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月白撤得已是极快,双袖飞出银月丝为温荆搭了横竖数道网,使得暗卫军恰能将其救走。
方才那人被击落时,她几欲停了心跳。余光见暗卫接走那人,一口气还未喘匀,却又被沈江流以轻功抓上领口。
温荆望见安月白被抓,唤出“阿”字,却止住了那句“阿白”。“姑娘——”
他目眦欲裂,几欲攥碎手中银弩。纵射术高超,却无法对沈江流射弩,怕他以安月白来挡。
“速去救她。”温荆说出此四字时,出言都微微颤抖。
“是!”暗卫军悉数得令,欲进一步去沈江流处,却见良霭抱着阳雪降落地面,挡于众人面前。
那阳雪手指抵在唇瓣,“嘘……”的一声,众人只觉狂风遁地而起,夹着雪暴向众人处扑去!
方才安月白用蛊噬咬熊狼兽群,如今那雪暴一来,却是将那蛊虫都悉数赶回了地下去。
未能及时藏匿的蛊虫都被冻成了冰,风一来被刮成渣滓,散落到四分五裂的地表。
熊狼兽群中还有半数未被蛊虫所毒,又重新翻腾起来,攻向暗卫军。
安月白虽开了宁心道法,看清了沈江流的动作,却武学底子太弱,不足以挡他。
只听沓然几声,她已然被沈江流点了穴道,端是动弹不得。
阳雪一扬手,弥天雪暴倾数向暗卫军、翟家帮而去;沁羽、锲樘二人以音为屏,将温荆处的人马与沈江流安月白隔绝开来。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能育出这般宝贝。”沈江流一手揽过安月白的腰,一面对她道:
“纵是那蛮族丫头,也只能调蛊而不能以心役物驱世间万虫,能做到的唯有蛊皇。”
沈江流说话间,已然拥着安月白到了林中最高一树之梢。在此极高处,却是立得甚稳,如在平地。
安月白正欲控蛊,却发现大多蛊虫无法召出。沈江流在她耳畔道:
“阳雪可是雪族人,天生抑蛊,别费力气了。”
他说得不错。安月白眸光微动,原来这便是真正的沈江流,她等人在他面前如此被动不堪。
可此棋刚下,她并不欲认输。
安月白无声运用蛊皇,强行冲破几处被点的穴道。她已尽最快速度冲脉,痛痒酸麻之感一齐袭来,可她不过稍咬牙关。
风雪暴虐,温荆几乎窥不见一丝沈江流与安月白的踪迹,被狂风吹得几欲站不稳,身畔又有两头狼夹击。
温荆射弩击毙了一只,另一只刚欲扑来,却被翟徽一拳击飞。
翟徽扶起温荆,站于其身前挡去风雪:“内相,无碍否?”他不得不承认,温荆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等雪暴,常人都无法站立许久,更遑论温荆一直逆雪而行,向着安月白处抛命去奔。
“我无碍。”温荆在他身后道:“翟公子,不必管我,请先派人去救她罢!”
“已经去了。”翟徽话音未落,却只觉一阵疾风而过。
温荆与翟徽逆风,看不见沈江流与安月白;可安月白却能自高而下俯视全局,正是心如油煎。
沈江流说得不错,雪族人是能克蛊,却亦有不能克之蛊——如那不论寒热的噬人蛊,以及自燃爆破的鬼萤蛊。
她的噬人蛊已无声无息杀了十余青虹门众。那些门众并非青虹弟子,基础略薄;但那沁羽锲樘以音为障,使得噬人蛊无处可入。
那鬼萤蛊遇肤即燃,如今已然潜伏到阳雪与良霭处。
倏然之间,那鬼萤蛊疯狂绕着二人盘旋为球,二人顿时逃无可逃。
几乎同时,安月白跳下树梢。沈江流并未拉安月白,只任她落地,唇角微扬。
“沈门主,您说的不错,雪族人确是克蛊的。”少女足尖几点,已然踏着银月丝飞至良霭阳雪身畔。
安月白驭蛊令火球飞至空中,成为一天然牢笼,将良霭与阳雪困至其中,“可您当晓,事无绝对。”
阳雪是雪族人,在鬼萤蛊球内又以雪塑了层屏障,使得二人不为火伤。
说是屏障,却也几次想突围破蛊,却屡屡僵持,只得率先自保。
因着打断了阳雪的雪术,那铺天的冰雪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均是视线一清。
暗卫军死了四五人,其余之人多为暴雪、熊狼所伤,亦有六七人与沁羽锲樘打斗,身怀伤口。
“沈门主,你我都是冲着翟青而来,并无私怨。”安月白朗声道,“窃以为,我们当各自停手,再作和谈。”
沈江流一笑,“丫头,你手上有我的人,并不公平。”
安月白闻言,心道一声不好,便听得“呼——”一声银弩射声。不待她回眸,又听铮然剑断之声。
她终于回头,瞬然间攥拳死紧,只觉脚下失了力。
“吼——”的一声巨响,正是熊王仰天长啸。
那熊王眼眶下有一道血痕,应是温荆方才放弩所伤;双掌之下,是翟徽抽剑相挡,却被那熊王生生震碎,故有方才铮然。
温荆的银弩早被巨熊拍至一边,他面色铁青,颈间让断剑残片划伤,此刻缓缓渗血。
翟徽拼尽内力才不至让那巨熊拍掌而下,但二人也绝无力气再逃出它掌。
安月白正欲驭蛊赶熊,却听沈江流道:
“你不伤阳雪、良霭,我自然也不会伤他们。”
沈江流飞至地面,一声响指,便见那熊王便不再往下压,只就这般姿势与温荆、翟徽二人僵持。
安月白奔跑至温荆翟徽处,双手已然颤抖,轻轻将二人身上断剑之片取掉,一面冷道:
“我若放人,你亦放么。”
“阿白,不可,怎能信他?!”温荆拼了力气出声,却听得沈江流道:“可以。”
安月白缓缓起身,无声驭鬼萤蛊退散,阳雪与良霭平安站到地面。沈江流一抬腕,那熊王方一后撤,安月白忙扶翟徽温荆起身。
“你说得对,我们并无私怨。”沈江流道,微笑开口:
“但你身怀蛊皇,我如今想要的不止翟青,还有你。”
话音方落,沈江流竟运功将安月白强行吸了过来!
