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君坐下之后,茶房的小丫鬟就给她上了一碗茉莉清茶,听到应律的话,不禁笑道:“爹,你们让五哥出去还说这些,小心他日后真不出门了。”
王既明冷哼一声,看着应律不着调的样子,气闷道:“你在府里多日,并未出府,这几日外面闹的沸沸扬扬,大量的禁品被人混在了各家府里,你没瞧见前两日管家在府里找人吗。他要是不出去我还能好受些,省的我操心。”
大量的禁品,又在找人,想想之后,疏君大概了解了是蚀蛊,心跳慢慢加快了起来。这些天逍遥馆一直在整装修补,需得四月底才能开始开门,这就让她获得消息的速度减少了很多,连最近发生最大的事她都不清楚。
听着罗氏与王既明嘱咐的声音,她陷入了深思。
蚀蛊怎么又出现了,还是大规模的,而背后的人是在找什么吗?
虽是这样想,可是消息闭塞,她硬是找不到突破点,次日一早便进宫了。先是见过昭帝,才去见了太后。
太后因为七羽的事还在与她僵持,不过,她已经对七羽没有了多大的希望,有些事,已经不再去管,太后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来见哀家做什么?”
太后灰白的发丝掉下来一缕,散落在她随着岁月留在脸上的痕迹上,显得越发的和蔼可亲,疏君淡淡道:“关于羽里的事情,我可以听您的安排,不过,有一件事您可知道吗?”
太后看着她神色淡漠,也不说什么,可是从她的话里,她倒是听出了一些,冷冷道:“你说的是蚀蛊?”
“原来太后也知道啊,”疏君收起脸上略带嘲讽的面容,诚恳道:“这些事您不觉得蹊跷吗,怎么突然就多了这些东西出来,还是在各大贵府里,可见不简单。”
太后想起她还在支持越王一事,不禁警惕道:“你还是在查当初蚀蛊的出现是吗,否则也不会来见哀家。说吧,你来找哀家有什么事,别忘了,当初给你令牌让你做的正事是什么。”
听她提到越王,疏君连连摇头,笑道:“太后,正事我没忘,我只是……”
话音未落,太后怒声道:“你早就忘了,被辰王迷得丢了魂魄,你去支持越王,哀家要你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而不是你说的那些,站得越高,跌的越重,最简单的就是将他一刀解决,何必要这些麻烦。”
太后的话犹如警钟,在她耳边回响,她却不以为意道:“太后在位几十年,是否忘了齐国公一家当初将皇后送上那个宝座花了多大的力气,而如今孙家与越王的势力在朝中占了三分之一,若是杀一个人就能被解决这些问题,也像您说的那样,何必这么麻烦。可是,单单杀了一个越王有什么用,孙府势力之大,野心勃勃,死了一个皇子算什么,等孙府的势力盖过朝堂的三分之二,那是就不是你们段家的天下了,那时,姓的是孙。”
闻言,太后的脸色从恼怒转变为惊愕,继而白了又白,犹如冬月的白雪,没有一丝血色,可是她还是尽量的往好处去想,反驳道:“没有你说的那样严重,你这样想,还不是为了参与党争,哪一个皇子得到皇位,对于你们王府有什么影响吗,你费尽心机想要得到什么?”
“是您费尽心机想要得到什么!又来阻止我不去打扰你,按照你们所说的方向走,这样有什么意义,我身上又有什么是您想要得到的吗?”疏君见她都这个时候了,说的这样直白还不明白,不禁郁闷起来:“党争对我确实没有什么好处,我也只是为您办事,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等到了那样严重的时候,只希望您别后悔。”
良久,沉默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她都快忘记了怎么呼吸。
太后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忽而咳嗽了几声,片刻后,慢慢道:“哀家只是不想承认,段家的江山要毁在自己的手里,可是你说的方法太冒险,要想除掉越王还有齐国公,实在是太难,这个时候,你必须要先除掉皇后身后的麒麟门,可这样就是毁了当初七羽建立的目的。”
春日的黄昏暗下来的早,月色下的京城被蒙上了一层轻纱,偶尔有风吹过,拂动枝头的芍药摇摇欲坠。
疏君叹了一口气,看着经历了丧子丧夫之痛的太后,年迈的老人满脸沧桑,一脸无助,只想守护最后的段家江山啊。
她不由得低下了头,心里对前面说的话感到愧疚,可她说的是实话啊,虽然她也是为了一己私欲,至少她能抱着段家纯正的血脉。
疏君正欲站起身,就听见殿上高坐的人说道:“有时候哀家在想,如果当初先帝没有继承皇位,便可以随着哀家一起游历江湖,如今他走了,还留下哀家一个人守护他的江山,是真的没良心。”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将淤积心里多年怨恨吐了出来:“除了林氏的事你不准查,其他的哀家可以支持你,这是保护你。如此,就搏一搏,哀家老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太后站起身,慢悠悠的走下高堂,走到她面前,疏君忙站起身,无措的看着她。太后拉过她的手,悠然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疏君垂下脸,草草行了一礼,对太后的话心有疑惑,却没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也没再提及蚀蛊的事,只是如今七羽的主要势力是与麒麟门的对抗而不再将目光转向朝廷。得到了太后的应允,疏君也不似次次从太后宫里出来一般,满脸不悦,反而看着朦胧的月色,笑出了月弧。
