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后施针,还有颈椎同脊椎相接处。以及脊椎各处。
耳后针后,安月白便替温荆按摩了下肩,顺带探究下现今毒至何处为多。只是她指尖冰凉,所过之处,温荆都不自觉皮肤上起了层小疙瘩。
他二十四岁。近二十年无人触碰他身子,更何况是女子。安月白的动作,却让他也有些定不下来。
“好了。”安月白轻声道,“公公再泡半个时辰,便可至榻上趴着,月白再为公公施针按压。”
说罢,她便起身去给温荆拿了浴巾,以及出浴穿的白浴衣。
安月白做罢,又缓而轻地退了出去。
温荆浸泡在药浴中,脑里却也是方才她的容颜动作。她竟会在自己面前泪流如此,是当真不设防?也不应该,那女子毒功如此了得,给夏务钧下毒,废了人都不眨眼,怎可能是寻常女子,不设防备?
她会毒,又何必非要依靠自己才能出教坊司?温荆摩挲着指尖,又想起那日教坊司内,她在自己腿上坐着,竟眸晶晶亮地说什么“甘愿侍奉”,瞬时捏紧了拳。
她到底想要什么。
又想起她那日面对自己的寒刀,竟还笑吟吟地追问,问“公公觉着月白是为了什么”,不觉微微觉着有些光火。
说她是不在乎自个儿干不干净的,却又记着她三年前的模样,会因为自己要被送给高澜而发抖,会因自个啄了她额而问自己是什么意思。却又不自觉脑中浮现出她在教坊司一身红装。
罢了罢了,怎的脑里全是她。温荆有些光火,皱起了眉。
自己一个权宦,她跟着自己,不是为了权,便是为了钱。
半个时辰过了,温荆穿着浴衣,推门时正好看安月白垂着眸站着等他叫自个。“好了。”温荆道。
安月白一抬眸,正好看那人浴衣难掩的锁骨,以及白而精的胸膛。他沾着水的长发流连在身上,眸中是惯有的清冷胜冰。
她进去,背过身,听温荆脱去那浴衣的声音,又听他上榻,轻搭住下半身,趴好的声音。虽然窸窸窣窣,却扰得她有些悸动。
“可以了。”温荆道,有些不自然。
安月白拉上浴室门,便又到了他身边。他脊柱上的那几个小米粒般的凸起变大了,她眼底一深。
手起针落,极快地,温荆脊柱上就多了六根寒针。又不同于方才的针,此针进入后,只让人觉着炽热难耐,温荆身上开始冒出汗来,极快就浸透了榻布。
这汗,却有些颜色发淡红,是融雪毒被汗逼着外发出来所致。
温荆咬紧了牙,却忽的听安月白问:“公公很辛苦罢。”
他便轻哼了一声,又听她道:“毕竟宫里想害公公的人一定不少。”
这是真。温荆身居高位,又是皇上心腹,想杀他的人自然是不少的。提防着每个人,利用着每个人,人人自危,人人害人。
温荆不答,只是汗出涔涔,连带面上都出了不少。安月白拿帕子替他沾,却兀的被温荆攥了腕,看那人眸睁开着,寒光凛凛看着自己。
“那姑娘呢?姑娘既会毒,为何又跟着杂家?”温荆仍是扯出了一丝笑,眸间的寒意却渗了出来,安月白也笑了,靠近他些许,道:“公公还在想这个?”
她不答,温荆便仍是定定看着她。
“因为公公待月白好呵。”安月白笑着,额贴着温荆的额。她额冰冷无汗,他额却有些炽热。这话却温柔,让温荆眼底的冰凌缓缓散去。
他能信这话么?才道是稀奇。“姑娘也不编个好些的缘由。”温荆冷哼一声。如今正是在施针,说话声轻。
安月白自是知道温荆不信的,她撇了撇嘴,道:“知道公公不信,公公便当是月白嘴甜,同公公逗乐。”
她眸子总是灵动似小兽,又灿若桃花,红唇轻启,仍是浅笑梨涡的,不辨真假。
安月白挣开了温荆的手,又去给他抽针。抽了这针,又缓缓拿毛巾沾了他的汗,直到他背上再无汗了,她才又从箱箧中拿出那油。
那油若是寻常人擦了身,必反噬中毒。因那油本身就是弱毒。但若是要用于中毒之人,尤其是这中了暗毒的人,便是再好不过,促人排毒,滋养身子的。
安月白倒了些,点了几点在温荆的脊柱上,指尖刚触及他皮肤,却看温荆稍微僵了一下。
她手自是柔弱无骨的,绵软纤长,却如羽毛棉花一般,虽是按摩,却并不很用力,只是挤按着,促那油渗入脊柱肌肤。
她的指尖拨,按,压,弹,真让温荆觉着自个儿变成了安月白的琴一般,让她拨弄摁压。
划过皮肤的触感凉凉,却不知觉带出些撩人心魄之感,让人难耐,饶是温荆也不由得有些思绪飘忽。
这便是女子的手?柔而冰。
安月白替他脊柱擦了此油,才开始给他整背按摩穴道。如此才开始发力,温荆只觉背上又开始发发热,却再不是由外至内,而是由内而外。
那股劲儿十分猛,却不知安月白按到何处,竟一张口,咳出一口黑血。安月白连忙让温荆漱了口,又瞥那毒血,对温荆道:“公公现下觉着怎样?”
温荆缓了口气,看了安月白一眼,道:“好多了。”
安月白点点头,也放下心不少,又帮温荆按了会,今日的解毒便是结束了。温荆穿好浴衣后,便去换了新一件衣,只觉着浑身轻松不少。
他再到浴室门前时,正看安月白正在收集方才的那些针之类。她蹲着,神情认真,仿佛是在学习一般的神情。
他蓦地想起她平日时,大多数是小心翼翼,拘谨的;或者是谋划时,用毒时的淡漠凉薄;或者是想要活下去不惜尊严的挣扎神情。
那些神情,着实再不想看到了。温荆摩挲着指尖,正看安月白收拾好针箧,出浴室时,对他微微笑了下,“公公。”
就这般简简单单,微笑着的她,似乎才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模样。
但是不行。他留她在身边,并不是为了养一株花好看,或是护着这花不受伤的。他养她,留她,都是为着送出她,转手获利。
因而他并没应安月白。
却看那安月白轻步走到他面前,微微侧着颈,仰着脸道:“公公,月白累了,要讨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