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想要上前去安慰,被她一把推开,她痴痴而又癫狂的笑着,突然厉声道:“想要长生不老,就让她亲自来找我啊,抢我的孩子有什么用,他是无辜的!”她转头用尖锐的目光扫视二人,复仇的欲望在指尖凝聚,捡起地上的长剑,指着二人道:“宿熙知道你当初去了普天青龙寺见了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掉落的玉佩就是你日常佩戴的样式,为什么她会有,因为林素华没死啊,顾老爷子的死,白姨娘的死,须祥的死等等,还有,那日我临走时,你给我的玉佩,那里面东西是你放的还是她放的,你敢说你们不知道,我那么相信你们……到最后,我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你们的背叛。”
明明已经开始如春,却突然下起了大雪,江离低头掩面擦拭泪水,愉禛则不敢去看她,更不敢将祈安的下场告诉他。
春兰看着她提剑一步一步逼近,刚要上前阻止,却见她从怀里掏出七羽的令牌丢在地上,握紧了剑柄,强压怒火道:“我的孩子我自己找,这是你要的东西,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踏入王府半步,更与你们毫无瓜葛,我做任何事都与你们无关。”
听到她说的话,江离终于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沉重又惆怅,在大雨的洗礼下,让他整洁的衣物便的凌乱不堪:“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为了祈安,让他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愉禛有些不忍,开口道:“好了,别说了,既然她不愿意回来,那就最好别回来。”
疏君冷笑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冷漠,我又能奈你何。”
江离的情绪有些难以掌控,厉声斥责道:“够了,愉禛,若是你将这些事告诉她,或许祈安就不会被抢走,更不会落的你说的那个下场。”
疏君越听越不对劲,心中锥心的疼,急切的问:“你在说什么,你们到底还瞒着我什么?”
江离狠狠的瞪着她,几乎想要将她吞下肚,恨她的不理解:“你们族中的规矩,若是孩子身上没有继承你头上的朱砂,或者其他印记,不是夭折便是惨死,我比你更疼他,我怎么不会想着去保护他。疏君,你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会保护好你的,疏君……”
他张开双臂便要去拥抱她,可她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连连后退,甚至扇了他一巴掌,不停的喃喃道:“不,不,不会这样的,没有这样的规矩,没有这样的规矩,你们又在骗我,又想要骗我相信你们……可是我不会相信你们。我好恨啊,不仅恨你们,更恨我自己。”
她掩面而泣,瘫坐在地上,喉咙仿佛被人掐住,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江离上前安抚她,她却吓得后退,一双凤眸满含恐惧道:“从来没有这样的说法,我不相信,不相信!”
见她如此痴狂,愉禛微微皱眉,又见黑衣人不断的涌入,担心府中安危,手掌凝聚灵力,便向她的天灵盖打去。
与此同时,只听得天上响起一声惊雷,随即伴随着的是无穷无尽的闪电,四处闪烁,烧燃了地面的花草和树木。而黑衣人见状也正要逃离,却被前来的军队拦在墙外。
而正要落在她天灵盖上的灵力被她接住,旋即便吐出一汪黑色的淤血,冷冷道:“我不会要这样的事发生,我会找到她,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都是因为你们,因为这群人才会被夺走。”
愉禛再次用凝聚灵力的手去抓她的肩膀,却被她一掌击飞,她又恨又气,捡起地上的长剑,便向他袭去:“这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二人交手,并未使用灵力,也没人敢上前去劝。电光火石之间,疏君的身体亦然被划了几条疤,加上刚才被林氏捅了一刀的伤口已久渗着血。几个回合下来,因体力不知,便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而愉禛也没好到哪里去,后背被划了一条长长的缝。
春兰将疏君扶起,有些吃力的背着她往外去,每走一步,她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浸湿一大片。
离开王府的途中,府里没有一个人,更无人敢去跟着。彼时,刚走到后门,春兰正要去寻马车,却不知何时从远处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也没有哪家府的标识,这不由的让她警惕起来,藏在袖口的匕首时刻做着准备。只要下来的人不是自己人,她即刻动手。
