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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绝处逢生

清秋醉 思夏言 5004 2024-07-11 19:35

  高太后圣颜大悦道:“妙哉,哀家多少年都没见到这么精彩的剑舞了!”

  万贵妃笑着应和道:“少夫人无愧是将门女眷,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皇后略有深意地笑着说道:“本宫初时听说倾月公主有心与少夫人同台献技,还以为是一较高下的意思。如今看来,二人的舞姿一个极具风雅、一个英气刚烈,各有千秋,定然是为了太后的欢喜而刻意准备的安排。”

  梁倾月闻言,脸上先是一阵发白,继而下意识地望向燕云易的反应,却发现他正置若罔闻地注视着沈亦清的方向。她微微咬了咬下唇,压抑着自己无端觉得失落的情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连忙摆了摆手。情绪控制是在宫中生存的基本功,于她也是寻常之事,一时间旁人并不能看出半分。

  “月儿拙见,岂能未卜先知。只是料想到自己与少夫人同为晚辈,对太后的孝心本当一体,若能共舞博得太后开颜,是我等的荣幸。”

  沈亦清闻言,心中不由得赞叹。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表面上迎合了皇后的话语,实则却什么都没有说,反倒表明了一层与自己同气连枝的意思。

  众人自是感受到皇后这番话语的微妙,原本看破不说破的事情,却被她一语放在台面上,于是唯有屏气凝神地等着梁成帝示下。

  只是有心看好戏的人恐怕要失望了,梁成帝面上始终带着和善的笑意,不仅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轻描淡写地各自夸赞了几句,更是闭口不谈方才两支风格迥异的舞曲究竟何者更胜一筹。

  汪直合乎时宜地提醒道:“陛下,吉时将至,还请移驾太庙。”

  梁成帝神态自如,只轻微看了他一眼,于是转过身向高太后请过安,便绕步正殿的大门径直扬长而去。齐王自是心中松了一口气,彻王虽心有不忿,但也只能狠狠地剜了沈亦清一眼。其余几人自然追随着梁成帝的脚步,一同退了出去。

  凌飞宇表面上不动声色,颇为留心地看了沈亦清两眼,动作稍加迟疑,但也只得退到殿外。唯有燕云易久久伫立在原地,并没有动身的意思。

  这边在涂进的授意之下,后续献艺的女眷已然准备好,络绎不绝地涌上大殿正中的舞台。沈亦清支持着最后的力气,神色如常地退出众人视线的中央。

  正当她力不可支,脚下一软的瞬间,燕云易及时接住了她微微倾倒的曲线。看在外人眼里,燕云易略显亲昵地轻挽着她的手,状若关切,只是夫妻伉俪情深的佐证。只有他透过沈亦清大半个身子倾倒的重量,清晰地感知到她的不妥。

  “怎么回事?”

  他神情肃然地望着沈亦清,言语中透着关切与紧张。

  沈亦清痛得说不出话,微微摆了摆手,但是就连抬起的指尖都在微微颤动,手脚冰凉。她强忍着道:“我没事,太庙的仪式是不是快开始了。你不能在这里耽搁,快点过去。”

  燕云易闻言更有些放心不下,问道:“屏儿在哪里?”

  沈亦清道:“我有其他事情安排她去办。你别担心了,快过去。”

  她勉力推开燕云易,牵拉到身上几个痛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平日里,沈亦清的耐受力并不差。燕云易的印象里,她鲜少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她心中总是莫名和自己较着劲,从不轻易示弱。只有如同那日在秋溟坊命悬一线之时,才会被动地失去自我控制,就像现在这样。

  正因如此,燕云易迟迟不敢轻易放她一人在此。

  沈亦清心中焦急,压低着音量连声道:“燕云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你到底在犹豫什么,难道想公然违抗皇命吗?你陪着我辛辛苦苦地练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在千秋诞上保全侯府的名望,如果现在犯下这种低级错误,那不就是前功尽弃?

