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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合纵连横(下)

清秋醉 思夏言 4725 2024-07-11 19:35

  京都城中,依旧是一片祥和的景象。这里的百姓对千里之外即将一触即发的危险没有任何感知,正沉浸在阴霾散去之后的喜悦之情中,忙着庆祝失踪案的告终。

  为此,涉案的世家互相联合起来,共同出资修缮寺庙,由女眷作为代表感恩神明的眷顾。并且斥重金在城外广设粥铺,在京都城中则是接连办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又邀请大梁所有排得上号的戏班子搭台,在各处连番表演,以贺其彩。

  此时的秋溟坊中,燕云殊与孟高哲正对坐在高阁的栏杆处,俯瞰着人声鼎沸的街道。

  燕云殊的神情凝重,面沉似水,与往日素来风轻云淡的模样相去甚远。

  孟高哲却并不意外地说道:“你这么熟悉他的脾气秉性,一定是早就料想到了,恐怕也不会毫无准备吧,阿嚏......”

  他这次的风寒急症来得猛烈,眼下正是最严重的时候。但是大事当前,孟高哲猛灌了几碗姜汤,强打着精神与燕云殊商谈下一步的事宜。

  全因不出燕云殊所料,事到临头,梁成帝反倒不着急了一般,不仅没有速速调配援军,就连燕云骑的主力都被扣下,只从燕啸天的手下分出共计两万的兵马丢给联军调遣。对于曲明和左忠海麾下兵卒的安排,更是只字未提。

  区区两万人,再加上燕云骑的精锐骨血,不过两万三千人,就连六万人的一半都不到。

  一时间,燕云殊望着姜宗池面露狡黠的神情,以及丞相杨高讳莫如深,自始至终低着头不发一言的模样,便大致猜到背后的原因。所以即便齐王梁衍有心据理力争,燕云殊也只是微微示意他无需多言。梁成帝既然打定了要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就不会这么轻易地转变态度。

  为人臣子的,除了谨遵上命,又能有多少选择的空间。

  恰在此时,宁王姗姗来迟地走近他们中间,脸上带着的笑容熟稔而自然,像是早已与他的面容相融在一起的面具。

  燕云殊赶忙起身恭敬道:“微臣给宁王请安。”

  宁王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别总是这么客气。”

  说话间,他的视线也被京都大街上热热闹闹的景象所吸引,不自觉地流露出些欣赏之意。

  宁王像是在问他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知道我最喜欢京都的是什么吗?不是富丽堂皇,更不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而是这人世间的烟火气。你们出生入死,费尽艰辛,为的不也就是这些百姓能够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他抿了抿茶水,继续说道:“不过很多人不是这么想的,战争源于冲突,但是高于资源争夺本身。对于许多趋之若鹜的人来说,这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我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看到其中的价值,并且愿意投身其中,奋身一搏。”

  孟高哲不需要多问些什么,只消望了眼燕云殊的表情,便知道这就是他早先预备下的后路。

  宁王观察入微,笑着看向孟高哲道:“是不是很诧异,没想到本王会干这种事情?”

  孟高哲赶忙逢迎道:“王爷哪里话,孟某只是有些惊讶,世子居然能够请得动殿下。若是有宁王殿下助力,相信北境部族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宁王道:“奉承话不必再说了,没什么用。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诉你们,除了丞相杨高之外,就连彭国公彭匡、兵部尚书耿向民,还有一应军机阁参事,都不赞成这件事情。”

  燕云殊不解道:“他们之中大都是亲身经历过沙场磨砺的人,为何会做出这样糊涂的决定。”

  宁王道:“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这样大规模的战役,胜了固然是好事,一旦落败,阳山之役就是鲜明的例子。以大梁现在的实力,实在经不起再来一次了。”

  燕云殊沉默不语,不单单是因为他提到阳山之时,让他想到燕滨,更不是因为宁王所言早在他的思虑之中。而是以他对于宁王的了解,他绝不会相信这种表面文章。

  果然,宁王随即轻蔑地哂笑道:“一派胡言!不过是因为触及个人利益,竟编造出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会信吗,你信不信?能被这些人欺瞒至此,皇兄啊皇兄!”

