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安月白微微抿了下唇。……这是到了么?到了高澜那边?她忽然感觉有些头疼。
有些不适意,故温荆按着她手,她也没有挣脱,只是抓紧了温荆的小臂,缓缓起身,下了轿。
出轿门的一瞬,看见温荆身后的灯笼,悬得甚高。原来已经快要傍晚?安月白脚尖碰到地面,站稳了身子,又打了个寒噤。
安月白有些发怔,还未移开抓着温荆小臂的手。温荆的视线往她触碰的地方看去,安月白才忽的回过神,快速抽回了手。虽抽回,温荆的小臂上,仍留有些许余温。
自己在作甚……安月白摇摇头,问道:“公公,这是到了……”
“跟杂家来吧。”温荆不看她,转过了身,先行进了宅子。安月白看着这布置,觉着不像是高澜能住的地方,却又放不下心,只能端着心走路。
安月白本来是要带些衣物过来的,谁知温荆说不许带,说高澜会不喜,于是也作罢。
温荆身形修长,安月白跟在他身后,头顶竟不到他胸口。她在太傅府饮食寡淡,仅是为了保命,自然是还没长开,没长起来个子。
看温荆这人,虽是宦官,却也不曾那般女气,不男不女……单就容貌而言,也就比一般男子清秀些个,倒也不显得诡异。安月白思量着,他声线,似乎是比寻常男子细些,却也不尖得让人起疙瘩。
安月白听说,高澜约莫五十岁了。思及未来,自个要被送给一个五十岁的宦官,伺候他……安月白就有些想要作呕。
想着想着,安月白深吸一口气。不是已认了命,此刻再思量也无益。
进了宅正房,有丫鬟,下人来来往往,看着也颇热闹,似乎正在置办饭菜。见了温荆,众下人都行礼,问着老爷。
难道,自己来到的,真的不是高澜的地方?那……
“这是杂家的私宅。”温荆平淡地道。他余光瞥见安月白似乎是松了口气,便让安月白坐了下去,吩咐人上盥洗的器具。
先时,安月白在安府用餐,都是下人送一份饭菜给她即可,她何曾知道这些用餐礼仪,繁杂程序?她便先仔仔细细看了温荆如何操作,有样学了样去。
“姑娘要学,可要打紧儿了学。”温荆见安月白似乎是在学他,便冷冷讽刺道:“进了师父那处,才好多活些时日。”
闻听此言,安月白心又沉了下去,面儿上却看不出什么,只微微笑了一下,看向温荆:“是了,谢谢公公。”
这一笑,似是真感激,盈满纯净。温荆并非头回给高澜送人过去,他见过的女子多了。那些女子,哪个不是多次想要自尽,破罐子破摔的?
他欲望见安月白眼里的悲凉,那种花瓣即将被碾碎成泥的绝望。但却偏不如他想,她笑吟吟的,微微搓了下指尖,竟抬头望着他道:“公公,月白饿了。”
安月白坐在温荆旁,两人面前的桌子却是极大。先上了些冷菜,又放了些清淡的小糕点。
听安月白此言,温荆冷笑一声,问道:“你会吃饭么?”
安月白一愣,什么叫会吃饭?
“……盥洗都不会,有什么脸面谈饿?”温荆冷冷一笑,竟让安月白寒毛倒竖。
这会不会吃饭,是指礼数。可是,在太傅府这么久,她真的无须学这些。在太傅府时,她每日用餐,下人都是将粥汤馒头送至偏房。
安月白反应倒快,道:“月白在太傅府,不过也就是个下人。想必,月白只会吃馒头,咸菜了。”
话音还未落,温荆已是将茶具砸了。那茶具被掷到地面摔碎,残片七零八落。那茶水散落在地,还冒出些热气。也是心里一惊。安月白看着这些,也是不由心下一惊。
一小丫鬟连忙去收拾渣子,却被温荆一脚踢开。温荆那一脚想必是极重的,那丫鬟竟久久捂着肋,没缓过劲。
安月白喉间一紧,又想到今日正午,温荆杀了安风的画面。瞬间,她有些抑制不住地发抖。
温荆已走到了安月白面前,一手捏紧了她下半张脸。安月白坐着,温荆站着,居高临下。
他的手劲儿不小,她觉着生疼,眸光便显出些许冷意。她此刻的眼神更激怒了温荆,温荆攥着她下巴的手便愈发收紧:
“怎么,杂家称杂家多了,姑娘也想把杂家当奴才?”
安月白被迫看着他。此刻温荆的眼神好似无底的深渊,又道:“只会吃馒头,以后便就顺了姑娘的意。”
“反正,姑娘也只是经杂家手送出的一个物件。约莫只活着便可,其余不打紧。”温荆笑了。单看他笑,可能还会让人觉着是位温和公子;但他看安月白的眼神,却同看一死人无异。
安月白还未彻底从恐惧中脱身,却又被温荆施以新的恐惧。温荆抓着她下巴的手松开了,却又拽上了安月白左腮一缕鬓发,扯得她生疼。
“或许,姑娘还没等到师父那边,在这儿就已经活不下去了呢。”温荆嗤笑一声。听他说这话,安月白的脸色瞬时煞白。
温荆垂首,脸移到安月白侧颊旁,定定瞧着她。她好似被他的视线钳住一般,却又听温荆淡淡道:“杂家的脾气,不比师父好多少。”
至此,安月白是彻底被温荆吓怕了,都有些恍惚,连温荆何时离开都不知。
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在地上坐了许久了。这儿还站着几个小丫鬟,却无一人说话,也无一人有何动作,皆是同木偶一般站着。
安月白起了身,下颌痛意仍在。她不知温荆性情,也不知他为何发火,还这般可怖。她看看自己的手指,只觉得有些眩晕。
没站一会儿,两个小丫鬟过来了,说是温荆打发她们来,带她去自己的住处。
安月白跟了丫鬟走,到了地方。她发现,此处与别处相较倒是简单别致,上面挂了个小牌儿,叫木居。
她也顾不上饿了,迅速收拾,收拾完就准备睡下了。谁知刚钻进被窝,却看管家姑姑带着几个小丫鬟过来了,说是老爷让她来送些吃食。
几个丫鬟端的是各色的馒头,咸菜。不多时,桌子竟被摆满。木居内共有三张桌子,竟都被摆得满满当当。
安月白有些不知温荆是何意,就听管家姑姑说:“老爷说了,姑娘既然就只会吃馒头,咸菜,便不能委屈了姑娘。”
“这几日老爷去上朝,怕没人照顾姑娘,打发老奴送这些吃食。姑娘便不必出这个屋,饿了吃这些便可。”管家姑姑说着,眼里尽是鄙夷。
哪儿来的乡野丫头,竟然能让老爷发这么大火。
安月白一惊,但未表露在面儿上。她又下床行了个礼,客客气气谢了温荆,谢他照顾有加,又谢了管家姑姑。
“姑娘,不是老奴多嘴。”管家姑姑看都不看安月白一眼,语气不善道:“来来去去的姑娘多了,这第一天就触老爷霉头的,姑娘怕是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