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君看着放在手心的一对耳坠,手指僵硬的碰了碰,也明了她心里的想法,不再对她心存希望,头也不回的跳窗离开,独留下一脸惨像的灵仙瘫软在地上。
沈徽清在震惊之余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在她前面回去,等到疏君回到屋里,换下衣物,躺在身侧时,正想开口说话,便感到她紧紧的抱着他的身子时,他才抑制住想要发声的喉咙。
他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怀王妃的死,在怀王看来,只是妇人之妒,害人终害己,他也如实禀报给昭帝,而昭帝似乎也另有打算,并未降罪,如同当初越王和询王一样,领军棍之后闭门思过。
而这一举动无意是给了老来得女的唐老一记耳光,年纪大了,看透了许多事,唯一让他后悔的事便是一时脑热,将女儿嫁到了怀王府,饱受折磨就算了,还任由奸人栽赃陷害,白白丢了卿卿性命。
总以为昭帝是天下之心的明君,可谁又知道为了稳固皇位,他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外人来说,这是权谋,而对普通官员来说却是任人鱼肉,站错边,无疑是死路一条。
外头人声嘈杂,紧接着响起急切的呼喊声,宓瑶听着来人禀报,并不惊讶,反而慢条斯理道:“这样的事跟我说也没用,去找外头的大夫来,我可不敢进去。”
采莲素闻三少奶奶温柔善良,风姿绰约,可从进府来,她一样也没瞧见她的善良,反倒是满肚子的坏水。心中自然不待见,可一想到自家小姐还性命忧关,她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随着护卫出府去请大夫来。
宓瑶抱着嘉衍,也不想理会下人们的指指点点,转身进屋去,紧紧的关上了房门,任由那院中嘶声裂肺的叫喊声如何的惨烈,与她更无瓜葛。试问,又有哪一个女子会允许自己丈夫将一颗心硬生生的分成两瓣来满足私欲的。
她不肯认输,更不会因为这件事便自哀自怨,她要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心服口服,陈家的人,不就是觉得她好欺负吗。
采莲出府没多久,便遇见正在前往百花园的疏君,虽打过照面,心底还是心有敬畏,不敢多说几句,生怕迁怒自己的小姐。
疏君看见王府的马车停在药铺,还以为是宓瑶在药铺挑选药材回去给玉泽补身子,正下了马车,抬眼便瞧见夹拉着大夫往前走的采莲,顿时没了好脸色,也不问发生了何事,转身便上了马车。
连吃了两次脸色的采莲,在她面前也不敢多说话,低着头也上了自家马车。
何氏端端正正梳着发髻,听完钟言的话,讥讽的笑了笑:“本来也不干她的事,谁叫她挡路了,挡别人的路不好,偏偏惹了那个阎王。”
钟言换下一脸的天真痴傻,嗤笑道:“踢开了也好,谁叫她那么不自量力。”
何氏插上一只淡雅的素簪子,衬得脸色发白,毫无生气,越发的楚楚可怜。钟言看了不由的皱起了眉头,闲闷道:“这时候戴这样的簪子,岂不是更惹得人生气?”
何氏抬手抚上眉梢,左右照着镜子欣赏容颜,轻笑道:“这不就让她把怨气都撒在别人身上吗,在她看来,我就是真心的帮助她。”
一点就通,学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学到她身上的那股恶毒劲,钟言也是打心底的佩服,二人携手去看刚刚诞下死胎的陈媛休。
何氏端着早就熬好的鸡汤送到陈媛休身边,安慰道:“孩子总会有的,只是这一次你不小心失足落下水池,才会让胎儿在腹中溺死,这不过是意外,你何必那样伤心呢。”
钟言也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安慰着,时不时的还向丫鬟使眼色,示意他们退下。
等到身边的人都离开,陈媛休才肯接过何氏手里的鸡汤,激动道:“这怎么会是意外,当时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双膝一软,一头栽进了水池,才会落的这样的下场,这个府里也只有你是真心实意的对我好,你也别劝我了,无论怎么说,你我都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
陈媛休说的十分急切,不由的咳嗽起来,何氏见状,便细声宽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一出事,大家都会知道是谁做的,别这么早下定论,先好好休养起来才是重要的事。”
钟言惊恐的眼神渐渐落在何氏身上,正要说话,又见陈媛休捂着心口,双眼沾湿了眼眶,哑声道:“我知道是谁,你不用这样与她们打掩护,我会让她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辰王府财大势大,你怎么敌得过她。”此话一出,不仅是陈媛休大吃一惊,死死的盯着捂着嘴唇的何氏,就连何氏自己也吓的不敢多说,捂着嘴摇头道:“这话说不得,你别往心里去,事到如今,我也该回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陈媛休早已面无人色,噗通一声倒下床来,厉声的大叫道:“王疏君,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听到声响的青青和采莲也顾不上多少,更不会去多看一眼看似仓皇而逃的何氏二人,立刻将陈媛休扶上床,轻声安慰着。
