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月白转醒时,已然是第二日正午了。她昨晚虽发了烧,却被温荆强迫着喝下了药,又身上盖了三层厚被,如今汗已发透,自是觉着轻松不少。
喉间仍有些发干,口内似有昨夜的糖水未散。安月白撑着手坐起身,正见柳儿来给她送来吃食。
“姑娘,您可算是醒了!”柳儿见她醒了,忙放了餐盘,就对门外的黎棠二人叫道:“二位姐姐,姑娘醒了!”
安月白太阳穴仍有些酸胀感,轻轻抚上,见黎棠二人亦是进了房来。
小棠来探她的额,心安道:“烧已是退了。”
“姑娘快吃些东西罢,昨个儿一日都未曾进食,如今醒了,再不吃些,可怎么好呢。”柳儿音调轻快,将餐盘端了来。
安月白接过碗,见黎棠二人眼下发黑,柳儿也颇有疲态,猜到是众人为了守她未曾好眠。她抿唇轻道:“昨日,是月白给诸位姐姐添麻烦了。”
“现下已是无事了,黎棠二位姐姐快去休憩会罢。”安月白仰眸道。
小黎和小棠仍有些不放心,却见安月白催促道:“你们这般看着月白,让人也吃不下呵。快去睡。”
她这般说了,黎棠二人便也一道出了屋,临走前又让柳儿好生照看着她。
安月白略微垫了些东西进腹,未过多时洛竹派人来送药,柳儿便去接了来。
闻见药味,安月白又想起昨夜。烧的头脑有些混沌,却记着温荆来看过她。
那人昨夜……还以口渡药喂她喝下。思量到此,她不由有些面红。
柳儿端了药来,见安月白颊上泛红,还只当她是又要烧了起来,连忙让她喝药。
安月白喝了药,又问柳儿昨夜温荆何时归的宅,可曾动怒。柳儿有些为难,却缠不过她,便掩了房门在她耳畔说与她听。
黎棠身为红翎女,自是她们告知温荆紫宅之事。那人知她宅内自困于室,却事先不知她发热生病。
温荆不过是听她关门自闭一日,便夜里杀回紫宅见她。踹开门见她生病后又那般急切,倒让安月白觉出他的热切和在意。
更何况昨夜他那般用心待她,她不信温荆心中无她。
兴许更甚呢。他对她的用心,亦是她曾期许的那般?
安月白想到这些,倒是食欲稍稍有些开了。用罢了饭,又强打精神练了会字,这一日便就这般休息过了。
温荆先前说今晚要归宅,却是未等来他人,等来了他传给小黎的安排。说是让她后日下午去书房等他,这几日不要再见古婧灵。
待到温荆安排的后日时,安月白在书房内候着温荆,心上却仍记挂着将军府古婧灵采血之事。温荆不让她见古婧灵,这几日即便是古婧灵来紫宅寻她,下人们也定是不让其进门的。
若单论武力,古婧灵自然可以硬闯而入;可上次一别后,安月白便知那古婧灵再不会如此。
古婧灵虽不能强闯,却也未见其巧渡入宅,来寻她见她。兴许是这几日未能寻到机会试府中玥欢么?还是……
安月白不由越想越深,忽的听书房门被推开,不禁心神一惊。再抬头时,余光见得温荆黑袍,知是温荆归了宅。
是她方才思虑过深,竟未留心宅内的动静,不知他已然归来。安月白忙起身向行礼:“义父。”
温荆见得安月白那一惊,当即眼底一冷。果真那夜就不该赶回来管她,由她去病。如今这女子好些了,却给他唱了出身在曹营心在汉。
温荆阖上门,大步而入。见那安月白恭敬的模样儿,却生出轻蔑来,冷笑一声道:“怎的,失望了?”
安月白闻言一怔,抬眸望向温荆,小心问道:“义父……此话何来?”
她反倒问他此话何来,着实可笑。分明是她在出神想将军府之事,又何必装傻充愣?