翟徽以内力反拉安月白,却毕竟方才耗损,如今不敌沈江流,只得眼见那沈江流吸过安月白。
“阿白——”温荆本已脱力,但仍本能伸手去拉安月白。却未料得,被那熊王自身后一掌抓伤——
鲜血淋淋漓漓洒落白雪中,白茫茫中鲜红刺眼。安月白眼前一痛,唤时已然破音:“公公!”
温荆自背至腰几道深痕,血肉外翻,是被熊王深伤。她无法可想那人多痛,眼眶湿润,心如刀割。
安月白正欲挣脱桎梏,去往温荆那处,却被沁羽锲樘二人飞下阻挡。
几下交手,安月白以银月丝击飞二人笛与萧,却被二人自左右两侧控住臂膀跪于雪地。
沈江流一手擒住安月白的下颚,一面对温荆悠悠道:
“温掌印,您当是守规矩之人。我与她谈话,您又为何要坏了规矩呢?”
翟徽站于温荆身前,对沈江流道:
“翟青是吾弟,你有甚么冲着我来便是!莫动温掌印与月白姑娘。”
温荆缓缓撑腕起身,躯体不住颤抖,似是不知何时便会脱力,却又凭着一口气独立。
“……放下她。”他说得极轻,唯有翟徽听见,却终于站起身。
他上身衣物沾湿了血,血肉一道糊在布上,下半身已然被鲜血浸湿。
发已凌乱,面色发白,两只眼睛却如血发红,步步走过翟徽,向沈江流一字一句狠道:“放下她。”
“呵。”沈江流道,“这世上,还没人能让本座听令。”
沈江流说罢,微扬下颌,那棕熊王便一掌自左侧拍击向温荆。
安月白眼见温荆被它击飞,自口喷出一口鲜血,忙喊道:“你别走了,别过来!”
出言已然带了哭音,滂沱下泪,转头对沈江流道:“你想要蛊是么?放过他们,我……”
众暗卫军、翟家帮围攻上沈江流之人。阳雪建起厚达两米的冰障,将沈江流、安月白护在其中。
翟徽已然对上了沁羽锲樘,三人却刚巧打成平手。
温荆仍两手伸向前,向着安月白之处爬来。他爬得极沉重,似乎不知何时便将停下;身后长长血渍,于雪中甚为触目惊心。
“我跟你走。”安月白说出此句,不忍再看温荆,“只求你放过他们。”
“不…”温荆眼前视线已然模糊。天寒茫茫,他再想爬起来却是不能。
他失血过多,渐觉发冷刺骨,却仍要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去阻止沈江流。
安月白的泪已然冻成了冰珠,割得面上生疼。
她再望了眼温荆,攥拳至关节发白,长甲刺破掌心,滴落地上几点血花。
隔着障,望见温荆周身被鲜血浸染,又被淋上点点雪花。
他面前,是方才喋出的血。他面色已有些发青,一暗卫军去扶温荆起身,几次才将他搀起。
他站定后,兀自提步向前,踉踉跄跄,步履维艰,却仍唇齿开合。
透过冰障,安月白见得那人分明在说,“不。”他说,“别跟他走。”
安月白强迫自个儿镇定,正听得沈江流在身后鼓掌,“好,你想清便好。”
沈江流说罢,一手捞过安月白的腰,下刻便运功,拥着她飞起离开。
便在此时,温荆加紧上前了几步,终是一头栽到漫天雪白中,他身后暗卫军连忙上前去扶。
沈江流已然带着安月白离开,良霭与阳雪、沁羽与锲樘四人便也即刻飞身离开。
翟徽连忙折返去察看温荆的情势。
青虹中人离开后,方才安月白掌心之血滴落之处方泛起一道金光。
那金光自雪下而行,向着温荆处飞速前进。
暗卫军扶着温荆之颈,见得他面色青紫,却仍无意识喃喃。
他声音极轻,但据唇形可知,是在说“别去”。
那点滴金光终于破雪而出,下刻便自温荆微开之口入体。
暗卫军一声惊呼,见翟徽赶至,忙对翟徽道:
“翟公子,方才一道金光入了掌印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