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水天阁,蓝儿正被山匪扒衣。蓝儿口里有血,看得出她刚才拼死抗拒那三当家,这血迹残余在口内。
蓝儿依稀见得安月白进门,却已是毒发,身上软的没了力气,终究是张了张唇瓣,未能出言便昏了过去。
那三当家见蓝儿昏了,只觉扫兴。他原想着捉头野鹿逗乐,怎料人又挺尸了,有甚乐子!
三当家一扭头,却见安月白立在不远处。
瞧着那丫头雪肤嫩滑可破,都不及他胸口。眼看这丢了头野鹿,又来了头羔羊。
三当家即刻将蓝儿扔到一旁,就扑向了安月白。
安月白避得极快,却仍是被三当家扯碎了衣袖。门外,那水天阁店主一家妻小听见动静,几经斗争,仍是朝那三当家喊道:
“三当家……那是个妖女,您可离她远些!门外的几位爷都已没了呼吸!”
三当家一听,看了眼安月白,正想将她推开,好出门察看,却不防那月白已呼出了锁心毒。
三当家方才折腾蓝儿,此时身上自然有汗,毒发速度竟比门外几人还要快。没几秒便倒地,没了呼吸。
安月白起身,整理了下衣衫,又瞟了眼蓝儿。
她不知今日为何蓝儿说要陪自己出府,平日蓝儿和她也并不多话。
安月白未给蓝儿解药,径直离开。她自知如此做法,蓝儿将香消玉殒;她也不愿害了蓝儿的性命,但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让蓝儿醒过来,阻她出逃。
安月白从后屋窗翻出,径直向北山奔去。待那水天阁店主一家颤颤巍巍进来察看时,哪还有安月白的影儿?
店内出了十几条人命,店主只得慌慌张张报了官。此地任何案子终究是要报到太傅安京杨处的。可店主并未见过安月白,自然不知她出身安家。
北山虽有山匪,西北深处却有一断壁悬崖。只要往险处走,不多时便可离开!
安月白冒险奔逃,打着十二分精神,留神着周遭动静。若再遇见山匪,又要耽误不少时间。若是太平,大约再奔个一里,便可进山谷了。
此时,却自西面传来了沓沓马蹄声。此镇关口在西北,是有人要进镇。
安月白远远望见不短一队人马奔来。定睛一瞧,那领头的正是宫中宦官,带着侍卫向此而来!
莫非是那高澜等不及,要即刻派人来接她!霎时,安月白脸色泛白,却逃地愈快。
万一,自己刚好奔进山谷,无人知她是谁,这一窜出去,便是彻底同此地没了瓜葛!
安月白已奔到镇口旁侧,眼见那山谷就在不远;那批人马却也进了镇口。
安月白速度更快,舍命狂奔。或许可以脱逃?她不愿束手认命!
“小姐,您玩儿够了么。”身后一道男声响起,安月白瞳孔收缩。
是安风追来了。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安月白一转身,只见安风正一脸惬意斜睨着她。
这安风明面上是家丁,实则是安府的暗卫,更是安京杨的亲信之一。
安月白并未习过武,待她转身,已被安风一掌拍出。
安风这一掌正击在安月白胸口。安月白即刻口中溅出几滴血,落在浅粉小衣上,甚是显眼。
“你杀了我罢。”安月白也不再期待多活一刻,抬头看向安风。
“呵。”闻言,安风嗤笑一声,余光却时刻留意着那边的马队。
安风认得,那飒飒而来的正是司礼监之人,领头的便是高澜之徒,司礼监执事太监温荆。
也好。今日便让这帮权宦看个清楚,什么是太傅府管教的手段。安风狰然一笑,便要拿这月白做样儿给温荆看,好让他回去同他师父说说,太傅府为高督公办事如何尽心。
安风想着,便真冷然拔剑,就要作势朝那月白一剑刺下。
安月白已是一心求死,索性闭眸引颈受戮,静待胸口深痛,抑或雪颈一凉。
她阖着眸,哪知安风的速度竟是慢了。安风本是做戏给司礼监看,却不料温荆速度更快,已到了他身后——
刹时,安风只觉脖颈一凉。一瞬鲜血喷出,安月白猛然睁眸,瞳孔骤缩,却惊恐到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她眼前的此番景象,任她再冷静,也只能战栗颤抖:
安风身后,有一人骑着高马。那人一手制着安风拿剑的手腕,便回腕拿着安风的剑抹了安风的脖颈。鲜血喷出,生生溅湿了她一身。
红的,咸味,带着腥味。安月白好似被定住,愕然望着安风径直倒下在她的旁侧。
安风的尸首一落地,顷刻尘土飞扬,惊得安月白立刻坐起身。安风的血染红了沙土,安月白本欲站起身,却被马上人的目光锁得丝毫动弹不得。
安月白从未这般心悸。恐惧万分,低着头,不敢抬眸望向那人,只透过余光瞧见那人的马。
时间恍若停滞。安月白缓缓抬头,才敢仰颈望向来人,却见那人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垂眸睥睨着她。
安月白的衣裙湿透了血,正贴在身上,黏湿不适,分外分明。她的颊上,还沾着几滴尚温的血。她嘴唇颤动着,眼瞳不住紧缩,有些想要呕吐的欲望。
“姑娘便是安家三小姐吧。”马上那人开口,音色极冷,闻之生畏,令她瑟瑟。
那人身着蟒袍,黑底银纹。腰间束着玉带,许是自低处仰着望去,只觉被那人毁灭性的压迫感逼得呼吸一滞。
太监帽当头,帽下肤色甚白,眉峰半隐,修长如竹叶。眸光微温却蕴寒,双眸微长,墨瞳若深谷,难窥得些许波澜。眉骨鼻梁较寻常男子相比,则不甚深刻,却带出了些清冷意味。
唇甚薄,色浅淡,唇峰轮廓却颇明显。面部骨骼并不似寻常男性分明,却一眼望去压人心神。
“杂家是司礼监执事温荆。”温荆开口,俯视着安月白,安月白觉着自己的心悸更甚。
日光下,温荆面容带影,安月白觉着这人恍若鬼差修罗。
“姑娘,跟杂家走吧。”温荆说完,一挥手,几人就拽了安月白上马。
此刻,安月白再也忍不住,刚坐于马上,竟一弯腰吐了个爽快。她毕竟不过十三岁,经方才一吓,不免有些晕眩。
安月白坐在温荆身后一人的马上,她自知不应如此,却难以遏止,只兀自吐个不停。她自然怕惹温荆不快,但她受不住,真受不住。
众人见安月白吐得不停,纷纷看向温荆。温荆一双黑瞳平静无波,只定定地看向安月白。
安月白已察觉温荆的视线。她也几乎将腹中之物呕尽,低了头,不敢再抬头。
温荆调了马头,来到安月白身旁。
他未出一言,只将双手伸到了安月白腰际,竟将她抱了起来。安月白未曾料及,不由“啊”了一声。
温荆微微用力,将安月白放到了自己身前。安月白此时不可谓不狼狈。她的嘴角旁侧还有些许秽物,发丝尽染尘埃,面颊上安风的血已然干涸。
“公公,民女……”安月白低下了头,盘算着究竟要如何开口,方能让温荆不动怒。
她正惊惧,却又惊异地咬紧了唇。原温荆拿了他的帕子,沾去了她嘴角的秽物。
她木然间,听他道:“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