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响亮,干脆利落。力道很大,安月白被打得侧过身去,口中都尝到了些许甜腥味。
温荆面无表情,只是眼底染上了淡淡血红,已是怒不可遏。
“不知廉耻的东西。”一字一句,虽然轻,却是极具爆发力,似乎字字都是拿刀刻出一般分明。
安月白早猜到他可能会这般反应,便缓缓起身,并不理会一侧已红得发烫,微微肿起的面颊,只是转身正对温荆。
才起身,便又挨了温荆一踢,正好在纤腰处,整个人被踹倒在地,尘埃染了裙裾,发丝尽落了灰。
安月白才喘息了一口气,觉着腰险些欲断,额上渗出了些汗。
温荆正缓缓走来,此刻的他戾气杀心真起,像是云豹,下刻就会咬断她的喉管。
“让你住在这儿,你便真拿自己当个人?”他沉着声,压下了声线中因怒极而生的颤抖。
“三年前救你,只不过是顺道救了个花瓶一般,真以为是冲着救你,做的那些?”温荆道,居高临下,已是站在安月白身前,又道:
“你不过是个待出手的物件儿而已。”
“想让你过得舒服些,你偏不。”温荆冷了音色,一脚踏到安月白的肩头,力道之大,只让她怀疑自个儿肩膀下刻便会被踏碎。
只是她却仍是不怕。
“说让你干干净净,你偏要和人私会,中了一身媚药回来,做个荡妇。昨日是安慰你,说你是干净的;你还真当真了?”
他说出这话,却看她眸内迸出几颗泪,顺着玉容顷刻滑下,落入尘埃中。
安月白仍未接话,就这般看着他,安安静静,只是眼看流泪倒是越来越多。
“罢了。”温荆的靴底离开了她的肩膀,带出入骨的痛意。转而踏上了她的颈,“既是这般,便全当做三年前救你是我识人不明,今日……”
他的眼眸明显一暗,顿生杀意,薄唇轻启:“……便清理了你。”
他真没收着力气,安月白却并不挣扎,只是静静看着他。真是怪了。她是真怕死,但到了此时,却仍是不怕温荆。
虽然他的话字字诛心,却并不能让她生畏;虽然他是真踏着她的颈,似乎下一刻便能踩断她的命,好像也并不能让她发憷。
温荆看她还看着自己,便加重了力道。压得安月白真有些喘不上气,偏还有一颗泪溢出来。
可能他是真不会让她再活下去了?安月白阖了眼,呼吸越来越困难。兀的,却心想道:
罢了,她好不容易说出的话,怎的那人便是这副反应?
想到此,她还有些想笑。
便真唇边溢出了些许笑意。半分是无奈,半分是安详,却丝毫不像是其他人。
不像是温荆杀过的其他人——不像是那些要死要活求他的人,不像是那些生来卑贱,毫无人格的人;也不像是那些怯懦至极,浑身发抖之人。
她不是蝼蚁。不是那些渣滓。她毒术超绝,却到此地步仍不反击。
好似在他面前,她从来引颈受戮,不愿伤他。
温荆咬牙,瞳孔一缩,却再下不去手。安月白重新喘了一口气,才缓缓睁眸看他。
嘻。月白赌赢了,你还是下不去手。安月白一边深深呼吸,一边却眼底含笑。
温荆也深呼吸一口气,却是心下大乱,难遏怒意。冷笑一声,抬了安月白的下颌,道:
“看来前管家婆没说错,姑娘真是个娼妓,专门伺候阉人的。”
这话一出,安月白眼底却有些酸楚了,却不是痛自个儿,而是替他而痛。
温荆不是在羞辱她,倒是在自辱自轻。
他不是鄙夷她,而是鄙夷她作为女子却对身残的他动情。
“月白说过,伺候公公一辈子也并无不可。”安月白笑了。
她发丝,衣衫上尽是灰尘,颈上还有些许淤青,偏面容仍是白皙胜雪,水眸血唇。
她的语调却是极温柔,恍若是在同他开玩笑,在说什么不打紧的小事;又好似是极用心,字字句句,都是那心头血吐出的真言,字字入心。
温荆咬牙,眼底彻底红了,手腕微抖。他真希望时光倒流了去,不对她这般用心,便不会让她长成今日这般。
“不过公公。公公既然说要将月白送出手,月白便定不负公公希望。”安月白道。
她这话仍是淡淡的,轻轻的,好像鸿毛一般,落在水面,引出万般波澜。
“自然。”温荆甩开她的下颌,不再看她,起身冷笑:
“否则方才留你是为何。”
安月白抿着唇,将脸正过来,正看到温荆的背影。他仍是一身黑衫,瞧着戾气难掩,令人生畏,
他转过身,嗤笑一声,俯身看安月白,帮她把额前凌乱的发往边儿理了下,轻笑道:“你先前的提议不错。杂家便收你做义女。”
“作为一个昨日搂着你的宦官义父求欢的娼妓,或许你会学着如何在紫宅活下去。”他道,薄唇轻启,字字诛心。
他离安月白极近,却见她丝毫不慌,只是依旧静静看着他。
安月白是听到了他的话,但并不觉着怎的。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他的世界向来不干净,他怎会允许自个儿像方才那般同他告白?
她猜着,他或许不会杀她;这个中了。
她又嗅出了他的自轻自辱,羞怒她的情意,恼的是却是自个儿。
既是如此,那她就已赢了大半去。温荆既是无常在世,却对她无法下手,她不信温荆对她无甚动心。
安月白只是定定望着温荆,眼神中是一如既往的痴迷眷恋,难掩灼灼。
温荆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盯着他,心乱而烧。
就是这眸子,这唇,这脸上的一切,让他总是乱了阵法,才会被打乱。
就是这张脸,尤其是这双眼,让他总避无可避,险些沦陷。
温荆将指腹触到她的下眼睑,切齿道:“还看?想让我把它挖出来?”
安月白抿了下唇,“只要您高兴,公……义父。”
安月白仍是抬眸看着他,温柔缱绻。话语中,是无上的虔诚,恍若信徒一般;又好似笃定他不会,所以多了些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