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太子妃要来礼佛
姑姑二字如鲠在喉,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静姝盯着她瞧了良久。
“婉婉,是你吗?”
一股酸楚涌向心头,她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人,再没有一个亲人唤她的名字。
脚下似灌了铅,半分也挪不得。
三师伯走到她身后,说道:“你们说话,吾去外面守着。”
“多谢三师伯。”
“这都是吾该做的。”
虽不知三师伯为何这样说,但她大致猜得到,他与姑姑之间,有一段过往。
吱呀。
门合上,房中只余初次见面的姑侄二人。
萧玉将面具取下,如花般的面容亮如昼星,独独那双眼睛红彤彤的,叫人望了,好不悲怜。
面具上的泪将她的手心浸湿,她缓缓走向床榻前。
静姝亦泪眼朦胧,轻唤着她的名字:“婉婉,婉婉......”
紧绷许久的身心,在姑姑喊出她名字的一刹那,瓦解殆尽,茫茫人海,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她还有亲人。
“姑姑。”
她跪倒床前,握住了此生最后一个亲人的手。
凉,很凉。
“你长大了,姑姑都快认不出你了。”
原来,姑姑一直都知道她,可她却不知姑姑的存在。
“姑姑,婉婉来晚了。”
她不该犹豫,不该迟疑。
父亲不知姑姑会得了心疾,只想着不去打扰她,便不会波及她,可如今她时日不多,遵守再多的承诺也换不回一个康健的姑姑。
“婉婉来晚了,婉婉来晚了......”
她为昨日的犹豫不决而羞愧,为董氏一族的悲惨命运而悲愤。
董家被诛杀,为何上天不肯怜悯,放过姑姑一命?
静姝摸了摸她的发,安抚道:“不晚,一点也不晚。”
萧玉来了,静姝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见到姑姑,萧玉终于松了身心,疲惫不堪地睡了过去。
一觉至大天亮。
没有想象中的抱头痛哭,更没有悲天悯人的哭诉。
用完午膳,姑姑服了药,便要午休,她随三师伯一道下山,给马喂药喂草料。
下山需小半时辰,三师伯便介绍了小半个时辰的尘相寺。
“静姝在寺庙的周围种了许多花卉,花开的时候,香客们纷至沓来,那是尘相寺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实在是赏心悦目极了,很可惜,来得不是时候。”
“尘相寺西侧被茂林覆盖,却被香客们走出了一条羊肠小道,由此下山很是近,静姝带我走过一次,不仅迷了路,还遭毒蛇咬了一口……”
说到此,三师伯无奈地摇了摇头:“吾那时想也未想,便替她吸出蛇毒,不料二人都中了毒,幸好被人发现,送至医馆就医。”
萧玉问:“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很久了……”
三师伯望向远处,想了想,回道:“大约,已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前,也就是说,三师伯与姑姑,算是青梅竹马。
不过长辈之间的私事,她不好细细过问,听着便就听着,不做过多评价。
“这块砖!”
三师伯突然走到边侧,皆是用砖块砌的围栏,他屈指扣响其中一块,眉眼带笑。
“小鱼儿,你可知道这块砖的来历?”
打眼瞧去,不过是块再普通不过的砖块,相较其它砖,这块砖的颜色似乎更为新一些,想是后来补上的。
她配合道:“不知。”
摸了摸那块砖,若有所思地收回了手,继续往山下走,边道:“这事啊,还得从二十三年前说起,那时候静姝十八岁,吾……”
一阵急切的动静将他的话打断。
“快快快,来不及了。”
继而便是匆匆上山的步伐,那从山下上来的女尼们稍稍停了停,都认得黄天闰,互相行了礼。
黄天闰问道:“敢问,何事如此着急?”
女尼答道:“方才我们下山去,却遇上宫里来的传话官,说是今儿个太子妃要来尘相寺礼佛。”
太子妃。
陆静雅。
面具下的嘴角轻抿着,她都快想不起陆静雅长什么模样了。
“是啊,太突然了,得快些告诉静尘师傅才是。”另一女尼接过话道。
黄天闰瞥了一眼旁边不作声的人。
并无紧绷,亦无情绪。
好似在听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不感兴趣并置之度外。
女尼们急急地与她擦肩而过,她却是一副淡然模样,宠辱不惊,气息稳定。
两匹乌孙马被栓在山下一处隐蔽林中,据三师伯所说,此处鲜少有人踏足,马匹安置在此,最为合适不过。
林中蜿蜒流过一条小溪,马匹就栓在溪边。
三师伯给马儿梳理鬃毛,她便给马儿喂药,检查它的身体状况。
经过一夜的折腾,早已将心里的恐惧颠簸出天外去了。
说来可笑,多年的心结,竟在不经意间被解开。
即便面对马时,心里仍旧有些犯怵,却不至于头晕目眩。
“如何了?”
她点头:“腹中积水好多了。”
“那就好。”
黄天闰瞧了一眼马的腹部,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吾想起昨日马贩惊诧的模样,吾亦甚是不解,离得那般远,你是如何瞧见那马前蹄上有箭伤?”
“不瞒三师伯,弟子资质差,因而转习针术,针,细而微,需专注,想是这般练就的,至于凭何断定是箭伤......我父亲和兄长都中过箭,见得多了,便就认得了。”
况且,自筋脉皆通后,别人瞧不见的,她瞧得见,别人听不到的,她听得清。
感官变得十分敏锐,是常人所不能及。
“古人诚不欺也,天生我材必有用,真是看不出来,你竟还会针术。”
针术可非寻常女儿家刺绣那般,既要有女儿家的手法,也要有男子的力道,然,青龙山那几个弟子都是奔着剑道修行,针术已多年无人问津。
扫视四周,目光定在某个位置,对萧玉说:“小鱼儿,你来。”
萧玉正检查马匹的脊背,忽听三师伯唤她,便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他指着十米开外的一片树叶。
正是一片树叶。
不知是什么树,已在深秋里落得光秃秃的,唯有一片树叶倔强地不肯坠落。
那叶单薄得,仿佛轻吹一口气,它就不堪重负凋落。
然而,几波秋风刮过,它依旧傲立风中。
“用针术,使那片叶落下。”
“是。”
其实以她如今的修为,耳目聪慧,只一眼便可出针,可她还是选择稳妥些,瞄了片刻,方才射出银针。
咔。
微不可闻的声响落入耳,叶落了。
那树,再无半分春意。
“好!”
黄天闰渍渍称赞,不愧是将门之后,既有不服输的韧劲,亦有处便不惊的魄力。
真像静姝啊。
萧玉侧身,道:“弟子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