浮光似水,轻柔的点亮了整片天空,水面波光粼粼,白茫茫引来一片雾气。
一大早,辰王因公入宫陪驾,不多时,王府便拍管家来寻,也没说因为何事。不过,疏君心里清楚,大抵是与陈媛休昨日诞下死胎有所关联,放下手中的饲料,二话不说,便跟着一起去了。
愉禛与江离的耳力尚好,也是了解疏君的一丝一毫,这样轻微又小心的脚力,恐怕还不知所为何事,不由的担忧起来。
珠帘微动,一双素白纤细的手伸出来掀开珠帘,翩然而出来一人,淡然伫立,也不见礼,一双清澈寒潭的眸子,将映入眼帘的众人扫视一遍,最后落在眼眶微红,还在轻声抽泣的宓瑶身上,神色渐渐暗淡下来,双眸微垂,气氛冷淡下来,慢慢见了礼,却无人理会,只有陈媛休和钟言以及周围的下人赶忙行礼。
王既明阴沉着脸,何氏在一旁不敢说话,罗氏一直拉着王既明的手,不知道在轻声说什么,宓瑶坐在凳子上,时不时的拿手帕揉眼睛,应律无所事事,面色不善的盯着陈媛休,而陈媛休也似乎没了底气,低头搅着手帕。
愉禛依旧是入了佛,笑容不在,冷冰冰的看着她,江离则是毫不掩饰满脸的担忧,将她一把拉到了自己身边,看着王既明,问道:“人已经来了,有什么话,还是赶紧问吧。”
王既明头也不抬,让人瞧不出他的神色,缓缓道:“你一个人过来的,还是带了祈安?”
刚要开口说话,突然手一紧,疏君不解的捏了捏手指,茫然道:“辰王在宫里,祈安是我带在身边的。”她一转头,对着屋外道:“春兰,把祈安抱进来。”
疏君被这紧张对峙的气氛压抑的心口砰砰乱跳,等到春兰进屋来,王既明便让春兰将祈安交给他,春兰有些谨慎的往回去瞧疏君的意思,见她点头,方才敢交出去。
抱着祈安,王既明的眼中没有多余一丝的疼爱,转而反问道:“你知道今日为何要你回来吗?”
疏君环视一周,悠悠道:“如果要让我猜的话,难道说是陈小姐诞下死胎的事情吗?”
王既明目光如炬,抱着祈安往陈媛休走去:“原来,你还是知道的,如此说来,那么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是你……”
“是我害死了那个孩子是吗,你要说的是这个吗?”疏君冷笑道:“这种事,你应该知道,若是我真要她死,就不会留她一命在这里胡搅蛮缠,怎么还会让她诞下死胎。”
在座的各位都是了解她的脾性,对此五分相信五分怀疑,却无一人敢说话,只有江离开口道:“此话不假,以她的脾性,怎么还会留着她的那条命。此事,不能只听一人之词就妄加定论,污蔑他人。”
陈媛休摇摇头,苦不堪言:“难道是我自己害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以此了诬陷你吗?”
话音未落,宓瑶大声斥责,将心中积郁许久的怨气一吐而空:“你连别人的丈夫都要不择手段的抢了去,那样下三滥的手段都能使出来,打掉自己的孩子污蔑他人的事,你还做的少吗。”
陈媛休惊急交加,怒声反驳道:“那孩子的脸生下来都是乌黑一片,你精通药理,随便一副药便能要了他的命,再将我推下水池,将孩子的死全怪罪在我的身上,这样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你的身上,而你可以为你的孩子报仇。”
宓瑶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也知道我精通药理,你也知道当初我的孩子为何会死,原来你也是知道这点的,瞧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你以为我会蠢成你那副模样,在别人生辰宴上脱光衣服趴在别的男人身上。”
陈媛休脸上青紫一片,怒不可竭,二人吵的不可开交。愉禛按住正想站起身冲上去打人的宓瑶,怒吼道:“这件事在没有证据和事实的情况下就此结案,是不合理的,爹,您在朝堂多年,不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王既明点头称是,江离正要松了一口气,刚拍了拍疏君的肩膀,便望见王既明将祈安交给陈媛休,在疏君难过又绝望的眼神中,抱着祈安离开了前厅。
春兰想上前去追,却被青青和采莲合伙抓住她的手臂,疏君愤然上前,质问道:“她的孩子死了跟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跟宓瑶也是,你为何宁愿相信那个外人,反而不相信你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不是我的女儿!”疏君被他这声怒吼愣在原地,就连江离也停下了脚步,王既明继续道:“从你娘抛弃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不是我的女儿,至于为何,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娘。”
江离抱住瘫软在地的疏君,颤抖的身子连带着嗓音也轻颤道:“她已经死了,怎么去问!我相信她,不是她做的,如果是她,陈媛休还能活到现在吗。”
疏君不肯说话,手指搭在左手上,眼神坚定,怒意满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冒着浅浅的紫色气焰,冷哼道:“你如果不把孩子还给我,我现在就杀了她。”
愉禛知道孩子活不了多久,天命如此,怎么改变,更会要他死的更惨。他立马上前去按住疏君的手,怜惜道:“让她去吧,你改变不了什么。”
