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二人同着舞衣,随安月白入场,伴着那月白行至场正中心,三人同朝韩缙轻揖行礼。
韩缙轻抿了口酒,伸手示意三女起身:“无需多礼,且将正朝舞技一一献上就是。”
“是。”安月白起身,向温荆微微点了下头,继而看向左侧的古婧灵。
古婧灵拍了几下掌,帘外的蛮族男女皆进了来,呈圆弧状围场而站,徒对韩缙开了道宽缝。
“听闻大使此番入韩,是奉圣上之命献礼。”韩缙道,“大使可将那珍礼拿来,吾等一面赏歌舞之乐,一面开开眼界,岂不更妙?”
温荆呷了口茶,“原想等她们舞罢,再献给韩君瞧的;韩君既想看,那便让他们呈上便是。”
他说罢,命人去取礼器,却见韩缙同乌枥使眼色。
台上,安月白闭上了眸,静立正中,正听得左畔的巾娅手持摇铃,恩娅轻击手鼓。此铃声泠泠清脆,鼓音环梁甚绝,正合大漠风情。
乌枥已然出了手。他静静将巫放入地下,直待时机,让其钻入正朝人士身中。
他这般动静,自然越不过安月白的眼。她却丝毫未改神色,仍轻摇曼舞。
古婧灵亦察觉了巫物的存在,心道好个乌老鬼,竟敢在纯脉面前卖弄邪巫。且看她如何破阵。
安月白轻抬皓右腕,所佩的银叶手环亦沙沙作响,正与节拍应和。右臂尽舒,一赤色舞带出袖垂地;左臂半遮玉容,纤纤独立似待时而发。
诸人已不由屏息,为之心颤。
此时,又闻一乐音入耳。此音起调甚轻,却百转千变,甚为婉转多情,曲折清丽,听得人心荡神迷,说不出的动心慑魄。
是古婧灵的巴乌之声。古婧灵乐音一出,那绕台的蛮族男男女女皆为安月白击鼓叩节,吹丝奏弦。
随着蛮族的乐声,地下开始窸窸窣窣。正是古婧灵等蛮族人士,以乐御蛊,与乌枥斗法。
蛮族擅蛊,巫族用巫,双方僵持,暗潮汹涌。
台上那如仙美人挥袖而动。双臂似两翼般舒展,红袖若揽月入怀,极尽柔态;纤腰似蒲苇弹韧,婉然灵动胜飞泉,惊艳四方。
安月白察出地上的巫物似有动静,不由莞尔。她双足轻点,舞裙漫过处,无不现出红光点点。
这舞裙裙摆处,皆已漫过金蚕剧毒;足下舞鞋底部,也俱染蠡毒,专克巫物。
温荆的人已取来了正朝赏来的礼品。韩缙命人将箱箧呈了上来,见着好几箱绫罗珍宝,玉器珍藏。
安月白从左右袖间各飞出两条血色飞带,穿绕至头顶,却攒出一盛世牡丹之态。末了,又再一挥袖,却见袖内各藏四缕红带,此刻尽绕过屋内横梁。
小黎小棠舞动间,各自对侧用力控着那八条红绦。
那安月白何其柔韧,竟就着此等惯力凌空而起,却仍离地而舞,轻如鸿羽,灵若飞仙。
八条血带均匀垂下,半掩风情惹人探寻;血红舞裙缓缓而落,覆地盖过地上血腥。
黎棠扬袖漫洒红瓣,红瓣沾身如画中仙;细观佳人红胭罗裙,盈盈白蝶点点飞出。
那白蝶正是古婧灵的蝶蛊,此刻如跃动的光点,自下而上绕着那月白而转,不断飞旋展翼,如雪似幻。
台下,韩缙命人开着礼箱,待到开最后那一箱时,却是眼底一惊,继而极快神色恢复如常。
箱内,是韩邰先前献往正朝的三位嫔妃。她们都曾是韩邰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如今已非活人。
箱内装的,是三颗已然生腐的头颅。而压着箱底的,是她们被活活剥下的人皮。
好个正朝,好个无常温内相。原来你我皆欲杀彼此而后快。韩缙咬上了牙,却是对温荆笑道:
“内相,正朝可着实有些令本王吃惊呐。”
红绦下,安月白挥袖旋转,只见得八条红绦被何物劈开,已然分为三十二条。
又依稀见得安月白袖间闪过数道银光,正是秘术银月丝。
那银月丝穿过空中的点点红瓣,直插入墙中。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已是扑灭了宴内的三十二盏明烛,徒留台上正上方的那盏灯。
这蓦地一黑,台上地板轰然开裂。台下巫物似有生命般,扑向温荆带来的将士。
而那安月白已然控着那银月丝,缠上了台下诸君的颈。银丝割颈,鲜血飞溅,大多人来不及发出惨叫,已然气绝。
桌椅倾倒,一片狼藉。韩缙险险躲过安月白的银月丝,忙叫了声乌枥,却觉出颈上一凉。
是温荆。韩缙惊恐回头,却觉出颈上一凉。
原是温荆一手擎住了他的头,寒剑已抵在了韩缙脖上,听他轻道:“韩王,您老最好别动。”
韩缙欲反抗,身子却丝毫动弹不得。是什么时候……是那毒女搞的鬼?!
