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身异样,但晨起便意却是真。温荆出了房如厕,瞳孔愈发震颤——
怎会如此?
自幼时入宫起,他便已非男子,如今是何道理,竟无缘无故生起了根?
温荆整好衣服,净罢手用力抹了几把面颊,直至稍升痛意,方知非在梦中。
此事逆理,着实奇怪,天下未有此先例。饶是温荆这般理智稳重,亦说不出此事是何道理。
他太过惊诧,安月白又还未醒,便先整理罢独自回了宫。即便安月白醒了,因着此事,他亦一时不知如何同她相处了。
温荆走后又过了两刻钟,安月白方醒了来,却不见枕边温荆。她坐起身,正见柳儿来伺候她洁面,便传意问:“他回宫了?”
“是呢姑娘,老爷他……走得有些匆忙。”柳儿开口回道,安月白点点头。
论理,今日还属温荆假日,他却步履匆匆入宫,想来是宫中有何要务须他过目罢。
安月白本想着,温荆今日去得急,过几日也就回来了,却没成想温荆这一去,竟是整整七八日未回宅。
温荆未归,安月白便先与古婧灵商量,如何为沈江流凝魂之事。古婧灵已准备妥当,只待定下日子,再寻由出将军府即可。
安月白又以银雪蚁问过翟青。翟青告知她,孟玄溯助他救莫棋仙赠了一锦囊,先正以那锦囊秘法为莫棋仙调整。
翟青又传讯,说莫棋仙已然决意为沈江流凝魂。只待过几日后身心稳下,再与安月白、古婧灵二女会面。
“到时,我亦会助你三人。”翟青传讯道,安月白想了想,只回了一“好”字,却见翟青又传讯来:
“白儿,我不求你能即刻原谅仙儿,只求那日共事罢,你能给个机会,你们说开些。”
“得知误伤掌印后,我已与她一道悔过。仙儿心愧万分,为作弥补,是日也熬,夜也熬,白儿。”
安月白望着地上银雪蚁传讯阵,终叹出口气,传讯回去:“师父,到当日再说罢。”
“若她亦想说开,我会让她出言。”安月白传讯罢,方站起了身。若是从前,她应不再想听莫棋仙说甚,可如今是真成长了。
即便是几次复仇于她的蓝儿,她亦让对方说了痛快,不该不给莫棋仙说明之机。
回想起来,若是那日师姐入紫宅时,能听入她几言,亦不至会伤着温荆。
正因莫棋仙未做到,才只得事后心愧,可她不同。她愿给莫棋仙开口的机会。
“白儿……谢谢你。”翟青传讯,安月白阅后,与翟青结束了此次传讯。
入夜后,温荆才回了宅,却是径直寻向安月白,拉着她入了卧房,阖门道:“姑娘,你……!”
安月白见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试探开口:“义父……怎么了?”
“怎么了?!”温荆三字一出,虽不算高声,却难掩爆破,拉着安月白之手便向床榻行去。
安月白任着温荆拉着,直至被温荆摁着坐于床沿,望向温荆的眼神仍微有些懵。
她这般神色,倒像她全然不知他为何如此。
“姑娘是真不知,还是真要装不知?”温荆几次深呼吸,方才稳住心绪开口:“今日,杂家遇着了阿慎祖母。”
阿慎祖母。安月白忽的心下一颤,再望向温荆时,目光便愈发温柔:“原来您是说这个。”
“……”温荆额上都憋出了青筋,“她屏退了人,才问我,身子可还好,切莫辜负青蓝姑娘求她之心……”
安月白听着,心绪已有些翻涌。莫非,那日温荆晨起走得那般匆忙,是因着那药剂与守身蛊皇起了作用?
思及此处,安月白不免视线缓缓下移,却一把被温荆攥住肩头:“姑娘,你……你到底要做甚么?!竟还为此事去求阿慎祖母!”
“嘶……”安月白教温荆握得有些痛,抬眼时却见温荆眼白处尽是血丝。
温荆自然疼安月白,饶是此刻失控,见她一轻嘶,又忙松开了她,却见安月白笑着牵过他手:
“义父,您……可是有了变化?”
闻言,温荆面色黑红交加。那黑,是知安月白真为他生根;那红,则是此话教他羞耻赧然皆上。
“……”温荆张口,终是未说出话,半晌拂袖坐于凳上,“你……你,嗨!”
见着温荆这般反应,安月白已然心下猜着七八分,开口道:
“灵姐姐传蛮族圣女之位于我,让我得育出蛊皇,那日师姐伤您,才提前引蛊皇入您之体,保您无虞。”
温荆咬牙,先前他已听闻,说那蛮族蛊女古婧灵的守身蛊,为其夫古烈渊重塑筋脉,堪称至宝。
“姑娘以此物保杂家之命,自然是应当,可又何必……”温荆望向安月白,因攥拳过紧而关节作响:
“杂家本就身残,即便姑娘成功,只怕亦不能如寻常男子,与你生儿育女,又何必费此心力!”
温荆此言甚重,安月白听了都有些发怔,又听他冷笑一声:
“有此时间,姑娘不若去寻个好的,嫁人生子,岂不快哉!”
安月白终是听不下去,又怕二人吵嚷令下人听去,便一挥袖令睡蛊出动,教全宅下人皆睡了去。
谁知却又听温荆道:“姑娘会毒擅蛊,杂家与此院俱由姑娘摆布,可够了么?!”
此言一出,安月白一震,重复道:“摆布?”
温荆前几句,她尚能受住,可此句却令她面色一白:“义父觉着……月白是在摆布您?”