行至宫门,已经下了钥,守卫正准备开门时,忽然走来一位女官打扮的女子叫住她,仔细一看,原来是溪云公主身边的琴儿。
琴儿急急忙忙跑来,恭敬的行了行礼,笑道:“殿下,公主在皇后娘娘的中德殿呢,陛下让皇后娘娘准备您与辰王大婚的婚服,可是这天色不早了,陛下去中德殿瞧见娘娘和公主正缝制珍珠还有宝石,心疼娘娘,便让奴婢来寻您一同去帮忙呢。”
琴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疏君转头看着杜若道:“你先回去吧,今日可能不会回府了,宫里有人照顾,你不方便在这里。”
杜若看了看琴儿,欲言又止,只能看着二人渐行渐远。
等到了中德殿,只见溪云公主大着肚子与皇后二人打着哈欠正穿着珍珠宝石,昭帝则坐在一旁看起了聊灵异地理全册。听见响动,连头也不抬,震声道:“你瞧瞧你一天到晚的在府里呆着没事做,大家为了你的婚事着急,你倒好,天天偷懒耍滑,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坐下帮忙。”
琴儿赶紧寻了一张小凳子放在皇后的身边,疏君刚坐下,就听皇后道:“陛下,长公主才在外修养回来,本来这些事都是我们该做的,怎么还说她偷懒耍滑呢,况且,您不是一直想抱孩子吗,身子养好了才可啊。”
疏君被说的不好意思了,忙帮着穿针缠线,一句话也不敢说,不过心里已然明白了昭帝的意思。一边与溪云公主说笑,一边看着陛下道:“陛下,明日我还要去马场选好马呢,您将我这样留在宫里,让我以后怎么进宫呢?”
昭帝轻嗤一声:“怎么,你的意思是成婚比马还重要是吧。”
疏君忙打哈哈:“怎么会呢,这是因为前些日子已经与我二哥约定好了,明日去马场,可这样,不就爽约了吗?”
二人你来我往,溪云公主笑道:“父皇,皇姑,你们别争了,孙府在玉山有一个小马场,是夫君喜好,才养了一些,不过他经常在外巡视,既然皇姑急需,不如今日就在宫里歇息,明日请上王大人一同前去也未尝不可啊。”
疏君与昭帝对视一眼,见他点头,她才笑道:“可都是好马呀?”
溪云被她这句话说笑了,抿嘴一笑,道:“既然是夫君喜爱的,自然都是健壮的,说不上好,但也不会太差。”
几人说说笑笑,便过来几个时辰,疏君也没回宫,在中德殿的偏殿,与溪云一间屋子歇下了。
一夜未眠,疏君心里一直想着蚀蛊的事,这些人到底在找些什么东西呢。
其实她怎么也想不到,背后的人不是在找东西,而是在找人,找她的旧人。
在风暴来临前,一切都是出奇的平静。
次日一早,疏君坐在孙府的马车上,将车停在王府门前时,便看到江离正翻身上马,等一切准备妥当,冲她笑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今日不坐车,若是你选好了马,我们便一同骑马回来,也好放松放松。”
疏君与昭帝接连几日与皇后以及孙府走的很近,赏赐不断,可虽说是为溪云公主安胎用的,可京城的人都不是傻瓜,俗话说墙头随风倒,人也不差。
自从愉禛能自由走动的时候,他就眼馋疏君在马厩的那一匹俊黑的宝马,来来回回去看了好几次。那马四肢修长精壮,浑身黝黑,黑的发紫,仿佛被人刚刚擦过油一般,英姿勃勃,四蹄带风。
刚开始这匹马是准备送进玉山的马场,不过在送入马厩时被她瞧见,虽然身子骨瘦,没有其他的宝马养的硕壮,但是体格却比其他的马阔大,本是适合男子骑得,到她手里也不失威风,与她那一身艳红的衣裳相衬,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起初孙颉也看上了这匹马,好生不舍,被溪云公主劝了又劝,想着自己还有那么多,便算了。
溪云公主之所以帮她,无非是她现在与越王是合作的关系,可是,所谓的合作,是建立在她的私欲上的。孙颉可是出了名的爱马如命,若非触及到自身家族利益,他绝不可能这般好说话。
愉禛一心想着这匹好马怎么落在她手里了,心中暗暗怜惜,手掌在马儿的脊背上来回摩挲,忍不住的叹气。
“叹什么气,看上我这匹马了?”疏君的声音从后传来,吓的愉禛惊恐的回头看着她,疏君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诉你,别打它的主意,那是我的,不过,可以勉强借给你骑几天,但也得你伤好的差不多了再说。”
愉禛被戳穿心思,也不恼,气哄哄的靠在旁边的柱子上:“谁看上了,瘦不拉几的,送我我都不要,我就是看看,你在孙府到底得了什么宝贝,看把你炫耀的。”
疏君看他十分不屑的样子,被逗笑了:“那好啊,那你没事来看我的马做什么,闲的没事干?还是被宓瑶给赶出来了。”
愉禛抿了抿嘴,一句话没说,只是看着马儿发呆。看样子还真被她说中了,疏君上去戳了戳他的手肘道:“怎么回事?”