安月白已缓缓落了地,踏到地上的那刻,鞋底已满是巫物的血。围绕她的蝶蛊悉数散开。
蝶蛊还抱着鬼萤蛊,鬼萤蛊飞到巫族人那边,却是遇肤即燃,鬼火不灭。
安月白最早出手,自然被最早盯上。
巫族人将其层层围起来,却见她轻吐兰息,锁心毒出,登时又倒地了十余人;将外侧红衫褪下,右臂上露出温荆赠她的护臂。
那护臂银光飕飕,其中皆为短箭。她右手放毒箭出袖,左手从背侧又拔出一长银鞭状物。
原是可折叠的银制武器,松可作鞭用,紧可连作弩。
上下一黑,巫蛊二族相斗。鬼萤蛊所到之处,火光点点,一片狼藉。不少士兵被邪巫附上。
那邪巫入体后又钻出人肤,再钻入下一副身体,场面愈发混乱。
安月白却是径直朝温荆走去。此刻,她身上沾了些血渍,瞧着有几分妖魅;身后黎棠二人护着她,让她走得更为轻盈。
待到了韩缙身边,果然见那韩缙中了她银月丝上的慢毒。他虽躲开了丝,却仍被划破了皮肤,如今是丝毫动弹不得了。
韩邰虽是正朝的藩国,如今更是同正朝撕破了脸,可韩缙仍觉着温荆没胆子杀他。
他不过是个使臣,有何资格杀他?左不过是吓唬他一番,只要他不动,他便不会真抹自己脖子。
温荆见少女前来,唤道:“阿白。”
“义父今日叫的真亲热,是在奖励月白么?”安月白说话间,已到了韩缙桌前。
此刻,她正抬眸看着温荆和韩缙二人,眼神竟带着些撩拨和媚意。
温荆亦唇角微扬。却见安月白蹙眉,玉指划过韩缙的衣袖,道:
“可他还在看着女儿呐,好羞人噢?”
还在看?温荆手腕微抖。左手抵着韩缙的匕首,已然割开了他颈上的皮,右手一挥,正握袖中短匕。
韩缙无法言语,想要移开目光,却已来不及。
他最后一刻看到的,是安月白那如梦似画的绝美笑靥,还有那如鬼似魅的眼神,继而眼前一红,剧痛传来——
温荆生生用匕弄瞎了他。
韩缙正痛的浑身颤栗,却听安月白开口乖巧:“义父真好。”
“那银弩可还好用?”温荆问,右手替安月白抿了下鬓角的碎发。
下一刻,韩缙觉着胸口一痛,一瞬再无气息。原是安月白以他做靶,初次开了弩。
温荆同安月白手上身上皆沾了血,两人却都眼含笑意。
乌枥见韩缙身死,正欲对安月白下手,却见古婧灵已一鞭锁上了他的颈,继而听她俏皮问道:
“舅爷爷,您孙侄女儿在这儿呐,您怎的顾着看旁人?”
乌枥立即欲动舌施咒,却兀的发现舌头无感,已然发不出音。那边的安月白侧目轻道:
“灵姐姐,他当时只顾躲开我那银月丝,大抵是没注意你那噬人蛊。”
噬人蛊,在无痛无觉中便能吞噬人体,无孔不入。
原是安月白银月丝未能攻到乌枥,古婧灵的噬人蛊却顺着银月丝爬入了乌枥的口中,继而吃掉了乌枥的舌头和声带。
“噫,他更关心你呢。那我可真的要伤心了。”古婧灵佯作叹惋状。
乌枥身旁巫族围攻古婧灵,却见古婧灵脚下万蛊齐涌,缠上那巫族诸人。
古婧灵走到乌枥面前,看着他周身遍布的蛊,问:
“舅爷爷,其实,是你对奶奶和爸爸下的手罢?”
乌枥已说不出话,却仍攻向古婧灵,却被她一鞭打开,听她笑道:
“您没摇头,就说明我猜对了。”
古婧灵眼光一寒,“猜对了,也就该送您上路了。”她正欲亲手送走仇敌,却忽的听见巫族圣音传来。
安月白亦是眉头一蹙,回眸时却见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师妹。”那人开口,她白发黑簪,青瞳浅唇;玉肤胜雪,望之心颤——正是翟青长徒,莫棋仙。
“今夜可还玩得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