  孟高哲对宁王并不十分熟悉,所以当他表现出这样激烈的反应时,一时不知该作何应对。反观燕云殊则平静得多,就好似这样的场面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回。

  这般想起,孟高哲与燕家打交道的时间不算短,与燕云易、燕云殊两兄弟更是相对熟悉。怎么竟然从不知道他们与宁王有交情,要知道,宁王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闲散王爷,莫说求他办事,便是要见上一面都极为困难。想来,燕云殊将自己请来此处,而宁王又毫不避忌地说了这么许多,一定不是巧合。

  既来之,则安之。孟高哲也很想知道,事已至此,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变数。

  他平静问道:“大梁朝廷之事,孟某这样的外臣不方便过问,非礼勿闻。只不过,既然南唐本着交好之心意欲与大梁结盟,此事干系重大,孟某不得不打听。”

  宁王毫不避讳道:“十万大梁锐士,不日启程万安。”

  说话间,他的神情分明不似方才那般如痴似颠,反而凛然肃穆,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魄。孟高哲早就听闻大梁的宁王殿下睿智果决,今日一见,只恐怕传闻描绘得更显轻巧了几分,其人只会更加高深莫测。

  燕云殊虽预料到只有宁王能够化解如今大梁的症结,却也没想到他弗一出手就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联想到他方才刚入座时,似是而非说出的话语,隐约猜测到定是与那些军机阁老达成了足以令他们满意的交易。

  他不由得在心中悄然长叹一声:这样千疮百孔的大梁,还是那个燕家世代效忠的明主吗?

  宁王不动声色地问道:“传闻你们南唐的夏高帝病重,由太子监国。不知道这位东宫之主是什么意思?这次南唐是打算出兵施以援手,还是作壁上观?”

  孟高哲忽然恭敬地站起身来,抱拳施礼道:“南唐愿与大梁联军,共御北境外侮。为表诚意,已由羽林卫少统领凌飞宇将军,指挥八万精兵,赶赴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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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八万人!”

  沈亦清听闻凌飞宇说完南唐此番前来的兵甲数量,惊得站起身来。

  这可真的是难得的喜讯,原以为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多个两三万的兵马。而就算是这点希冀,都未必能够实现。如今八万之众,可谓是神兵天降,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消息。

  望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亦清其人如获至宝。凌飞宇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满眼都是沈亦清灵动的神情。他从前记忆中有关于沈亦清的神态样貌,虽也记忆犹新,却始终比不上她真人在眼前那样鲜活明媚。

  凌飞宇道:“如假包换,此刻大军仍在赶路,约莫明天旁晚时分就能到忻州。”

  南唐和大梁本就一衣带水,忻州又是地处大梁,临近与南唐的边境线。故此,南唐的重兵要拔营前往此处,并没有什么难度。

  沈亦清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听说现在是南唐太子夏承端监国,他不是一直都不赞成这场战事,怎么忽然改变主意,还这么慷慨地调派这么多人?”

  凌飞宇摇摇头道:“你的问题,在下并不是很清楚。或许楚王可以回答你,下次再见面时,你可以问问他。”

  沈亦清道:“哎呀,你提醒我了。你知道现在楚王在哪里吗?”

  凌飞宇有些犹豫道:“你也想见他?”

  沈亦清否定道:“那倒没有,我主要是想见楚琇了。我想不管楚王走到哪里,她应该就会跟到哪里,所以知道楚王的位置,自然就能找到她了。”

  凌飞宇神情有些关切道:“怎么了?你的头风还没好嘛,是不是很严重?”

