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荆揽着安月白,却觉着她软如蜜炼,恍若无骨般靠着他,却又缓缓向下滑去。
她此刻正烧着,身子烫的怕人,仿佛要烙入他心间骨髓。
温荆蹙着眉,他从教坊司接过安月白已有一年左右,从未让她发过这么重的烧。
烛光摇曳下,安月白面颊晕红,发着抖,磕得牙都有些作响。
温荆知她是病从心起。可温荆不愿想深。先前送她去高澜处时,送她入教坊司时,她也未这般脆弱,突发高热。
怎的到了古家这次,便这般易碎了。温荆微乎其微叹了声,让她枕在自个儿的肩,试图让她好受些。
阿桃将煎好的药端了来,柳儿在她右后侧也带来了凉水盆。小黎小棠则拿来了新茶和漱口的水,又带来了个空盆。
此刻木居内诸人俱在,皆担心着安月白。
温荆余光见得众人这般,却是愈发烦躁,沉声责道:
“白日里不上心,这会子一齐站在这作甚?!”
洛竹为首的丫鬟们俱是低了头,不敢再看温荆。枕在温荆肩上的安月白却是忍不住一颤,眉心紧皱,似是不适至极。
温荆低头见安月白这般,知她难受,收了些声,黑脸对众人斥道:
“还不快些放下东西,去外面守着?!人多嘈杂,再吵到她!”
众人听得温荆赶人,立时放了东西,小步出了门。柳儿是最后一个走的,还小心带上了门扉。
众人出了门,屋内便只剩了温荆和安月白两人。
温荆轻轻呼出口气,将脸缓缓贴到了安月白玉面上,当即觉出了她的高热。他起身打湿了帕子,搭在了她的额,见她的眉心稍有舒展,似好受了些,嗯了一声。
“如今是知道难受了?”温荆低声道了一句,却是起身扶了安月白,又替安月白掖好了被角。
温荆将安月白的药端了来,舀了药欲喂安月白。可安月白闻了药味,却微微耸鼻,似是嫌恶药味。她无言重着一字,温荆放了药匙去听来,却听她喃喃的是“苦”。
苦么。温荆神情稍缓,心下道她自幼学医,自个儿病了,却嫌这药苦;却是未察觉自个儿眼底的柔和。
安月白死抿着唇,此时似是觉出了冷,又瑟缩成一团,瞧去颇像冬日严冰上的雪狐。
温荆见她发出了一层薄汗,担心她着了凉病的更重。他忙端着药碗坐在一侧,让她靠在他的肩头,又用被子将二人都盖了去。
“冷。”安月白轻若未闻的道,却被温荆听得分明。温荆知她此时正是忽热忽冷,却想先喂她喝了药再为她加层被。
趁她此刻出言喃喃,温荆忙用指腹将她樱口微微扩开,向内喂了口药。
安月白让那药苦的一颤,猛地咳嗽,倒又将半勺药都咳了出来,顺着嘴角流去。她半睁开了眼,只觉眼前一片模糊,触感却清晰,是温荆在为她擦去药汁。
她头脑昏昏,并不知何人拥着她,却听得头顶上方温荆一声叹息。
是温荆么?温荆不是在宫中么,他怎的会回来……安月白意识不清间,正抬眸欲唤他,却被他的手撑住了下颚。
她一片混沌,却被温荆摄去了呼吸,乱了心跳,
安月白浑身又燥了起来。唇齿间苦味散开,方知是药。
那药自然苦涩,却以这般方式入了她的喉。安月白自然惊异,却也怕呛,忙一口口咽了下去。
安月白面上红晕更甚。一双水眸忽闪,长睫轻扫着温荆的颊,却并未阻止他。药汁微温,不容她拒绝。安月白未料及他这般,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些。
安月白只觉身子一软,却又惊得不敢动弹。
兴许是她真是烧昏了。安月白晃神间,温荆已离开了她的唇,在灯下望着她道:“可还苦么。”