  燕云易蹙眉道:“你本不必如此。”

  沈亦清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道:“你听好了,我是侯府的一份子,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心甘情愿,你不需要有任何歉疚。”

  燕云易眼神深沉地凝视着这个面色苍白而倔强的纤弱女子,她总是会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同时却总是毫无保留地坚持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

  她知道燕云易不是性格拖沓之人,一切也是出于好心。只是眼下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给他解释清楚,自己能做的只有尽快走得远些,再远些,离他越远越好。

  沈亦清低着头故作自然地一口气走了十几步,可身上实在痛得要紧,再没有法子躬身坐下来,反倒撞到突然起身的乔素敏。

  二人虽然只是轻微擦身,但沈亦清浑身针扎之处好似火烧,哪里受得了一丝一毫的外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声。

  燕云易原本作势要上前,可没想到乔素敏身姿灵巧地握住沈亦清的双手,暗中稳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乔素敏有意小范围地提高嗓音,惊讶道:“是素敏笨拙,冲撞了燕少夫人。”

  突如其来之下,沈亦清眼中带着些迷茫与无措。

  乔素敏不待她反应,兀自说道:“少夫人这是要去更衣?素敏正好也有这个打算,若不介意,便由我陪同前往可好?”

  言语间,她对着燕云易几不可见地轻微点了下头,示意让他放心。另一边,则举重若轻地搀扶着沈亦清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燕云易心下了然,转身走向太庙的方向。

  只是这一切,别人没有注意到,却被梁倾月尽数收归眼底。可她并未徒生好事之心,反倒有些忧心忡忡地望着沈亦清。

  “母妃,月儿去去就来。”

  梁倾月随意寻了个由头,小声在万贵妃耳畔请示了几句,便也遁身大殿之外。

  好在有乔素敏及时出手相助,二人弗一退到僻静的偏厅宫室,沈亦清便再没有力气强撑下去,整个人卸了力重重地栽向一边。乔素敏顺着劲,避免她直接冲撞在青石砖铸就的宫阶地面上。

  乔素敏不同于往日持重大方的模样,神态紧张道:“伤到哪里了?”

  沈亦清来不及细究她是何时得知自己受伤,只能着眼于解决眼下的困境。既然她能够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从燕云易的眼皮底下将自己带走,且不论其他,一来怀有善意的可能性更大,二来理当信得过。

  于是沈亦清也毫不扭捏,直接向乔素敏展示实情。只见她稍稍掀开自己的领口,凭着感觉摸索到一处并未完全嵌入皮肉的伤处,微微用力地拔出一根沾着血的牛毛针,摊开掌心颤抖着递给乔素敏。

  饶是乔素敏已经多少有了些预感,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她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的阳光,仔仔细细地定睛许久,那银针如发丝粗细,长约数寸,却尖锐非常。

  她紧张道:“只有这一处吗?”

  沈亦清苦笑道:“没数过,我想起码可能有几十处吧。”

  乔素敏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样一根就已经很不好受,几十根的痛感岂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可沈亦清却一声不吭,整支舞硬是教人挑不出明显的瑕疵。

  “得想办法尽快拔出来,不能让它越扎越深。”

  沈亦清道:“不行的,太细了,而且我估计很多已经掩没进皮肤了。”

  乔素敏神色更添严肃道:“那我去找御医。”

  沈亦清阻拦道:“不行,那样会把事情闹大,这正是有心之人想要看到的。”

  乔素敏急忙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性命要紧!”

  沈亦清道:“不可!你听我说,我之所以要坚持上台就是为了阻断他们的阴谋诡计。他们既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的衣服动手脚,那么肯定早就预想到受伤传召御医这一步,一定早有下一步的安排。况且,侯府这段时间已经深陷在舆论中央,再经不起任何无端的风浪。”

  乔素敏听她娓娓道来,言语间思路清晰,细枝末节都已经思量到位,一时间想不到理由再去劝解她。

  “可你伤得不轻,这该怎么办?”

  沈亦清略微缓了缓,又是深吸一大口气,强忍着痛,握着乔素敏的手道:“我想了想,这个银针虽然色泽和白银一致,但是纯银的质地软、硬度低,末端不会像现在这样尖锐,而且极容易折弯。我估计这个牛毛针铸造的时候应该掺了铁,那么只要能寻到吸力足够的磁铁就能够全都吸附出来。”

  乔素敏听不懂她说的细节,但是大体上理解她的意思,于是问道:“这个法子听起来不错,只是一时之间到哪里去寻你说的磁铁?”

