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尽秋至,寒意愈盛;长夜未晓,天色仍暗。宫中四下寂然,打更之声愈显,如投石入潭般,在宫内红墙间荡开。
温荆已是醒了。刚坐起身,正见门外正有一人欲敲门,便清了嗓子,说了声:“进来。”
进门的是一小太监,瞧去约莫十二左右,十分白净。温荆收他为徒后,唤他作小全子,如今在宫中服侍温荆左右。此刻他正端一水盆,欲伺候温荆洁面。
“师父。”小全子唤了声,将水盆放下后,却从襟内掏出一信,递予温荆。那信封上沾一血雀红翎,正是孟擎啸令东方凌传去宫中的密令。
小全子为温荆点上枕旁灯,便被温荆打出门候着。待他出了门,温荆方展信查看。
孟擎啸信中写,蛮族之战大捷,但会传假消息回朝,说战场局势胶着,晚几日归朝,要捉太后嘉王母子的狐尾。
皇上又命温荆伪造嘉王信件,将假信交予太后,假称皇上战场负伤,嘉王此战立功,庆功宴后便将启程回朝,放松太后警惕;又命温荆务必截获太后写给嘉王的信件,若信中图穷匕见,便令拟一份一样的送去给嘉王,而将原件存下作为谋反铁证。
皇上要温荆存好先前太后和嘉王互通的几封原信。这期间,若是嘉王回给太后的心中有谋反之意,便令温荆传信报他,立时定嘉王的罪。
若真如此,让温荆即刻以谋逆之罪押太后于宫中,等皇上归朝后亲自定罪。
信上吩咐,令温荆将太贵妃宫中下人都替换成他的人,谨防太后下手,并在太后身侧安插眼线,搜集其证据。
温荆阅罢,抬手将信纸放于烛上,望着火舌攀上信纸,略有几点灰烬飞于他指间。
先前他写密信给皇上时,早已将先前太后和嘉王互通的原信存下,也早就将太后宫中安插眼线,只待那太后自行落网。
太贵妃处,温荆向来是封锁着的,对外宣称太贵妃身体不适,要独自静养,不见任何人。
密信燃尽,温荆沃手,洗去方才指间余烬,命小全子派人来打扫,重打盆水。
温荆洁了面,更了衣,推门而出时,门外已是黎明欲晓。
此时,军队也正在回朝之途。
孟擎啸令东方凌派红翎女监视嘉王,有何异样,立即回报。
嘉王终日惶惶,先前南方已然失势,本就有罪;本欲北上伐蛮,却又屡屡败退,不能立功。但他更忧心宫中的母后,她在信中屡屡让他再进一步,实在让他心惊肉跳。
嘉王知道,母后自始至终望他成才,但他自幼不比孟擎啸,自然难当大任。先前南方时,他还心怀希望,谁知中道杀出个温荆和东方凌,坏了所有的计划。如今他便只求保命,不求其他。
回朝一路,是皇上提防嘉王,嘉王畏惧皇上;而其他众军士,则是一派春风,欢欣鼓舞。
安月白尤为宽心,带着黎棠二人一同坐轿,少女心性又不免显露了些,缠着二人打探昨夜古烈渊新婚的趣事。
启程前夕,古烈渊同那蛊女在野外办了喜事。
孟擎啸本就觉着古烈渊是为朝廷才娶此妻,觉着亏了爱将,便让东方凌率众红翎女操持,力求将二人新婚宴席办得隆重,以此稍作补偿。
安月白还未出阁,原不应入古烈渊婚席。但因她救过古烈渊性命,也破例被邀入婚宴同乐。
宴罢,黎棠二人将安月白送回营帐,便又同众红翎女为少将军夫妇铺床撒床。
古烈渊这洞房之夜热闹非凡,圣上主婚,不少士兵去听帐闹喜,整整热闹了半夜。
安月白听着那处热闹,心有好奇,待小黎、小棠回帐,便要二人同她讲些趣事,却被二人以明日启程为由给推了。
现下既已启程,安月白便要二人同她一轿,软言相求:
“二位姐姐,便同月白讲讲么。那夜到底是如何热闹?”
“姑娘未出阁,却好奇他人如何过这新婚之夜,当心我回去同老爷告状!”小黎笑道。
安月白本就想着洞房花烛该是何景,又听小棠提及老爷,不自觉想到那日温荆带她回宅,二人肌肤相亲之景,面上绯红若霞,不由拿了帕子遮盖。
温荆手指白而微凉,如天生好玉。那夜她神志不清,身上灼灼欲燃,他对她极尽抚慰,如今想起,仍是心间微微颤栗。不怪她对他起了心思,实是那夜过于旖旎。
他将少有的温情尽倾于她,恍若寒冰微融,让她尝到些甘霖,却又不足以止渴。但纵她那般难耐,他却未乘她之危,只是安抚,却未将她折下。她清白仍在,白璧无暇。
安月白越是思及,便越是脸红,便被小黎、小棠二人取笑,说她明明羞涩,却偏要心生好奇,着实不该。
被她二人这般闹过,安月白便也不再多问,只微侧过颈,略有羞意:“不讲便不讲,不同你们说了。”
安月白此言又惹得黎棠二人相视一笑。
她面上的热意稍下了些,忽的想,若那夜温荆当真折她在怀,想来她也是愿的。
但如今温荆之执意要将用父女身份将二人彼此隔开,还需徐徐图之,心急不得。
这般又过了两日,几日间,孟擎啸从温荆处得到消息。
信上说,已集全太后所有罪证,又截一封太后谋逆之信,已将太后押在宫中,等孟擎啸回宫发落。又说嘉王上一封信极力反对谋逆,甚至规劝太后收手。
大军行至京城。温荆既已关押太后于宫,孟擎啸便让大半军队在京城外围等着,命古烈渊押了嘉王,带了小队人马入宫。
圣上骤然回宫,直直杀入太后宫内,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孟擎啸进了太后宫门,便让人传令温荆速来。太后见他如此,便知反信败露,但仍是厉色开口:
“皇帝,是你让温荆禁哀家的足?哀家是一国太后,如此是何规矩啊。”
“事到如今,母后与嘉王所言所为,难道还要让朕一一列来么?”孟擎啸开口,抬手间,古烈渊已将嘉王押了来。
“母后。”嘉王音色带哀。太后顷刻脸色白了大半,强撑的那口气也几欲散去,双手发颤。
太后行至嘉王身侧,伏身抚上嘉王的面颊,颤声呵道:“嘉王无罪,皇上押他来威吓哀家,便是仁君之道么?!”
“无罪?”孟擎啸拂袖冷笑,厉言以复,余音慑心:“太后与嘉王谋逆之罪,论罪当诛!”
孟擎啸语毕,以古烈渊为首,诸兵俱拔剑出鞘,寒光可鉴。
“母后,母后。”嘉王涕泪双流,“母后,您便认了罢!皇上他都知道了……”
太后还未开口,却听得门外太监通报:“皇上,温内相求见。”
“传他进来。”孟擎啸道,温荆见了皇上,叩拜行礼:“皇上,臣有要证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