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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聊以慰藉

清秋醉 思夏言 4941 2024-07-11 19:35

  沈亦清弗一走出来,忽然有种天地广阔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向何方的迷茫之感。

  这里将会面临很多场生死殊途的较量,或许也会关乎无数人的未来,但是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又或者说,她不会被允许产生任何联系。

  深吸一口气之后,沈亦清本该觉得轻松,但是真正感受到的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虚无。

  “你怎么来了?”

  正在此时,背后传来一阵惊喜的疑问。闻声循去,沈亦清望见的竟是凌飞宇清朗的面孔。他的眉宇之间舒展开来,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这也是她踏入这片陌生土地之后这么久,第一次接受到并未被排斥或质疑的情绪。

  这一瞬间,她莫名感激凌飞宇的出现,让她一时半刻无处安放的落寞有了暂时停靠的地方。

  凌飞宇能够清晰地察觉到沈亦清笑容的勉强,看得出来她情绪并不好。随后见燕云易从她方才停留的营帐里踏出来,便大致能猜到几分。

  他礼貌地问询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沈亦清甚至没有回过头看燕云易一眼,反倒自顾自地快步走向凌飞宇道:“怎么可能。对了,我是从忻州城一路赶过来的,这一天都还没怎么吃东西,你看能不能......?”

  她心知凌飞宇待人谦和,面对自己困顿的处境不会坐视不理,故意勉力支撑了一个笑容。

  果不其然,凌飞宇只是稍稍打量了她与燕云易之间有些微妙的神情,便让开一条路。

  他笑着道:“这边请。”

  燕云易有意阻拦,却只见沈亦清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他兀自张了张嘴,终究只是握紧了手中那枚通身剔透的兵符,迟迟没有说话。

  在沈亦清与凌飞宇并不算长久而密切的接触里,她一直觉得这是个文质彬彬、谦和有礼的君子。只是听闻过他是南唐羽林卫的少统领,但是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只以为是个朝廷之中的官职而已。但是随着跟在他身后踏入南唐驻军的阵地,才赫然有了全新的认知。

  世人都道南唐偏安一隅,江南水乡之地处处歌舞升平,尽皆秀丽柔美的风景。可是很少真的有人了解,能够成为三足鼎立之中极为牢固的一部分,南唐的军事架构绝非形同虚设。

  这里是凌飞宇此行所统领八万精兵的冰山一角,但是行动举止却整齐划一。虽然人数众多,颇为密集地聚集在一起,但是鲜少发出任何响动,随时都是严阵以待的模样。

  沈亦清置身其中,所感受到的竟是极其浓重的肃穆氛围,有种无形的军纪笼罩着每一个人。

  凌飞宇所路过的每一个角落,将士们都无一例外地行注目礼,连带着在沈亦清身上扫过去,反而让她不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就这样穿过重重人海,凌飞宇这才将沈亦清引入自己的军帐。

  别看外面瞧着是个平平无奇的营帐,与方才路过的无数个帐篷别无二致,可是真的走进去才会发现风格完全不同。首先是这处营帐之中的光线极为充足,照得每一处陈设都清晰明快。再就是,这里面没有多余的桌椅板凳,一应布置极为简洁,同样没有设立床榻,一眼看过去勉强能够支持基础的案头工作。

  面对沈亦清的时候,凌飞宇又放松了方才在外审视每一个将士时的严苛神情,转而带了些温和的笑意,甚至明显有些无措道:“不知道你要过来,没怎么提前准备,看着有些凌乱。”

  一边说着,他一边急忙将唯一的躺椅上堆满的案牍卷宗抱起来,腾挪出一块可以坐下的位置。

  沈亦清见他这么客气,反倒很不好意思,笨拙地试图帮忙清理:“哪有,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你收拾得已经很干净了。是我的问题,也没征询你的意见就跑过来打扰。你这会儿一定已经很忙了,我还跑来给你添乱。”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兴许是方才燕云易赶她走的语气实在有些严厉,让她不由得反思自己的不是。虽然刚刚当着燕云易的面,沈亦清表现得不卑不亢,但是早在那时她的内心就开始犹豫:究竟这次自作主张地拜托楚琇,自以为有意义的只身前来送兵符的举动,是真的能够帮得上忙,还是一种根本不必要的累赘。

