清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这会儿才想到楚琇给她带了特制的金创药,专治各类外伤,应对眼前的情况最是合适。她不敢再耽误时间做些毫无意义的揣测,赶忙慌乱地在自己腰上摸索了一阵子,好一会儿才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

  她自顾自地说道:“那个......我这里恰好有些治疗皮外伤的药粉,现在应该挺适合你用的。”

  一边说着,沈亦清一边明显有些紧张地倒了碗温水,手微微颤抖之际还泼洒了一些出来。她一只手端着半满的茶碗,一只手紧紧握着金创药,鼓足了勇气刚想走近,只一个转身的间隙就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

  沈亦清出乎意料地吃了一惊,手上端着的瓷碗猛地掂了一下,大半浇在了来人的衣衫上。她赶忙慌张地腾出手来,四下寻摸干净的手帕,想要替他擦拭。

  她赶忙道:“对不起,对不起。你赶紧擦擦干,伤口不能碰水!”

  没成想,此时耳边忽然传来有些陌生而熟悉的冷漠声音:“这么关心本王?”

  沈亦清这才抬起头来,没想到正对上的不是燕云易,而是萧念那张眼下有些憔悴,却依然无比冷峻的面容。

  “怎么会是你?”

  萧念置若罔闻,丝毫没有理会她诧异的表情,兀自拾起沈亦清方才取出的白色瓷瓶,将信将疑道:“这就是你带来的药?”

  沈亦清瘪了瘪嘴,不情不愿道:“嗯。”

  萧念冷声道:“你想给毒害本王。”

  沈亦清翻了个白眼,似乎是在无声控诉面前这个严重患有被迫害妄想症的暴君,但是瞥见他右肩极为显眼的伤口时,终究还是决定口下留德。于是,她只是一把将瓷瓶从萧念手中抢回来,平静道:“随你怎么想,本来也不是想要给你用的。”

  萧念今天却格外有耐心地并不生气,反倒好整以暇地顺势坐在沈亦清面前,同时也故意拦住她的去路。

  沈亦清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甚至似乎有些笑意的神情,尽可能好声好气地说道:“可以劳驾你稍微让一让吗?”

  萧念沉声道:“是谁放你进来的?”

  他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要是实话实说,保不齐会连累无辜的哨兵,毕竟不是人家不尽责,实在是她沈亦清有些不讲道理。

  沈亦清轻咳两声,有意岔开话题道:“咳咳......那个,我看你伤得挺重的,不要紧吧?”

  萧念道:“你是想问我,还是想问燕云易。”

  沈亦清下意识赶忙介绍道:“你别乱说,我没有。”

  萧念道:“你方才小心翼翼的模样,是不是因为误把我当作燕云易?”

  沈亦清愣了愣道:“你刚刚不是闭着眼睛在休息......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进来的?”

  萧念不屑道:“你以为有多少人能随意出入?我如果不能时刻保持清醒,难道要等着你来谋害我。”

  沈亦清默不作声地蹙了蹙眉头,她并不喜欢萧念这样的处事风格。无论是他的敏锐还是待人接物的冷漠程度,都多了一层超出北凉王高傲之外的东西,眼神中流露出的阴冷倒像是归属于豺狼虎豹之类的珍禽猛兽。她总觉得自己丝毫不需要怀疑,若是下一秒他不高兴,就会将自己撕得粉碎。

  萧念毫不在意地掀开自己的外衫,这才露出自己草草包扎之下,浸满了鲜血的伤处。他并不介意此时沈亦清就站在他面前,也没想要要有所避忌,稍微用了些力气就将瓷瓶从沈亦清手中捞了过去,显然他想要自己换药。

  可是就算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忍痛能力,这么大面积的剑伤,又岂是他能够轻而易举一个人清理完全的。此时萧念的模样的确算不上轻松,明显有些隐忍的神态多了几分痛苦。

  沈亦清很想置身事外,甚至完全可以借此机会一走了之。但是近距离望见了萧念沾满了血污和泥沙、触目惊心的伤口之后,她又的确不忍心坐视不理。

  沈亦清略有犹豫之后,还是不得不咬了咬牙,抱着豁出去的心理,本着救死扶伤的心情,又从萧念手中将药粉抢了过来。

  “放心,我没想毒死你。就算是,也不会是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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