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香消散,皑皑白雪积压最后盛开的腊梅,最后一抹红也被一片白雪覆盖,光滑如玉的竹席带着秋的凉意,落花虽美,却无人欣赏,落得消香玉损,人人唾弃的下场。
雪片落在她瘦尖的肩上,灯火团团红,衬得眼中霞光满天,随着目光坠落,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缓缓点了点头。
绿抚的死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不可言说的痛,对春兰来说那是姐妹,对疏君来说是亲人,对齐雪堂来说却是心尖上的疼,未过门的妻子惨死,随即便是她心念的主子失踪未果,这些点点滴滴,君埋泉下怎么能不让他心疑,这么久了,也未曾释怀。
夜深了,四下里静寂无声。屋内并未点燃掌灯,沉沉的月色洒落的轻纱轻飘飘的盖在她布满血丝的脸庞,因她只要点燃灯火,强烈的光线便会叫她疼的尖叫。
凝烟吓的钻进叶湑的怀里,温热的身体带着花香紧贴在他的胸前,这样突然亲密的举动叫他措手不及,面色微红,耳根发烫,不敢直视众人的目光,但也心疼的将她揽在怀里。
香息更是直接吓晕过去,春兰烦躁的将她放在门边紧靠墙壁,没有支撑的她便顺着墙壁滑到在地上。
齐雪堂帮她将身上的伤口上药包扎好,刚生完孩子却一直保持着凹凸有致的身材,连凝烟看了亦是自愧不如,羞愧了摸了摸自己胸前团绒大小的玉兔。
春兰虽不想让她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样观摩,可若是不止血,她只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齐雪堂脸颊泛着粉红的云晕,替她把脉时却眉头紧锁,面露难色,久久不发一语,春兰急了,忙问道:“殿下前几日中毒之后,便一直有这样的迹象,可是毒药还未解?”
齐雪堂摇头道:“并未有何威胁她性命之物,而是她怀孕了。”
众人面露喜色,旋即春兰焦急道:“可是至今未醒,这副模样还不是中毒的迹象!”
齐雪堂被她说的脑袋疼,不耐烦道:“你急也没用,这副模样不会是中毒引起的,你家殿下本就怪异,以前可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叶湑抓住正要上前去揍人的春兰,忽然房中一亮,原本只靠月光看清的事物,如今被强光照亮,赐的众人睁不开眼睛。
床上的人忽然失声大叫起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屋内的灯不知何时被人点亮,床边还坐着一个不速之客,正紧紧按住,疼痛难忍的疏君。
春兰提起匕首向他赐去,却被他一掌掀飞出去,撞在圆柱上,顿时便吐出一口鲜血。
齐雪堂和叶湑更是不敢乱动,只是死死的盯着他,正当齐雪堂要去吹熄掌灯时,愉禛警告道:“你最好别乱动,熄了灯,只会让她更痛苦。”
齐雪堂与叶湑面面相觑,看着疼到发不出声的疏君,叶湑开口道:“你来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你害得她变成这样,如今还要让她更痛,这里不欢迎你。”
愉禛冷哼道:“我是她哥,我当然知道,事实上这里才是更不欢迎你,你再不离开这里,我就亲手将你抓到皇宫去。”
叶湑大惊,咬牙道:“你敢!”
“我有何不敢。”
叶湑眉头紧锁,凝烟拦住欲要动手的叶湑,凤眸紧盯愉禛那只被刺瞎后,呈现蓝色瞳孔的眼睛道:“是我不想离开,你要抓就抓我,可是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先让皇姑醒过来,若是皇叔回来……”
后字还未出口,只听愉禛漫然道:“他回不来了,有人相助,他不会赢的,最后的下场只有死。”他将目光放在捂着脸低泣的疏君身上:“她也是一样的下场,不会善终。”
听到这些刻薄诅咒的话,众人面色都不好看,齐雪堂低声呵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愉禛漫不经心的将疏君的手掰开,只见那张被血丝覆盖的俏脸正在慢慢恢复正常,只是过程非常难熬:“你看看我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这一切都在回到原轨……”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惨烈的叫喊声从她口中发出,随即伴随着的是浑身抽搐,口吐鲜血,刚刚消散的血丝又加重在她脸上:“宿熙!”
“疏君!”
沈徽清的口中喊着她的名字,迷迷糊糊中,眼前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他面前,硬生生替他抗下那倒白刃。
战鼓声已然落下,硝烟弥漫,一个个满身血污,继续与万耀的军队抗战。头发散乱,穿在身上的盔甲被砍的坑坑洼洼,血液几乎浸透了盔甲,殷红一片。
刺向他的那个人被赶来的长慎踢倒在地,拿剑深深刺入他的身体,鲜血顺着刀刃挥动的方向溅落在他的脸上。
沈徽清拖着伤痕累累的尸体,爬到她的身边,所行之处,无不被鲜血沾满,他满脸心疼的替她掩盖胸前的伤疤,口中责备,面上却十分欣喜:“你,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疼不疼?”