来人穿了一件玄色里衣,外衫都没来得及换上,急忙忙的往二人这方来。待看清来人,春兰才道:“谢天谢地,老祖宗,你怎么来了。”
叶湑面色不愉,眉心紧锁,担忧道:“什么也别说,先让殿下到马车上去,我们即刻出城。”
春兰犹豫了片刻,方才帮忙将她扶到车上,担忧道:“出城也好,不过,你为何会在这里,陛下早已将你和凝烟公主送出了京城,若是被发现,你可是死路一条。”
面对春兰的警告,叶湑不以为然,淡淡道:“王府发生这样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今日你们特意送信叫我离开,我只好深夜前来买旅途所需的东西,谁知道就看见街上的人都往这边来,我有些担心,便绕了一些路,刚好就碰到你们来了。”
闻言,春兰不由的一怔,望着天上缓缓坠落的飘雪,黯然道:“当我求你,再等些时日,若是有什么意外,你就带着殿下离开这里。”
叶湑只知今日王府进了此刻,并不知道其全貌,更是对春兰的话摸不着头脑,但只要事关疏君,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而春兰也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不过仅仅知道孩子被当着她的面抢走,他就已经可以感受到她心里有多么的绝望,更别说,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背叛。
泪咽无声,疏君闭上双眸,苍天坑杀无罪之人,终究还是会遭到报应的,她就等着那么一天。
大雪依依下了半个时辰,柳枝春花仿佛都开出了雪白的花骨,而刚入春的京城又披上了一层白霜,就跟她此刻的心一般,被寒霜覆盖,却又被烈日灼烧龟裂。
京城的人爱看热闹,喜欢扎堆,王府发生的事不出一会儿便传满了整个京城。
乌鸦哇哇的叫声仿若婴儿濒死的啼哭,听得人心惊胆战,寒风彻骨,耳边是新芽被积雪压断坠落的声音,疏君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林氏的坟前,发了疯似的去抛开土。修长的指甲盖被厚重的泥土掀开,一股一股的鲜血夹杂着泥土本身的土腥味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等到叶湑和春兰带来撬开棺材和挖掘的工具时,她的手已经不成人样,被冻的通红的双手渗着汩汩血流,每捧起一把泥土时,那捧土几乎都被鲜血浸湿。
她脸上的不知是泪还是血,花了脸容,双瞳在情绪变化下不停的闪烁:“为何一个有一个都要来骗我。”
在挖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能见到棺椁,叶湑拿出工具翘起棺材顶盖,这里并不是如她所想一般,里面没有尸身,反而有一具穿戴富贵,身形瘦小的骨骸。
可是里面已经腐烂的尸体根本不可能是林氏,见过林氏画像或是以前见过她的人都知道,这副瘦小的骷髅,根本不可能是她。
这下更是让她确定,那个抢走她孩子的人就是林氏,而她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被埋在鼓里,那些所有以林氏暗器被杀的人,只是为了误导她,更是让她的好儿子,那样的听话。
踩在雪地上沙沙的响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叶湑和春兰背靠背,将她护在中间。
她心有不甘,既然已经夺走了她的孩子,怎么还要这样无穷尽的追杀她,是嫌没人来给她出气吗。
春兰俯身附耳道:“殿下,您身受重伤,这些小喽啰就交给我们吧。”
旋即与叶湑对视一眼,藏在袖口的匕首顺着力道滑到她的手中,她乌沉沉的眼睛满脸镇定,眼看黑衣人将她们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会因为体力不知而倒下。
疏君知道她不能死,她的祈安还等着她去哄他入睡,若非沈徽清离开京城,只怕这群人还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她刚开始有所察觉,认为沈徽清定不会不告而别,再加上这些天的种种迹象,大概,这一切都是她的因果。
若是这个时候他在就好了,她也不会被这些人欺负成这样,如果他在的话,孩子根本不会被留在王府……
想到这些,不禁潸然泪下,怒火中烧,一口淤血从喉咙里迸发而出,倾泻而下。眨眼间间,电闪雷鸣,而她也不知何时站起身,出现在黑衣人的身后。
弯弯钩月如利刃,血色弥漫,水雾腾飞,电光飞烁,狂风卷起地上最后一丝残存的气息,然而最后一声惨叫也随此随风而去。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惨淡冷清,却又如何能懂世事炎凉之态。
隆隆雷声消减了不少,听尽了半夜的淅沥滴答,此时倒也消停了,俯看整个京城都像是遮上了一层朦朦的轻纱,氤氲弥漫。坐落于普天青龙寺顶峰的静思庵,院中寂若无人,针落闻声,好像一切都已经戛然而止,但只闻山上的泉水哗哗涌流,蟋蟀窣窣,还有一丝丝细微如呼的抽泣声。叶湑咽下喉咙里的颤声,声音清澈如水,在院落里留下荡荡回声:“姐姐,疼吗?”
