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荆微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沉默着低头看她。那丫头仍是笑着,这次不带了讨好,似是笃定他会答应一般,带着些少女的娇纵。
“解完了毒,杂家也不会放姑娘离开的。”温荆淡淡道,眼里戏谑,想看她失落至极的样子,却怎料到安月白笑了:
“月白要是想逃,为何不南方时就溜走?”
也是。她断不是那没脑子至极的人,若是真想逃,怎会留到此日?
“……要真那般,又为何救公公?”安月白踮着脚,靠得离温荆近了些,说话间呼出的气息温热,温荆又双手将她摁着,站回地面。
“你想要甚。”温荆问。他是真不知安月白在想甚,却看那人拉了他的袖子晃荡,才展开笑颜:“月白想去荡秋千呵。”
温荆一愣。原来是这样。
“公公不是搭好了秋千,却不让月白去么。”安月白见温荆不答话,轻声糯道。温荆是真没了脾气,只觉得心底被羽毛扫过一般,不耐道:“晓得了,这几日后姑娘何时去玩都可以。”
她要的东西真不多。
若是就她那皮相而言,就算她仰颈红唇轻启说出一句想要江山,指不定都有人英雄一怒为红颜。
就她那技艺毒术来说,只怕她就算是不招手,都有人甘为她洒热血,纵使埋骨美人石榴裙。
却偏偏求他,说要去玩个秋千。多大点事,她解了他毒,救了他命,轻飘飘一句央求,却是拿小事来抵。
“好嘞,那公公好生休息,明日月白再来替公公解毒。”安月白道,笑靥一闪,便转身拎着针箧,脚步沓沓返回木居了。
温荆摇摇头。他晃晃脑袋,觉着自个儿也真是可笑,怎的真把那安月白想得如此简单。
世间女子最难信,朱颜红唇噬人骨。
又过了两日,安月白才终于将温荆的融雪毒彻底拔出了。地上的针都吸了拔了毒的黑血,瞧着十分怵人。
温荆也是瞧着地上那些,微微出神。若是不回宅子,不见安月白,只怕自个儿这一脚是踏入阎罗殿了。
安月白见温荆视线落在那针上,便轻笑道:“幸而公公回了宅子,嘱咐月白事务呢。要不然真是无法可想。”
“此番也算是抵平。”温荆道,缓缓穿上外衣,并不看安月白,“杂家救姑娘一命,此番算是抵消。”
“那公公可要再对月白更好些呢。”安月白轻声道,替他将发理到身后,便替他梳理那长发。温荆正坐在镜前,他看见安月白朝镜中轻笑了下。
这还谈上条件了?温荆微微眯了眼睛,“为何?”
安月白替他梳着发,乐了:“公公待月白更好,月白才好去欠公公更多人情呵。”
温荆不言,想听她继续说。安月白顿了下,“这样,月白便可替公公做更多事情,更尽心呵。”
这话彻底触到了温荆,温荆便让她不要再梳。他转过身,站起来,推开了些安月白,道:“上次同意姑娘去玩秋千,姑娘是不是误解了甚?”
安月白看他神色极冷,便也缄默。温荆心下乱成一乱,微微攥了拳,问:“姑娘以为杂家养姑娘是作甚,不过是让姑娘修成玉颜色,好卖出个好价,姑娘不懂?”
他说得并不快,甚至称得上一字一句,却是径直看着安月白。
安月白见温荆说罢,等他说下一句,却并未等到。安月白耸耸肩,抬眸看他,仍是眼底清亮亮的,“月白知道呵。月白知道的,公公。”
既然是知道,又何必说什么人情不人情,什么尽心不尽心?
既然是知道,又为何如今神色平静如水,当真无心到这般?
温荆彻底恼了,将她推了一把,却看安月白往后撤了几步,才算是站定。“你到底想怎样?”温荆此话轻却极具爆发力,似是隐忍已久。
“公公是想利用月白,月白知道的。”安月白便也就和温荆保持了距离,看着温荆,定定道:“那也无碍啊。这些年谁不是拿月白当物件,月白在何处都一样。”
“既然如此,公公虽然想用月白做事,却待月白极好,月白便觉着公公是月白亲人,亲如父兄,也不可以么?”安月白轻柔道,见温荆神色如冰,便轻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般说了那人也不信。
温荆真不信。
“愚不可及。”温荆冷冷道,居高临下看着她。他不解,为何见了那安月白,自个儿便总是失控;为何总是让她搅得心神不宁至此地步。
安月白乐了,是真的笑了,她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温荆:“是呀,月白愚昧。月白只知要知恩图报,所以想对公公好。”
“公公既然心疼月白,觉着月白如此是不公平买卖,便对月白更好些呗。”安月白说罢,也离温荆只隔了一步之距离。
她说罢,趁温荆还无甚反应,竟扑入他怀中,抱上了那人。
她身量甚苗条婀娜,曲线玲珑,就这般撞入他怀中,她贪恋地嗅了下他身上的气息。温荆整个人都僵了,他怎的就想到这安月白如此心性,竟做得出这些?
他连忙推开了那女子,谁知力道过大,竟让那安月白当场坐在了地上。安月白面儿上并没任何愠怒的颜色,他却是面黑如锅底,甩了袖子,掷下一句“胡闹”,转身便走出了门。
这安月白是昏了头么?满口胡言乱语也就罢了,竟也能好生生地就抱上他,像什么样子?简直是胡闹!
温荆一边想着,一边便去看阿东安排的车如何了。只是这走着路,脑中还是方才安月白的倾城之貌。
那女子本是喏喏的,小心翼翼的,却怎的就变成了如今这般娇纵胡闹的样子了?
她三年前瘦而纤细的骨骼如今是长开了,身材诱人如蜜,红唇吸人精血般,动人心魄。那方才触及他膛前的,是她的侧颊。
方才她的前胸也抵在了他身上,整个人都深深拥上了他。
这算什么?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就能做得出如此行径?
温荆上了车,却看那小棠快步跟出府,叫道:“老爷,姑娘说……”
那小棠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又是提安月白,直让温荆头痛。他拉了帘子,就催那马车快走。小棠神色都错愕了,不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掌中是安月白给的丸药盒。一共三丸,一丸管半月。那丸正是安月白这几日制出的,也是一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