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青左臂扶着古婧灵,现下听得安月白唤他,嗯了声,垂眸看了眼小徒弟:“白儿。”
翟青说话间,伸出右手揉了下安月白的头,恰若摸只小猫。
古婧灵被震到了脏腑,肩上又被那莫棋仙刺伤。
“上宾,你这徒弟可有些难对付。”古婧灵轻道,出言时喉间一甜,不住一咳,喋血沾衣。
“灵姐姐!”安月白心下一慌,忙上前扶了古婧灵。
“我没事。”古婧灵用力说着,竭力站稳。她刚想回眸看看这翟青是何形貌,却翟青轻推着,靠到了安月白身上。
翟青站在古婧灵身后,与安月白面对面,对月白道:“白儿,你且扶稳了。”
“是,师父。”安月白伸手抱上古婧灵。
古婧灵听得翟青在她身后道:“仙儿伤了圣女,是翟某教徒不严,实在抱歉。”
翟青说话间,却是出手极快,点上了古婧灵的几道关键要穴,顿时让她觉着身上一轻。
此时,小黎得温荆授意,入内取出韩缙首级。她进宴场中时,正见场内诸人正斗得淋漓。
莫棋仙口吟巫音,百尸俱起;沈江流等人出手伐巫,尽闻哀鸣。
沈江流眼神一变。心道:莫非这莫棋仙已参悟透了巫族双重秘法?
他率青虹门此番来韩邰,自然是为相助正朝,却也暗含私心,想得到巫族的破解驭尸还魂双法。
此二法仅乌枥知晓,原不能外传。如今乌枥口不能言,沈江流仍欲掳乌枥。可莫棋仙却紧紧相护,寸步不让。
“莫棋仙,你本非青虹内门,虽请示过入韩寻师,却偷学秘法,实不可留。”
沈江流言罢,眼底一冷,将莫棋仙一掌拍出,又派人活捉了乌枥。
翟青余光见得场内状况,停了对古婧灵的医治,对安月白轻嘱道:
“白儿,你留在此地,好生照顾圣女。”
未待安月白回话,翟青已然消失在她眼前。
那沈江流的武功,约是与正朝圣上孟擎啸不相上下。
莫棋仙受他一掌,顿时被击得飞出宴场,轻若羽毛般落向地面。
莫棋仙虽有余力挣扎,却阖上了双眸。她潜入巫族是青虹默许,学到秘法却是已犯门规,自然当罚。
师父。仙儿这次当一人做事一人担,不为您添乱。莫棋仙眼角划泪,却忽的觉着身子被谁自后托起——
“不做挣扎,可是断了骨头?”翟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莫棋仙惊而抬眸,便望见了师父那略带责备的眼神。
熟悉的气息包围左右,莫棋仙不由贪恋此刻。一眼万年间,他已带她缓然落地。
房梁咔嚓几声,继而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众人便眼见那宴场小楼在面前生生倾塌,尘埃四漫。
宴内之人大多被活活掩埋于废墟之下。青虹门里,大多数人逃了出来,但也有人逃离不及,便被活活压死。
屋舍尽埋,灰尘扑面,却不见小黎归来。小棠不住痛呼:“黎!”已是下意识朝废墟奔去。
小棠未跑几步,却是见着那韩缙的头颅被抛了过来,忙伸手一接。再抬头时,正见一人步伐稍慢,向她走来。
是小黎。
她衣衫尽染尘埃,行走之时不甚轻捷,似有拉伤。见小棠奔她而来,身上极痛,心里暗道声幸好。
幸好先前,温荆和安月白用银弩飞爪破开了房顶,小黎才得以钻空运轻功逃生。
若非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小棠忙迎上小黎,清泪已下。
安月白扶着古婧灵,转身朝后走,却是不见了温荆,不由心下一紧,问小黎道:“小黎姐,义父呢?”
她发问时,余光掠过废墟,音色已是微微发颤。她不知温荆是何时离开的此处,更不知他现在何处。
“老爷有重任,今夜将督导暗卫队……”小黎开了口,“拘禁韩邰王族诸侯,斩杀不降逆贼。”
那畔。翟青拥着莫棋仙,如墨长发脑后高束,血红发带迎风飘扬,在夜色中愈发狂放。
莫棋仙抓上了翟青的袖,似是怕他再次消失于眼前般,不由攥紧,微嚅道:“师父……”
翟青赤色双瞳不看她一眼,她却不禁眼底微湿。
“动了你那逆徒,才舍得出现了?”沈江流讽道,“翟青,你不顾门规,几次自行出离;教徒无方,纵她乱我大事。”
“门主,您且看过此物。”翟青将一羊皮卷掷向沈江流,被对方稳稳接住,又继续道:
“巫起岭西,巫族万术皆由此发源。翟青深探而得,将其献给门主。”
“愿门主再抬贵手,宽恕仙儿。”翟青正色,见沈江流揭开那羊皮卷。
“你尚且可恕;可她入门后,乱你心智,扰我青虹;如今又背门偷习秘术,罪无可恕。”沈江流悠悠道。
那羊皮卷年月已久,无处可辨真伪。若是这般放过翟青师徒,只怕是太过轻巧。
正在此时,一旁的乌枥却是面色乌黑,周身遍布蛊虫,扣押乌枥的青虹人马立刻放了手。
只见那乌枥被诸蛊啃食,顷刻间便成了个血人,原是巾娅恩娅奉古婧灵之命出手取乌枥性命。
待诸虫散尽时,乌枥已只余了个脑袋。
方才,安月白已为古婧灵施过了针。
古婧灵已然脱力,安月白扶她坐到马车上,继而自个儿也上了马车。
安月白透过车纱,看向那边的青虹门人。眼瞧着沈江流、翟青、莫棋仙三人气氛肃杀,她不由心生担心,攥上了帕。
若无师父,只怕她早活不到今日。师姐虽对她冷言冷语,还曾下药害她,但她也并不真想让师姐遇难。
“毒丫头,若担心你那师姐,就去。”古婧灵传意道,打破了安月白的犹豫。
安月白立时下了车,对小棠道:“你同小黎,护灵姐姐去寻义父。”
“姑娘,那你?”小黎一急,却见安月白已然转过了身,轻道:“你们同义父说,让他之后再来接我就是。”
沈江流怒极战栗,已知没了乌枥,欲知这巫族秘术便是无望了。任那莫棋仙学到了几成,却也不可尽得了。
“翟青,你曾救过本门主一命,我不杀你。”沈江流握住剑鞘,下一刻已行至翟青身畔,眼含杀机,薄唇轻启:“但我绝不留她。”
沈江流握剑正欲刺到莫棋仙时,剑锋却被翟青打开,直飞入空;余光又见得几点银线缠上莫棋仙的腰,将其生生后拖了几米。
就算是翟青未阻沈江流剑锋,那银月丝亦可带离莫棋仙,保她免于受创。
那沈江流的青虹宝剑下落,被沈江流重新接住。
翟青亦抽剑攻向沈江流,“大哥,我还吐气呢。”他血瞳生光,其声冷如寒狱,面上却是带着笑:
“你且试试,能否伤她一毫?”
那侧。莫棋仙睨了眼腰间的银月丝,对身后的安月白哼道:“不去找义父,倒管起我死活,多事。”
“呀。”安月白莞尔,抽银月丝入袖,将下颚抵在莫棋仙肩头,轻道:
“仅此一次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