愉禛冷哼一声,望着天上飘下的桃花,苦笑道:“那位肚子里有了,说是照顾我时,不小心的。可我那时哪有那种心思,何况我从来没想过要碰她,怎么可能就会有,宓瑶不相信我,听到消息后,就气冲冲的回慕容府了,连玉泽也不给我见,我能怎么办。”
言外之意就是我根本没碰她,她自己莫名其妙的怀上了,关他什么事,除了他自己相信自己,还有谁知道。
疏君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隐隐约约想起离开王府的时候,宓瑶说过的话,眉头便也舒展开来,笑道:“我帮你把媳妇儿找回来,宓瑶就是不相信她会怀上,但是却没有说不相信你啊,安心吧,你现在最好把心思放在养伤这里,下月陛下便要你去述职了,在大理寺安静。”
从武将变为文官,说什么他都觉得不可思议。愉禛郁闷道:“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巡视漠北突然爆发战乱,与我们有何干系,为何突然就降罪于我们,连黄将军都一连掉了两品。”
话音刚落,疏君忙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左右看看,果然,在场的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四处打扫的下人。
疏君挽着他的手,拉着他往府里走去,边走边道:“陛下这么做我也不是很清楚,想来漠北出事,与褚王的关系不大,不过,他现在都自身难保,陛下怎么可能还要降罪于他呢,至少也要找一些人背锅,毋庸置疑,这些人就是你们,等这个风口浪尖过了,再回到原来的官职也不是问题。”
愉禛知道她说的话不会有假,也感慨她能得到宫里人的青眼:“还好府里有你在,我们才能在外没那么多顾忌,若不是你能在陛下身边得了脸,这些东西,也不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疏君不过笑了笑:“这能有什么,没了你们,怎么样才能算是一个家呢,如果连这些都不知道,那我这个尊贵的别称就白来了。”
愉禛停下脚步,思惆片刻,捂着心口道:“也就是这样了。刚才我见雷云回来了,这个时候应该在院子里,每个时候看着它的眼睛,都像是久别重逢,可能是太久才能看到它一次,既然回来了,就别把它气跑了。”
想起雷云,疏君总觉得回府之后,心口闷闷的,总有呕吐的迹象,这些日子也没吃什么反胃的东西,便也没太在意。
愉禛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忙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它虽有灵性,但也不是人,有些东西它感受不到,你就不要想太多。”
疏君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感觉喉咙一股腥甜的液体就要脱口而出,她连忙低下身子,身体仿佛被抽空,瘫坐在地上,脸色十分难看,脸上隐隐闪烁这纹理般的血丝。
这可把愉禛吓坏了,又不敢喊人过来,他撑着身上的疼痛将她扶到最近的石凳上,倒了一杯凉透了的茶水递给她,看她手上的手链不在,紧张道:“怎么样了,好多了吗?”
疏君喝了一小口,额上生密密的细汗,无力道:“好多了。”
愉禛坐在她身旁,也不去问她手链的事,反而担心起她的身子来:“你不是在外修养了这么久了吗,难道还没见好吗?”
疏君摇了摇头:“好什么,可能就是娘胎带出来的病,没什么的,只要不太累就不会有事,你也别担心了,稍微坐一下,我就回房休息,宓瑶的话你也别着急,明日她就会回来的,既然那位身上有了,你明日等宓瑶回来,送一些药材去,不要让外人抓到你什么把柄,现在这个时候,能洁身自好最好,少去招惹人家。”
愉禛被她训了一顿,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但就看宓瑶的态度来看,他是不肯去说的:“不去,你自己跟宓瑶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承认的。”
见他的态度强硬,疏君也没话说了,只是觉得心疼:“三哥,没有什么是你不承认就能解决的,我相信你,但是相信也堵不了外人的嘴,不管是她的孩子顺利降生或是半途夭折,别人都会以为那是宓瑶妒忌而产生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