  沈亦清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你还记得呀!也是,那天我在大庭广众晕过去,是有些兴师动众。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一来二去,以毒攻毒,我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不用担心。”

  凌飞宇见她言辞含糊,并没有打算追问下去,倘若她想说就自然会开口,没必要费心询问。只是瞧她依旧憔悴的面容,想来这段时间里,沈亦清的遭遇一定算不上养尊处优。

  他不知不觉之间,又想到了那日沈亦清在寿安宫中的那只剑舞。她的动作举止,以及眼神之中流转出的坚毅和决绝,那是种多么热烈而明亮的生命力。

  片刻之后,凌飞宇才感觉到有什么在自己眼前晃动,这才看清是沈亦清的手。

  她的掌心小巧,算不上纤细修美,就是双普普通通的不事劳动的手掌。要让这么一双手握紧杀人的利器,在战场上与北境的蛮人厮杀,恐怕是讨不得半点好处。

  沈亦清托着个腮帮子,整个人都松弛愉悦,丝毫不将他当做外人,笑着问道:“凌公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凌飞宇默然不语,许久之后,才试图温和地说道:“沈......燕少夫人......”

  他的话未开口,就被沈亦清打断道:“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听着......亲切。”

  她沉思了片刻,也不过是编出这么个听上去有些生硬的理由。不然呢,总不能大咧咧地告诉凌飞宇,她现在正在和燕云易冷战,不想和他有任何的关联,哪怕是顶着他夫人的头衔都不乐意。

  凌飞宇的嘴角不自觉地弯曲出丝毫的弧度,表面上依旧沉稳道:“好的,沈亦清......咳咳......”

  这么称呼还是有些别扭,听着并不礼貌,凌飞宇不由得尴尬地轻咳两声。

  沈亦清毫不介意,反倒爽朗地笑了几声:“哈哈哈,真的好奇怪!你叫我亦清吧,这样会不会自然一些。”

  凌飞宇望着她笑起来弯弯的眉眼,眼眸之中都是清澈简单的笑意。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棂中照射过来,将这间屋子都照得暖洋洋。

  他不敢耽于这样温软的氛围之中,赶忙刻意回避视线道:“我不能带你去。”

  沈亦清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兀自有些讶然道:“为什么?刚刚不是说好了带我去万安嘛,燕云殊吩咐过,我必须自己跑一趟。”

  是的,依照他的原话,沈亦清还得亲自面见燕云易,将方才燕云殊托西陵阁传递的密信原封不动地交给他,这个任务才算彻底结束。

  凌飞宇认真道:“不行,这太危险了。”

  沈亦清赶忙道:“不会的,萧念他们计算过,北境人就算已经集结在万安城里,也不敢贸然轻举妄动。现在大军还未交战,我只要早去早回,什么都不会耽误的。”

  凌飞宇正色道:“恐怕情势有变。如今北凉、大梁与南唐共同签下盟约,各路大军集结的声势太过浩大,指向性又过于明确,恐怕北境部落现在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以我和北境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们不会有耐性等太久。”

  剩下的话,他不用说沈亦清也知道。这场战役将会提前爆发,而援兵大都还在路上,若是挺不过这两天的时间,极有可能被北境以人数优势蚕食殆尽。

  沈亦清道:“那我们赶紧出发,别耽搁了。”

  一时慌乱之下,她拉着凌飞宇就想往外走,却见他迟迟没有动身。

  凌飞宇担忧地望着沈亦清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就由我去送信。你还是留在忻州,万安实在太危险了。”

  沈亦清甚至没有来得及细想,下意识地断然拒绝道:“不行,现在燕云易他们都在万安城外,那里信息不通,他们现在一定还什么都不知道。我得赶紧过去告诉他,该打就打、该撤就撤,千万不能逞强。”

  甚至就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第一时间心中所想、宣之于口的,会是燕云易。可凌飞宇还是立刻就捕捉到了,虽说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却还是稳稳地握住沈亦清的手腕,示意她镇定下来。

  凌飞宇道:“不用担心,让我去,我会亲自告诉他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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