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月白本就是安京杨的义女,并不是官籍女子。先前被送入高澜处,又被救出,无人再知晓安月白的身份是何人。
安月白也就成了无籍之人。按理来说,其实安月白算不上是安京杨家的人,自然诏书中的令安府女眷入教坊司,在她这里可以不作数的。
那温荆为何又执意让安月白入教坊司?
只因安月白的容色,性子,能为温荆所用。所以先前温荆才会改了主意,留了她一条小命。为了再磨磨她的性子,加之也需要精进她的乐艺舞蹈之类,便送她进了教坊司。
安月白不知红袖女看到了什么内容,心下还是一片忐忑。阿石阿东留了那两个红翎女给她,让红袖女给她安置好后,就离开了教坊司。
那两个红翎女,一个唤作小黎,一个唤作小棠。小黎模样乖巧,小棠模样偏清秀,只是二人俱是缄默之人。
安月白被红袖女带到单独一间简居,与两个红翎女一间房住着。
收拾妥当,便开始了教习。琴,筝,琵琶;声乐吟唱,舞艺。诸般乐艺,严苛至极。
虽红袖女应了温荆,不让安月白见客人,也不必侍客,只是其余教习,严苛程度与他人无异。
三年间,偶尔有几次达官贵人酒醉,闯入她的房,直让红翎女顷刻就推了出去。安月白看她们如此利落的身手,才了然温荆送她们跟着自己的用意。
这三年,除了教习乐艺,安月白并未见红袖女或哪个管事的让她侍客。思量来,约是温荆叮嘱?只是安月白又不敢思量,偶尔有一次问小黎,小黎嗤笑道:
“老爷若是这般记挂姑娘,又为何送姑娘至此地?”
是了。安月白又无言。
“八成是那红袖女想着,多花些时日,把姑娘训成王牌魁首了,再去竞价待沽。”小棠接话。
安月白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再言。
她又一人去了练舞绣房。满目红帘赤幔,入目仿若是酒红渗染所成。起舞翩然,直大汗淋漓,心中再无波澜。
水袖薄如丝,珠翠玉坠,凉薄沁骨。青黛纤眉,长睫掩映星瞳如墨;唇红若血,朱颜压倒世间绝色。盈盈舞姿,雪肤花颜,直舞到脱力再起不了身,方才觉出自己仍是有心跳的,不是一具琉璃皮相。
转瞬,三年已过。
红袖女托人去问过温荆了,问是要不要将月白姑娘送至府上。温荆托阿石阿东回话,说不必,让红袖女依照每年惯例,仍举办斗魁舞会即可。
到时,安月白亦可出场就是。
安月白今年十六岁,按理是及笄之龄已过。三年过罢,活生生媚骨生香,只消一眼,便可酥倒世间红尘人。
只是,往年别说是斗魁舞会,她根本就无需出练习房。今年的斗魁舞会,红袖女却通知她,必须盛装出席。
只是她在舞会结束后才出场,即评出舞魁后,才上台献艺。
小黎和小棠带安月白去了盥洗间,看那些女子替安月白上妆更衣。
十六岁,安月白长高不少,身量才开始舒展开。面上褪去了十三岁的稚气,双瞳不似先前澄澈,倒是多了些许的冷然。
下颌稍尖些许,玉容如雪。唇沾胭脂而鲜妍夺目,若芍药蛊人心神。发长至过大腿,浓密青丝尽风流。
锁骨纤细,比三年前多了些许风韵。锁骨往下,风光更是凝脂若雪,女子媚态倾具胸前。水腰纤纤,玉腿掩于长裙下。
玉坠吊于额前,发成髻而珠翠莹莹。她拿半透明赤纱半遮了面容,将玉鼻和红唇半掩。
一袭赤色裹胸,聚拢如玉两块凝脂,浅浅堆出一道不长沟壑。外搭鎏金的罩子,锁骨似掩还透,倒是更添风情。
如此妩媚,竟有些晃人到张扬的地步。却是清冷如冰,红唇紧锁。眉目无一丝情意波澜,生生貌诱人,偏神态自冷傲,难为人折。倒也不显得冲突,直逼得人更想征服。
安月白听着舞台上其他人歌舞,只是静静坐着。直待有人通知她上场。那来通知的管事的看到安月白,竟然都是被她的姿色惊得愣了一刻神,才催促她上台。
红翎女小黎,小棠在舞台旁立着,守着安月白。
她登台时,台下的达官贵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三四位官员了。他们也酒过三巡,只是离开得慢些。他们本来是想离开的,却看安月白上台,瞬时酒醒了大半。
她的姿色倾倒全场。红袖倾舞,玉人清歌搭上一袭红衣媚舞,直魅得台下那几个官员安安静静,再无言语。
安月白嗅到了厌恶的酒肉腐气。只不做理会,依旧挥汗纵情,只是恍然之间,她瞧见了一个人。
那人一袭黑袍,只是缓缓坐在了台下第一排的上等座。
那人眉峰长而隐,鼻峰微隆,薄唇剑眸。
那人容颜不甚深刻,却是她记忆中深刻的面容。
那人就这般坐着,带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慵懒冷酷。
那人依旧是漫不经心把玩着手指,只是偶尔也会望向台上,流连于她的袖间。
那人,是温荆。
台下的几个官大着嗓子问红袖女,问她台上女子是谁,却让红袖女安排人,将他们速速送走了。
安月白正好一舞舞毕,只是静静立着,正好和温荆对上了视线。
红袖女看着情势,便也就让管事的散了众舞姬歌女,空出场子。现在这台上仅安月白一人;台下仅温荆一人。台旁侧,还有小黎小棠两红翎女。
“还学了什么?”温荆微微后靠了些许,手指微微叩打着一旁的桌,发出轻微的沓沓声,“一并演了罢。”
安月白眼底一层波澜都未起,只是片刻后,清着嗓开腔唱了起来。歌声清转,忽的又极高,清灵如珠玉互叩,却又婉转妩媚,直钻进人心底。
小黎小棠去取了安月白的琴和筝,琵琶。
一曲作罢,又坐了下来,抱上了那琵琶。只是抱上琵琶时,便觉眼眶有些许涩意,只是垂眸轻道:
“……月白可否问公公一件事?”
温荆嗤笑一声,不辨冷暖:“声音太小,听不见。”
安月白便收紧了手,垂眸弹起了琵琶。继而是筝,再接着是琴。三样都表演完,才真真放了乐器。
真是样样精湛,三年修得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安月白下了台,径直走到温荆面前,才是一跪,却是抬眸望向温荆,音色媚人:“月白可否问公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