话音刚落,只见战鼓连天,嘶喊声夹杂在隆隆的马蹄声中,天际边乌压压一片,布满了骑兵,正挥舞着刀剑往这边袭来,如潮水般迅速,为首的人手里拿着的那把剑,正是她在沈徽清入宫前她交给他,让他随身携带,以便不时之需能救他们的命。可是为何会出现在那些人的手中啊。
目光所及之处黑压压的尸体堆积如山,犹如人间地狱,看着前方袭来的军队,头顶上带着厚厚的云层,她笑了,怎么会那么巧呢?
解决最后一个敌人的沈敬也往这边赶来,其余的士兵纷纷靠拢在一起,面如土色,狂风卷地起,飞雪狂舞。
怒火在她心中燃烧,口中隐隐渗出血,为何会那样要他不辞而别,不为别的,就是要至他与死地,再来解决她,幕后之人,不正是一手遮天的昭帝啊。
她咬紧牙关,夹着哭腔,质问沈徽清道:“为什么要这样,他们抢走了我们的孩子,还要至你于死地,究竟是为什么。”
她抓着沈徽清已经虚弱不堪的身体,摇晃着他的肩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一世都要我过的这么痛苦。”
沈徽清不明所以,可是从她的话中隐隐感到不安,心疼的抚摸她的脸颊,喃喃道:“他们欺负你了吗?”
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潸然泪下,泪水犹如洪水一般,止不住的流:“他们从我怀里抢走了祈安,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弄丢了他,我是罪人,我杀了那么多人,这就是报应啊,前世因果,都要在这一刻清算,可我没有错啊……”
万耀的军队停在五百米远的地方,为首的人看着人群中那么亮眼的白色,不禁心头一颤,可看到手中的紫凰,不禁大笑起来,夹着马肚往前冲去,犹如蚂蚁入锅,这一刻他等到多少年,终于可以因为这件事流入主族。
沈徽清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透着绝望,既然逃不出去,挣扎还有何用,随手丢下手中的长剑,所剩无几的将士们看到此处,也知命不久矣,纷纷丢下武器,蹲坐在地上。
沈敬见此景,也只能摇了摇头:“国不在,家又在哪里。”
话虽如此,他也是认命的丢下武器,瘫坐在地上等着敌人来收割人头。
长谨长慎互相拍了拍肩膀,相视一笑,能一起做兄弟,也不枉此生。
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带着沈徽清的话传入她的耳里:“或许我们只能用短短几年的时光换取下辈子的长久。”
这样短短几年的时光吗?她也想认命,可是认命了又如何,她所拥有的一切能回来吗。疏君捏紧他的手指,厉声吼道:“我不想认命,我认命了,我的孩子怎么办,你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我会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我来承担所有的苦。”
她迅速后退几步,避开沈徽清的臂弯,摇头道:“我要你活着回来,你答应我的,当我求你,回来救救我们的孩子,也当是救我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无一不惊,纷纷站起身,沈徽清冲上前去抓她,可是怎么也抓不到,反而被她推倒在地。
军队以到众人二十米远的距离,黑压压一片,马蹄磨地擦痒的声音响彻云里。长谨长慎赶忙扶起他,沈徽清想要去追,可是她走了几米远便停下了,顿时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口中渗着鲜血,只要她试着催动灵力,便会被体内的毒素反噬,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在乎什么。
雷波得意的举起紫凰,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嗤笑道:“我看你没有了它,怎么打退我的军队,雷月。”
疏君挺直了腰背,骄傲的仰着头,哼道:“没有它我照样能杀了你,你们双双勾结,引走我的魂魄,只是想要报仇雪恨吗,这些紊乱的天气就是你搞的鬼,你就只有这点伎俩吗,叔叔。”
雷波是疏君的父亲雷霆的堂兄弟,分在偏枝,本就对身为正统却是女儿身的她存在偏见,处处为难。当初他能逃脱,无非是因为胆小怕事,惹恼了正统,才仓惶逃窜,但也因此躲过了那劫。
雷波并不理会她的嘲讽,如今他有神器在手,她又身中剧毒,怎么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想到这里,他笑的更加猖狂:“我可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只是听到你父亲说,想要你身后那小子的命,这些年若非你父亲阻拦,我早就要了你的小命。不过,能看到你这副模样我就放心了,嫁给非族内之人,生下的孩子,正是延续长生不老药的好药引,可惜了,没人会跟你讲这些,说不定现在,你的孩子早已被他们吞下肚了,哈哈哈哈……”
他每说一句,疏君的脸色便又白了一分,一层层的打击犹如大山压在她浅薄的肩上,直压的她透不过气,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几欲倒下,脸上的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她的全身,直至将那张脸裹的唬人。
沈徽清本想上前,可是胸口上的伤一动便迁全身,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嘲讽而无能为力。
雷波很喜欢看她这副模样,悠然的拿在紫凰靠在她的肩上:“哟,雷凌还在呢,真是个好孩子,不离不弃,你父亲大概是怕你太寂寞了,才……呃……你放开我……”
趁他放松警惕之际,疏君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力气之大,仿佛换了一个人。一灰一红的瞳孔渗着鲜血,顺着脸滴落,一开口是熟悉的男声:“该死的人不死,那你就去替他们死。”
疏君将他高高举起,在千钧一发之际,雷波拿起紫凰便砍在她的肩膀上,吃痛的她,便松开了手,使得他有机会跑回去。
长谨受命前来查探,却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忙道:“殿下,我们已经逃不掉了,快回去吧。”
疏君发出尖利的笑声,捂着肩膀的手一点一点的燃烧起来,长谨想要替她灭掉火,可是无论如何都熄灭不了,反而将火引到了自己身上。看着她一点一点的燃烧,沈徽清在身后大声恳求道:“我答应你一定会活着回去,我求你,别留下我一个人,从小时候开始,我陪不了你,可是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你又要离开,你狠心留下我一个人吗?”