  凌飞宇认真地直视沈亦清的眼睛,肯定道:“怎么会,你到这里来,必然有你自己的道理,况且我这里这会儿本来就没什么事情。”

  大战在即,怎么可能会有闲下来的时间。沈亦清望着他明显比前两日要憔悴得多的模样,自然不会相信他这种明显是要宽慰自己的话语。但是,他愿意分出些精力来开导自己,本就应该是心存感激的事情。

  沈亦清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的碌碌饥肠也没有给予她这样的机会,此时有些空旷的营帐之中能够清晰地听见沈亦清肚子的响动。

  “咕咕咕......”

  要是换做旁的女子,恐怕只觉得羞愧异常,急着找个空隙钻进去。但是沈亦清却没有半点扭捏的情绪,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抱歉道:“那个......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想问一下,有没有吃的。”

  凌飞宇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赶紧忙里忙外地张罗起来。

  这时的他还没有穿上厚重的铠甲,也不想平日里素雅文人的打扮,只是身穿最普通的白色里襟,外面穿着通裁式的短衣裳。凌飞宇卷起袖管,自顾自地忙着埋锅造饭的模样,莫名让沈亦清感受到浓重的烟火气息。

  沈亦清很是埋怨自己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了,这里又不是在清秋苑或是庆望楼,有早就陈设好的东厨,能够随时配合着烹饪菜肴。眼下他们可是在军中,不单单是在饮食方面定时定点严格遵行,更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故此都以干粮为主。

  可沈亦清是一介女流,又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凌飞宇自然不能粗浅地用些硬得硌牙的烙饼、杂粮应付过去。那就少不得要从只锅开始,一点点准备起来。

  沈亦清当然受不起,连忙阻拦道:“别别别,千万别弄得这么麻烦。我这个人特别好养活,有什么吃什么,你就看有什么现成的就行。”

  凌飞宇只是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沈亦清拉住他的手背,并不置可否。但是转过身来,依旧忙碌起来。不仅如此,他断然拒绝任何人的帮忙,只自己一个人忙得热火朝天。

  望着他的背影,沈亦清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固执,燕云易是这样,他也是这样。怎么没有人问过她究竟想要什么,还是说根本没有人在意?

  想到这里,她本该多多少少有些愤懑的情绪,可是转过身来正对上凌飞宇真诚而有些憔悴的笑意,却都消散殆尽。

  只见他端着一碗再是勉为其难也无法和“精致”二字相对应的汤面,尽可能表现从容地向沈亦清走来。细细看来,陶碗之中盛着清汤寡水的粗面,一旁摆放着几根油菜,瞧着并没有多么诱人。不过这里可是军中,就算是这么一份不起眼的清水面,都实在是难能可贵的精妙食物。

  凌飞宇温和地递到沈亦清面前,面碗蒸腾的热气同时氤氲着她的思绪。

  一时间,她像是忘却了所有的不快、忧虑与失落,心中只余下难以言喻的感动道:“这是给我的?”

  凌飞宇笑了笑道:“平日里没什么机会下厨,今天算是个不小的考验。而且这里没有别的食材,我会做的又不多,就只能给你做了这个。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合你的胃口,你先试试,不行的话我在想别的办法。”

  遭受冷遇之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面对他的认真对待,沈亦清那些根本无处宣泄的消极情绪一股脑地涌现出来。

  甚至就连她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觉得鼻尖微酸,眼眶没来由地湿润起来。

  她努力强忍着泛滥上来的委屈之情,故作轻松地笑着说道:“谢谢,但是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搞得我都觉得过意不去。其实给我一块干粮就行了。眼下这种环境,根本不应该挑剔什么,能果腹就已经是万幸了。”

  凌飞宇道:“你以前身体不好,好不容易痊愈了,不能掉以轻心。我们都是行军打仗的行伍出身,就着凉水吃些干粮已经成了习惯。但是你不一样,更何况你不畏艰难地孤身前来,也是为了帮忙,不应该受这个罪。”