温荆一哼,转眼已是行至安月白身前,一手提了她起来。安月白却是让他骤然一提,略有不稳,堪堪站定。
“姑娘大抵是病好了。”温荆冷道,微凑近了她的脸,话间带着讽意:“病好了,便欲择良木而栖了呐。”
温荆说话间,一手抚上安月白的后颈,指腹凉意渗过领口,冰得她那片肌肤起了些疙瘩。
“没有。”安月白轻声出言解释,却被温荆的眸光锁得动弹不得。那人目如鹰隼,望着她的眸光深不见底。她微微摇头,却被温荆扣住了后颈。
“没有?”温荆失笑,仿佛听到了甚么好笑的戏文般,“姑娘如今不烧了,便忘了这病因何而来。”
“姑娘既这般想见将军府那位,大抵也不必再学棋了罢。”温荆说话间,却又再向安月白进着步。安月白本离红木椅不远,他步步紧逼,她只得一退再退。
退至无路,却是被温荆迫得跌坐在了椅上,听那人又道:“既是这般,不若今日就收拾东西入府,也不负姑娘这般期许。”
那人越说越过火,眼底的戏谑丝毫不落地落入她眸间,句句冷言如刀,刺得她心下一涩。
温荆出此言后,俯视着那月白垂眸受伤,也不由眉心微跳。自她回宅后,自个儿还未这般动过怒。
将军府是她家不错,但在这紫宅一日,他便见不得她心有旁骛。现如今已敲打过安月白,大抵能消停几日。
思及此,温荆怒意稍褪,转身拂袖欲走。
安月白见温荆要走,心下一急,出言带颤:“义父莫走。”话音未落,却是一咬牙,双臂自温荆身后环住了他。
温荆未料得她能做得出这般动作,一时并未挣脱,却听得她在身后道:
“月白愚笨,一时愣怔,未见义父入书房,是月白不好。”
安月白的语速有些快,说话间却埋首入他的背,觉出了那人的僵硬,却仍道:“义父不要生气了罢。”
她的呼吸略急,打在他背上带出阵阵温热。温荆俯首,又见安月白十指交扣在他腰间,心下一乱,却仍故作镇定喝道:“放开。”
温荆头痛,伸手覆在她手,欲扳开她指。安月白在他背后摇着头,声间已带上些泪意:
“不要,义父从来不听月白讲完。月白不要放。”
装的。都是她装的。温荆咬牙,却兀的觉着后背上一湿。
“义父为何总要推开月白呢?”安月白咬上了温荆的衣,热意顺着她的牙传到他身,却是不由得泪落玉颊,倾泻入他衣间。
“从始至终,月白不论在何处,都会被推开。到了义父这边,不想再走,却总被义父所嫌。”
安月白喃喃道,见温荆稍顿了扳开她手的动作,有些发泄性地怨道:
“义父告诉月白,怎么做能留在义父身边好不好,月白都能做的。”
她的热泪浸得温荆后背一热,又在湿后觉出凉意。这月白,她总这般脆弱易碎,分明是笃定了他会心软。
“留在杂家身边?”温荆出言,掰开了她的玉指,转身便见这月白抬袖欲遮面。
“你是女子,早晚是要嫁人,如何在杂家身边?”温荆出言,音色中夹了些残忍,一把将安月白的腕扯过,让她带泪玉容无处可掩。
“义父不要!”安月白惊呼,泪颜却已被温荆看去,低语了声“别看”,忙移开视线,不看温荆。
“别看?”温荆不由挑眉,一把抬起了安月白的下颚,却颇为恶劣地道:“丢了人,还不让看,是何道理。”
安月白面上羞赧,却听温荆在她上方道:“不是说都能做么,可见是诓人的。”
“是真的。”安月白一急,也顾不得许多,又对上了温荆的眸。
温荆摩挲了下指尖,缓缓伸颈到安月白耳侧,见她目光稍有迷离,却咬上了她的耳,果然听安月白一声轻嘶。
“义父……可消气了么。”安月白轻问,面颊绯红,呼吸微滞。今日之前,她竟不知温荆能作出这般事。
“没呢。”温荆在她耳边道,呼出的气让她心下一乱,却又听那人分外悠闲地道:
“方才姑娘哭得着实好看,着实赏心悦目。”
安月白闻言一怔,却又听得耳畔处传来温荆轻若鸿羽的戏谑:
“不妨再哭一次,让杂家画了录下来,也好今后长些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