疏君被他掐住命门,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绝望的眼神仿佛当年当银针插入她的眉心一般,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松懈,便立刻将他拉了回来,不肯松手。
看着箭弩拔张的二人,江离大抵是明白了其中的意义,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便上前劝道:“疏君,你先别激动,我替你将孩子寻回来,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有事的,我也会替你照顾好他,你先回府里,等辰王回来。”
是的,她明明可以等沈徽清回来的,用昭帝的恩宠,怀王妃的死他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一个死于非命的孩子,他一样有办法的。
可是明明与她无关,为何要将自己的孩子交给那个女人。她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一口气上不来,连连咳嗽了起来,无言的摇了摇头,不争气的眼泪犹如大雨倾盆,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地毯上,仿佛盛开的牡丹。
她瘫坐在地上痛哭,哭的梨花带雨,叫人生怜,罗氏上前去安慰,却被她推开,心里想着,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亲身孩子,他怎么也一声不坑的向着外人。
仿佛又是她一个人孤军奋战,上一世为了自由身,这一世为了情情爱爱,自始至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她冷冷哼哼的站起身,推开上前来的江离,目光落在愉禛那只冒着蓝光的眼睛,狠狠道:“若是孩子有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叫那个女人千万倍的偿还,包括你自己,当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希望你想清楚,后果是什么,别让我逮住你。”
旋即,话锋一转,落在王既明身上,疏君步子极轻,心事犹如泰山,越想心越疼,那张宽厚温和的脸庞,如今却是这样的陌生,叫她认不出来了。她静静的看着他,平复了心绪,悠然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吗,从我娘离开了之后,哪一个离开?”
王既明垂眸,睫毛微动,不肯言说,她已明白了大概,何氏见况不妙,上前道:“六小姐,老爷方才是气急了,你不要怪罪,小世子我会替你照顾好,不会叫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你放心……”
话还未说完,疏君怒目而视,道:“若是少了一根汗毛,你也好自为之。”
说完,便与春兰离开前厅,江离心慌则乱,只不放心,害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急忙追了出去。
湖上初生的残月照亮了整片护城河,守卫的官兵下河四处打捞搜索,最近宫中贼盗兴起,逃出宫的奸贼狡诈之徒一一自行跳入水中,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护城河中虽有机关,但也百密一疏,想到此处,疏君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
从王府出来之后,她便一直候在宫门外,传信进宫也不见沈徽清应答,就这样来到下半夜,她望着护城河渊阔的水道,心中有了盘算。
凉风徐徐,吹走了街上最后一丝光亮,除了宫里灯火连天而外,其余之地,毫无生气。
春兰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疏君的肩膀上,语气间已然有了肃然之气:“殿下不必过多忧虑,若要此时将世子带出来,奴婢定当万死不辞。”
疏君挥一挥手,将外衫还给她,凑近了道:“我何尝不想一刀结果了她,只是万万想不到,我爹那么偏向她,还说出那样的话,更是不得不让我怀疑,只要我还活着,祈安一定会回到我的身,我的孩子,谁也别想带走。”
有一瞬间的沉默,握在手中的鱼形玉佩被捏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摊开手掌,碎成两半的鱼形玉佩中间夹藏着一根细细的银针,在月辉之下映出一道寒光,直冲她的脖颈处。
“小心!”在春兰惊讶的担忧声中,她的瞳孔微缩,侧身躲过银针的袭击,针尖以迅雷之势划破她的脖子,顿时便鲜血直流,她捂住脖子上传来的刺痛感,只听的被躲过的银针直逼腰粗般的树干,轰隆一声,齐腰裂开。
听到动静,四周的官兵迅速赶来查探情况,为首的守卫拿刀直逼二人,被她厉声喝退:“放肆,谁让你们过来的。”
官兵被她喝退两步远,她忍着剧痛,咬着牙道:“再传信去宫里,就说本宫要见辰王,立刻。”
为首的官兵心中正要发火,待看清二人时,才殷勤道:“辰王已领兵出征,此刻早已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