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荆与古烈渊分别,接了小黎小棠二人,又同翟青、莫棋仙一道进了宫。
安月白未再见他一眼,听得那人飒飒马蹄声远,才下了马车,并不欲想透是欲躲温荆,或是欲斩断过往。
这般进了将军府,只觉时辰就好似掌中流沙,竟是过得快到有些难以预计了。
先是时,安月白并未料想到奶奶能这般轻易认回她。可真当她沐浴梳洗毕,更衣上妆成,佩面纱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早已夺去了众人的目光。
蓝烟见着安月白,心下警铃大作。那安月白虽是佩着面纱,她却仅看眉眼便知是谁,不由一慌,却仍强笑出口:“长兄,这位姐姐是谁?怎的眉眼同欢儿有些相似?”
听她此言,古婧灵轻蔑一笑,不由翻了个白眼。什么相似,这假的见着了真的,倒还强装镇定,说出这等颠倒黑白的疯话。
安月白并不看蓝烟,垂眸观心,余光却见得旁侧的蓝烟甚为僵硬。
那古家太君见着安月白,亦是似有所感,对古烈渊道:“烈渊啊,这位是?”
“她是我回朝途中偶遇的女医,曾为我疗伤。”古烈渊沉着开口,又恢复了笑意:“孙儿带她回府,是要给奶奶医病。”
古家太君闻言,面上讶异一闪而过,是体察到了古烈渊的意思。上次翟青入府,已然医好了她,又何来的病呢?不过是要让她见见那白纱女子罢了。
“好,好。”古家太君连连点头,放了茶盏,“那便让她瞧上一瞧罢。”
安月白莞尔一笑,映得美目灿然溢彩,伏身向古家太君一揖,见得祖母一摆手,“走罢。”
眼看一行人要走,蓝烟站起了身,“奶奶!欢儿也要去!”
蓝烟虽叫了出声,却声中带颤,此刻额上亦稍稍出汗,瞧着甚为局促。她只盼能让太君止步,或是让自己也进去看,好防止安月白扳回局势。
谁知太君看了她一眼,继而背对着她,稍肃地道:“玥欢,你好生坐着,祖母有你长兄长嫂陪着,你可放心了。”
那蓝烟闻听此言,心下一愣。古家太君从未对她这般严肃冷淡过,如今这局势已然不由她说了算,不由缓缓跌坐在椅上。
一旁的丫鬟忙扶上蓝烟,“小姐,这是怎的了,出了这么些汗。”
蓝烟打开那丫鬟的帕子,却是定定看着安月白。见着她慢下步子,与古烈渊、古婧灵列开了些距离,深深望了她一眼。
安月白那一眼,十足的玩味戏谑,又杂了丝与温荆相通的戾气阴沉,倒让蓝烟不由败下阵,竟立刻移开了眼,暗自咬牙,眼见那安月白离开。
待进了门,安月白为古家太君斟茶,垂眸奉上。那古家老太君早前听得翟青说玥欢为假时,还有些侥幸,只盼府里的是真。如今古烈渊这般,她早猜到其醉翁之意。
应是他将亲孙女带回了。太君想罢,勉强稳住心绪,接过安月白手中的茶盏,却仅啜了一口,便声线微抖地道:“进了这,便摘下面纱罢……”
安月白并未起身,只是抬眸望了眼老太君,继而缓缓伸手到耳畔,将那面纱轻盈取下,那雪肤花颜便尽显了出来。
老太君伸手抚上安月白的下颚,苍老的手指颤抖如筛;几次张口,未唤出她名,却又望见安月白颈上半掩着的长命锁,登时老泪盈目,缓缓取出那嵌着雪玉的小锁。
安月白见祖母含泪抚摸着那长命锁,不觉口中喃喃:“好,好……寻到了,寻到了……好。”
见她这般,古烈渊亦不禁眼底稍红,起身扶她,“奶奶。”
古家太君一手拍着古烈渊的手背,一手握上了安月白的手,不住哽咽,“奶奶没事……奶奶是太高兴了。”
“婧灵啊。”古家太君道,“你随军前,曾给奶奶说过,家里那个的血,不能使守身蛊认亲。当日奶奶还误会于你,实在……”
古婧灵摇摇头,只对祖母道:“奶奶,如今孙媳可当面再试小妹,不知奶奶可愿么?”
古家太君望望安月白,缓缓点了头。
不多时,见得取过安月白血的守身蛊发出耀眼血光,登时不禁将安月白搂入怀中,“欢儿,我的欢儿……”
安月白只觉肩头一阵泪意沾湿,不觉间亦下了泪,“祖母……”
待几人调整罢情绪,才一同出了屋,安月白仍佩着面纱。一出屋,古烈渊一个眼神示意,诸下人便都退下了,另有几名丫鬟将那蓝烟扣下。
将军府的下人中,有几名是会武的,那蓝烟如何能抗?只得乖乖就范,却仍做出可怜之态,喊道:“长兄,祖母,你们做甚么?我是玥欢啊!”
古家太君一摆手,登时蓝烟身后的一丫鬟将其打昏。经太君吩咐,又将那蓝烟扣在了家中的反躬密房。
那反躬密房,本是古家子孙受过自省之处,宁静颇寒。蓝烟便被扣至此处,手脚戴镣,无处可逃。
太君同古烈渊吩咐,找人送蓝烟见官,说今日有一女来将军府冒认身份、意图谋划将军府财产,到时再去治罪。
那蓝烟身上的衣服也尽被扒了去,换成了寻常下人的衣物,原先蓝烟身上穿着的那一件则给了安月白。
不多时,蓝烟便被官差带了去。她戴上了枷,如今是醒了个透,出府前却回眸望了眼安月白。
那安月白正穿着方才她的那件衣服。那是件蓝紫淡色的裙裾,在在蓝烟身上时,固然已是艳绝;可真上了安月白的身,才算显出了何为贵气自成。
那少女历经过这人世诸多磨炼,如今早已修得灵心昳姿——
眉眼如炬,已晓明世间真伪;鲜唇静妍,堪倾倒万物众生。风华明璀,嘉柔自隐玉骨中;遗世独立,清扬尽在冰心珑。
蓝烟嘴里堵着布条,自然不能说出全音,只得唔唔出声。她眼里闪过恶毒恨意,却见那安月白轻移莲步行至她身畔。
那官差见将军府小姐真容,只觉神魂都没了八分。见安月白有话欲讲,自是稍停了些步,将嫌犯蓝烟捆得更结实了些,怕她伤了面前这贵女仙子。
安月白鲜唇微扬,轻道:“听闻这位姐姐,早先曾与我有怨,故而来府作伪,欲取我而代之。”
继而,又伏身在蓝烟耳畔道:“你与我的恩怨,足以令我好奇。只是可惜,如今是没时间听了。”
她说罢,抚了把蓝烟的下颌,“还望姐姐,在堂审时好生说说。”
“小姐,将军要您去陪老太君呐。”丫鬟赶了来,安月白应了声,又朝官差示意了一刻,他们便押着那蓝烟出了将军府的门。
那地上有几点红点,是蓝烟听了安月白的话,欲咬断布条反击,偏伤着了舌头,在地上砸出来的血色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