  沈亦清兀自解释道:“如果没有磁铁,足够大的指南针也可以。”

  乔素敏似懂非懂地说道:“磁铁……是不是就是磁石?我从没听说过指南针……可倘若是磁石,你说的是不是司南?”

  沈亦清顾不上其他,只应和道:“司南也可以,以司南的吸力,应该没问题。”

  乔素敏道:“我在二叔的房里曾经见过司南。只是一时半刻没办法立刻取回来,不知道皇宫之中有没有这个物件。你稍等片刻,我去找人问问。”

  沈亦清并不赞成她的想法,偌大的宫廷之中,宫女寺人不计其数。除非她求教如汪直、涂进这样的掌事内寺,寻常宫人大概率连何为“司南”都不知不解。

  “我宫里有。”

  二人正在举棋不定之间,一个略显生涩的女声凭空传出。只见角落处,神情有些腼腆的梁倾月正步履轻缓地向她们走来。

  梁倾月报以善意的微笑,略显紧张地说道:“去年边陲属国朝贡了许多奇珍异品,其中就有一个叫做司南的物件。父王见它有趣,又听说能识断方位,就赐了给我。

  乔素敏脸上虽然没有显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心中却持有将信将疑的态度。沈亦清却是毫不在意地问道:“它现在在哪里?”

  梁倾月本就做好了会被质疑动机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沈亦清没有做出任何试探的举动,反倒教她有心帮忙的态度更加积极。

  “现在就在我的寝宫里,我这就派人去取。”

  沈亦清连忙起身想要阻止道:“且慢!”

  她哪里还有力气做这么大的动作,痛得好像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猛烈撕扯,整个人重重地弹回到地上,屏气许久才缓过劲来。

  梁倾月瞧着她这般痛苦的模样,于心不忍。也是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激动,安排得有些草率,这件事情绝不适合假手于人。

  于是梁倾月连忙说道:“我自己去取,很快就回来!”

  乔素敏一边扶着沈亦清,帮着调整一个稍微舒适些的坐姿,一边恭敬道:“有劳公主殿下。”

  确定梁倾月走出去之后,乔素敏问道:“你相信她?”

  沈亦清略显无力地笑了笑,坦诚相告:“我相信以她的身份地位,要想要陷害我,不会使出这么拙劣阴毒、又极容易暴露的手段。况且以我现在的情况,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死马当成活马医,再怎么样也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梁倾月没有食言,她也的确没有让沈亦清等太久。只听见这处略显偏僻的宫室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小缝,一道纤瘦的洁白人影闪过。

  只见梁倾月此时顾不上仪态,一只手提着裙摆一路小跑,一只手上提溜着一个精致的丝绣织布袋。她神情专注地从袋中摸索了一番,取出一个手掌那么大的、铁勺一般的物件。

  梁倾月气息尚未喘匀,急忙将它递到乔素敏面前,有些怯怯地问道:“是这个吗?”

  乔素敏仔细观察之后,肯定地说道:“这个的确应该就是司南。”

  闻言,梁倾月反倒比沈亦清开心得多,脸上登时绽开明艳动人的笑容,眼中尽是喜悦之情。她本就生得娇美,笑起来更添别样的动态美感。不得不说,单就容貌而言,将她与沈亦清放在一起,饶是谁乍一看,都会觉得天壤之别。

  沈亦清取来司南,试探性地贴着左手臂缓缓地来回游移过去。初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映,也只有沈亦清能隐约感觉到手臂上痛楚逐步加深。片刻之后,随着一枚银针“啪嗒”一声被吸附出来,其余七根也都顺着衣袖夹缝处尽皆被拔除。

  乔素敏惊喜道:“出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倒也简单,一炷香的功夫,所有的牛毛针都被完完整整地清除出来。沈亦清的汗水湿了一身又一身,此时力竭虚脱地躺倒在地,无力地喘着气。

  梁倾月一直在数,此时声音颤抖地说道:“五十三......”

  乔素敏冷声道:“加上这一根,一共是五十四根。”

  浑身扎满五十四根银针,那是怎样的痛楚。又是怎样歹毒之人,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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