“……”温荆张口,却仿佛无法再说,只见安月白深呼吸一口气,向他走来:“许是摆布罢。”
“可说是摆布亦好,或是我为您好亦罢,我只要与你在一处。”她说着,踮脚搂上温荆之颈。
温荆心乱如麻,摁着安月白双肩,压她站于地面,一边道:“姑娘,你听进去了几分?”
安月白略一趔趄,方才站稳,抬眸见温荆道:“我说,你即便成功了,只怕我们也不会再有子嗣。”
“你自可以不嫁,可同我一起……却可能终身不得作母亲。”温荆话音减低,眼眶泛红,“……姑娘,不值得。”
“谁说不值得。”安月白亦来了怒意,“日子是我个人的,值不值得只能由我自个儿说了算。”
温荆望见安月白眼底执着,听她掷地有声:
“要甚么子嗣?这一路若无您,月白或是早作了那清池水鬼,或是不堪受辱自缢南枝,又何来的子嗣?”
“公公,义父,您究竟懂不懂……”安月白流下泪,揪上温荆衣衫,“我只要您,若您因着子嗣心有顾忌……”
安月白释然一笑,艳甚罂粟,目露决然,竟是不惜玉石俱焚,飞蛾扑火,对温荆开口:
“月白便日日自服麝香,自断生育能力。到时若您不要我,旁人更不会要。我与您一道残缺,您便再不会逼我!”
安月白此言甚为狠绝,听得温荆气血上涌,扬手欲打下,却迎上她坚然如竹的眸光。
“您打罢。”安月白轻笑,“总归月白是早不成器的了,自恋上您那日,便再未想过回头!”
那人闻言,瞳孔几度收缩,却终是寒泪俱下,一把将她搡到床榻,转身逃也似的出了屋。
听温荆出了宅,安月白方一个响指,取了紫宅诸人的睡蛊。
她胸口剧烈起伏,是方才又气又怨所致,却又没来由的畅快自在。
这些话,她憋了很久,本想与温荆来日方长,不再逼他。
可若今日再不表露,只怕他真要逃避至终老。
依着那人的性子,今夜定然是不会再归来了。安月白平稳了呼吸,方传意了柳儿浴了足,钻入被中,再度思量。
事到如今,她才不要退。
安月白咬唇,嗅着被间蕴着的那人气息,不觉下了泪。
辗转了会子,终睡了去,一夜多梦。
安月白第二日起身,才知自个儿又来了月事。命柳儿洗了床单,再将自个儿收拾妥当,小腹传来阵阵痛意。
应是昨夜伤怀,夜间辗转晾着了腰,受了凉,腰腹格外酸痛不适。
安月白望了镜中人一眼,见得自个儿面白如纸。
她拟了副缓解月事酸困的方子,传意柳儿去抓了药,煎了服下,却只是缓了一阵儿,并不治根。
柳儿为安月白端药时,恰好让小棠见着。
昨夜黎棠二人中睡蛊前,听得温荆与安月白似是吵了架,又见今日安月白脸色那般差,便更留意了些。
小黎听得安月白命柳儿煎药喝,思来想去还是决意进宫告知温荆。
到了温荆处,她才将此事一说,却见温荆已然握不住笔。
“你说,她面色苍白,还令柳儿去煎药?”温荆瞳孔紧缩,拾起桌上云毫,已然起身,双唇翕动:“那她……喝了?”
小黎垂头:“……今晨的那碗,已然喝了。”
“废物——”温荆抄起砚台便向小黎砸去,“便是这般看着她的?!”
小黎未躲,正被砸到肩头。顾不得墨汁四迸,沾湿了衣袖,小黎伏身谢罪:“属下无能。”
温荆向着门口处大步行去,并未再看小黎一眼,出了门正见小全子来此。
小全子本是来请教温荆事务的。但见师父面色这般阴沉,忙打消了开口的心思,为温荆让开了路,打了声招呼:“师父。”
温荆余光见了小全子,只“嗯”了一声,扔下一句:“顾好此处。”便急着出了宫。
心下一急,马都险些骑不稳了,直想一路奔至紫宅。
温荆到紫宅时,已是正午。入了屋,见安月白正坐于椅上,桌上是下人备好的午膳。
因着昨夜之事,安月白本未料得那人会回得这般急。可一抬头,却见温荆面沉如墨,便扬手示意诸下人退下。
饭香扑鼻,温荆却只望见安月白面前白瓷碗。她正持着一调羹,舀了那碗中黑色液体轻吹,眼看是要饮入喉——
“你莫喝!”他再无法可忍,上前便一手击飞了那调羹。
安月白心下惊愕,站起时却见温荆又端了那白瓷碗,狠命掷于地上,胸膛剧烈起伏,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方才显露出脆弱。
他浑身因惧因怒,不住发颤,拥着她,在她耳畔喃喃:“莫喝,不许喝……”
安月白瞥了眼地上那碎瓷片,懂了温荆为何如此。只怕那人是将她昨夜之话记入心中了,当她是真服了麝香……
她伸手拍着温荆之背,为他顺气,一面试探性柔道:“那,您是答应与我一处了?”
此话说罢,忽觉肩上一湿。那人当真爱她至此,竟真嗽嗽下了泪。
“嗯……”温荆拥安月白愈紧,“答应,都答应的。只求姑娘别再伤着自个儿,我……”
“……万事,我都应了你。”温荆鼻音稍重,却听得安月白轻笑一声,于他耳畔轻道:
“那,好夫君。您先赔了我那碗红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