前方的人并没有回应,心魔占据了她的整个身体,雷波看着全身燃着熊熊烈火的身体,惊的满头是汗,大骂道:“你这个蠢货,你疯了,你居然敢焚烧肉体以此做药引,你真是一个疯子。”
雷波驾着马呼号撤退,手中的紫凰烫伤了他的手掌,无奈之下,只好将其丢弃,骑着马扬长而去。
可疏君怎么可能就让他那样简单的离开,她想要知道参与这其中的所有人,她必须要知道。
疏君疼的嘴唇陷入一种死白,她咬破了嘴唇,一缕血顺着嘴角滴在紫凰的刀刃上,她顺着雷破逃跑的方向看去,徒然身体悬在空中,狠厉一笑:“旁枝末节,就别来身惹事端,你怎配抵我云月。”
两个灵珠在她头顶盘旋,随着雷波而来的乌云,此刻,也跟着他们离去,只是这片乌云,才是真正的雷劫。
严列整齐的军队被闪电劈散开了,轰隆的雷声响彻天际,人仰马翻,四处逃窜,跳下马的人抱头鼠窜,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闪电击中。四周渐渐安静下来,万耀的军队也撤退逃离。
疏君强忍着疼痛,来到沈徽清面前,被烈火燃烧的身体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可是沈徽清知道,她会很疼,她那么怕疼,泪如雨下,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可她却怕伤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失声痛哭起来:“我救不了孩子,我也救不了你,他们抢走了我们的孩子要做长生不老药,只有你能救他,是我没用,宿熙,快回……”
最后一刻她再也坚持不下去,化作一片火墙,燃烧这片雪地,下了许久的雪终于停了,而一直被大雪困住的众人,此刻都露出了笑容,欢呼雀跃。
火墙所到之处,冰雪成水,顺着山坡滚滚而下。常被压在积雪下的绿叶,衬着水珠,晶莹透亮,刺眼的阳光折射出来的光线,灼烧了众人的目光。
随着太阳升起,沈徽清也站了起来,沈敬被刚才的一幕惊的说不出话,虽然觉得荒谬,可是,他一直瞧不起的人却在这个时候用自己的命救了他们。
他走到沈徽清面前,第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将他背起,一路走回营帐。
途中,继而委婉的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她值得。”
沈徽清并未说话,自从回到营帐便一言不发,目光呆滞,茶水不进,饭也不吃,回京前,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将众人召集到面前,郑重道:“回京之后,这里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
鲁老感激疏君的救命之恩,虽为人死板,顽固不堪,但也十分敬重眼前这位王爷,深知丧亲之痛:“万死不辞。”
仅此一句话,他便从未开口说过正常的话。在回京的途中,还常常发疯,指着路边开得正艳的杏花道:“哇,你们快看这里好漂亮啊,这是你喜欢的,等我们成婚之后,我会在院子里替你种满的。”
这话不是他对任何人说的,他的面前并没有人,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真的疯了。
而那日疏君被愉禛强按着身体被灯光照射,醒来之时便又昏死过去,她的身体没有离开,可是她的生魂却突然出现在沈徽清的面前。
许是心有灵犀,昏睡之中梦见他有性命之忧,才硬生生的逼出生魂前去搭救。
这一点,在座的,也只有愉禛一人知道,因为他也跟着她离开,最后她的生魂快要散尽之时,他让那一缕奄奄一息的生魂附着在水灵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