经方才那般折腾,温荆的呼吸也重了些。他一开始本想着将药送入她口,待她咽下便离开。却又见她神志不明,不由作乱心起,想让她醒得更彻底些。
如今俯视着她唇上水光点点,却有些怔然,眸倒映出他的容颜。
“苦?”安月白喃喃,一时不太理解温荆说的。却是见温荆下了床,起身搅着药匙,发出清亮的音色。
温荆搅弄着碗,余光见她面若绯霞,仍在轻喃:“苦,倒……”她方欲讲“苦倒是不苦”,却又被温荆再次拥住,堵上了唇。
温荆只觉着烧的不是她,而是自个儿。他却将此次归结于为她驱苦,掩去心下的那丝丝悸动。
安月白原想着温荆仍是喂她药,做好了味蕾受苦的准备,却未成想咽下的是蜂蜜水。原来温荆方才搅的不是药,而是为她在化蜂蜜水。
他……是听她方才喃喃,觉着她嫌药苦,才为她化了蜜水么。
那本来的苦意被丝丝缕缕冲散,却又漫开些许残药的清香,荡在二人唇舌间,亦好似淌入安月白心口。
温荆喂罢了她,起身欲后撤些,却被安月白抓上了袖,正对上她的一张灿桃小面。他自知她是天生的妖精,明明病着,竟还能带出股奇异的媚意来。
“不苦,不苦的。”安月白开口轻道,却怎的涌上了些泪意,鼻尖微酸,“公公在,月白从来不苦。”
温荆提手为安月白掖上被,一边道:“真是烧傻了。”
“但姑娘既说不苦,如今也清醒了,便把这药快些喝了罢,省得病重。”温荆出言间,却觉出了有些不自在。
安月白接过温荆递来的药碗,一滴清泪滴落在膛间。药碗已然不烫,兴许是她混沌不清时给温荆添了麻烦,他喂药不顺,才……
她面颊一红,抬勺喝药,余光却满是那人侧坐的影儿。
药自然是苦,安月白却喝得有些快,甚至带了些急,果然呛着了。温荆蹙眉,见她已将药喝干,又无奈道:“急什么,这会子又不嫌苦了?”
温荆说着话,却是将安月白递来的药碗放在了一旁,替她拍着背。见安月白咳得脸色更红,也有些急。
“咳……”安月白觉着好些了,想坐起些却仍觉着身上甚软,又打了个颤。
“躺下。”温荆见她还欲起身,不由沉了声,将她半拥着躺了下去,又不住啧道:“已折腾了这般久,还未够么。”
此言一出,温荆却是自个儿先别扭了一刻。不由想起她如蜜的樱唇,忙起身将那蜂蜜水碗拿来,想转移注意力。
安月白听温荆方才那话,也是不由脸红更深。她见温荆坐在她身畔,又为她搅着蜂蜜水,稍稍放松间,却觉着身上更重了。
“张口。”温荆低语,安月白微张开口,让他将那蜂蜜水喂入。视线虽渐渐模糊,却极力凝望着温荆的方向。
烛光和温荆的身形揉成一团,那蜂蜜水顺着嗓滑向心底。迷迷糊糊间,只觉眼皮甚重,不由阖上了眼。
在视线和意识暗下去之前,安月白觉出,她着实不想离开。想一直,陪着这人。
温荆只喂了三勺,见安月白又闭了眼去,便也轻手将碗放在了一旁。又念起她方才说冷,便极轻地起身出了屋,吩咐门外诸鬟给她加床被子,将汗好好发出来。
“洛竹,派人轮班守着她,最好让她今夜散了病气去。”温荆吩咐,洛竹忙应下:“是,老爷。”
温荆吩咐罢,提脚欲回宫,却又不住停了步子,对小黎小棠道:“你们也多守着,杂家归宅前,莫要再让姑娘见那将军府夫人了。”
“是。”黎棠二人应下。
温荆见均安排妥当,才提脚迈步出了门。再过两个时辰便是黎明了,他还需回宫守着。
她总是能扰乱他的心神。夜风萧瑟,却让温荆头回觉出了些不同来。
兴许病的不止是她。他也不知何时,心魔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