  暮色渐沉,有些昏黄的天空别有一番美感,而这种妖冶得像是血色的残阳,的确很适合作为大战之前的序曲。

  沈亦清与他四目相对,看得出眼里有几分真假。她很快就应声捕捉到凌飞宇话语中的细节,也清楚了原来南唐早已知道大梁朝廷的那些谋算。那么自己从庆望楼中出来之时,撞见楚琇并不是一种偶然或巧合,而是早在她与凌飞宇在忻州见面之时,恐怕就已经布下的设计。

  只是凌飞宇果然是个坦荡之人,没教沈亦清失望。他明明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字都不向她透露。毕竟这件事情若不是他先提起,沈亦清一定绝不会主动告诉他。但是他却选择了让她更舒适的一种方式,不仅是用一碗面的温度,还是给她倾诉的机会。

  沈亦清顿了顿,平静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凌飞宇坦诚道:“你问的是大梁之事,还是有关于你。”

  沈亦清拿起筷子,卷起几根温润的面条,放在唇边轻轻吹走上面的热气,一边像是闲话家常一般问道:“我都想知道。”

  凌飞宇道:“前者,是三天之前。”

  沈亦清内心盘算了一下,那么的确是早在凌飞宇到达忻州之时,就已然比自己都看得更清楚。她微微点了点头,不由得在内心感慨西陵阁的情报实在厉害。

  随后,凌飞宇认真地说道:“至于你......我没想到会是你过来,这也不是我想看到的。他们不该把你卷进来,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原因和目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之中不仅仅是一个谦和的君子对于弱势之人的怜惜,同时还有些严肃与慎重。

  沈亦清故作轻松道:“这都是我自愿的,而且当时情况紧急,除了我可能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或者说,也可能有别的选择,只是世事总是这么凑巧......这不也是好事嘛,否则我不就错过了你这碗亲手做的热汤面。”

  她一边大口咀嚼着,一边鼓着腮帮子向凌飞宇笑了笑。显然,这个话题已然告一段落,而这种被构陷算计的经历并没有对沈亦清造成任何困扰。

  凌飞宇见状,原本有些蹙起的眉峰随之舒展开来。他见沈亦清大快朵颐的模样,反倒有些好奇起来:“真的这么好吃?”

  沈亦清道:“你试试?”

  凌飞宇方才的确多做了一些,索性也给自己舀了一碗。

  小半勺汤汤水水的食物刚刚放进嘴里,凌飞宇的表情便难以控制地扭曲了起来。他实在没有想到,这面汤的味道不仅算不上美味,甚至到了难以下咽的地步。

  凌飞宇赶忙要从沈亦清手中将陶碗夺过来,没成想扑了个空。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实在是太难吃了,你别为难自己。”

  沈亦清囫囵将最后一口面汤一饮而尽,心满意足道:“说什么呢,这不是挺好吃的,我看是你太挑剔了。这个时候能吃上这么热乎的食物,我想今天晚上一定能睡个好觉。”

  闻言,凌飞宇拾起一双木箸,风卷残云一般咽下碗里的食物,笑容从心里泛到嘴角,再一点点地随着食物滑进肚子里。

  不知不觉中,夕阳西下落入地平线之中,皓月当空映照着星夜点点。

  凌飞宇说子夜时分联军会集结下一步的行动,在此之前还有些时间休整。他还有些军务要处理,提前说了让沈亦清就在营帐之中随意安歇,不用理会自己。并且特地嘱咐她,不论晚上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离开此处半步。

  距离他坐在案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等到沈亦清蓦然间回过头来,只见凌飞宇已经困顿难耐地伏案昏睡过去。

  他实在是太累了,若不是还得在沈亦清面前强撑着疲惫的身躯,恐怕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累到极致。

  沈亦清不敢惊扰,四下寻摸了一件藏青色的裘衣披风,蹑手蹑脚地盖在他身上。好好将歇一会儿也好,怎么说都还有几个时辰的安宁时光。

  想到这里,沈亦清也不免疲累地打了个哈欠。这里的陈设简约,也没有能好好躺下来睡觉的地方,还不如像他这样趴在桌子上来得舒服。于是沈亦清迷蒙着眼睛,挪了挪不远处高低正好的木箱子,干脆坐到凌飞宇的对面,随即枕着自己的臂膀,不消片刻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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