女子抽噎了良久,方屏息道:“不疼。”
叶湑将她环抱而起,放置屋中的卧榻上,动作尽量的小心,不敢扯到她的伤口。他在她身边坐下,好像有话要说,可是疏君却转身背对着他,不敢看他的脸。沉默了半晌,叶湑清了清嗓子:“姐姐,你先好好养伤,后面的日子还长,至于她在哪里,我们有的是时间弄清楚,你且安心。”
她瘦小的肩膀在油灯的光影下如同一张薄纸,遇风则破,她的声音也像破旧的房屋被大风吹得嘎吱作响时一样的粗嘎难听:“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没人知道,他们的目光都放在林氏的坟上,毕竟,那边实在惨不忍睹。”
闻言,疏君不屑的嗤笑一声:“一群宵小,不死也难。半年之后我们再回去,院子里的槐树枝太过硬直,到时候你把它掰折,省的看了心烦。”
夜色渐浓,细雨悄悄退去,圆月挂上了树梢,倾下一大片朦胧月色,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叶湑已经下山去买平常所穿的衣物,此刻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她抬头望月,一时间想起前面的光景,风光无限,亲友和善,与现在的落魄难过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里再多的委屈和郁闷只能化作一道叹息,一夜难眠。
突然升起的暴戾之气把府里的众人吓坏了,天边一道闪白的雷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半边天。仅仅一瞬间,暴雨齐下,狂风肆虐,雨落在地上仿佛有千斤重,在他的心里如同巨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大雪遮盖了地上的醒目刺眼的血迹,鼻间只有淡淡的血腥味。骤然泼下的大雨夹杂皑雪纷纷坠落,一切都悄然无声,被扔在地上的宝剑和令牌就已经宣告着她的离开。
她恨他,至此不想再见他。一切来的太快,他没有一点准备,就这样仍由她将自己抛弃,他不甘心。
他贪恋的抚着自己的半边脸,火辣刺痛的感觉还在,那也说明她并没有离开。
他低声笑了起来,好像在自言自语,似是嘲讽又似怜悯:“这不是我的错,我已经准备了要告诉你,是你不听,是你犹豫了,既然口口声声为了我,为什么还要离开我,我哪里做错了,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
他的声音很好听,犹如山间飞舞的精灵在低语,清透空灵;又如冬夜飘雪的寒冷彻骨。
在漫长难熬的夜里,他四处寻找,嘶声力竭。他每天都出去,不去上朝,不管政事,他只想找到她。就这样,他病了。他以为他病了她就会回来看他,可是她没有,她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在病中,他想到的是以前她在时的样子,宜嗔宜喜,一举一动都被他记在心里。她不会作诗,不会舞;但是会抚琴,会下棋,会数落他,会嘲笑他······
当一切水落石出之时,便是有人离开之日。
王府之事过后,次日一早,驻守京城巡逻的军官便发现了那些惨死在林氏坟前的黑衣人,被人拦腰斩断,尸体散发着烧焦的气味,一大半的身子被大雪掩盖,若不是闻着味道寻来,只怕还见不到这样的场面。
这样的事情传到宫里,昭帝倒是一反常态,淡淡的摆了摆手,随后便传玄云进殿,叫他去处置林氏那边的坟墓。当初疏君与沈徽清双双坠崖时,每走一步可都牵动着他的心肝,如今,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
玄云低头弓腰,锐利的双眸微微一颤,礼后转身离去。
若说他对疏君没有一丝情义的话,这样的概率几乎为零,她从千人之中挑选到他,一路提拔,途中虽有矛盾,可最后几乎是化干戈为玉帛。如今她无故失踪,孩子也被抢走,他于心不忍却也无能为力。
次日的半夜,疏君还是高烧不退,大雪封了山头,进出不得。叶湑夫妇和春兰将疏君一同安置了静思庵,这里人烟稀少,一年半月才会有人来上香,他们只能躲在静思庵后山的小院里。
在凝烟来之前,早早的便托人将这里打扫干净,而她身边的陪嫁几乎连夜被送到永威,只留了香息这个大宫女照顾饮食起居。
夜间听到春兰焦急的叫喊声,凝烟也是十分担忧,随便套上一件外衣便打开门往外走,只见春兰连拖带滚的将齐雪堂托进屋,仿佛听不见他埋怨的辱骂声,自顾自的拖着他进屋。
凝烟拧眉叹道:“春兰姑娘,你先让他起来再说,如果伤着了,谁去跟皇姑医治。”
春兰也不是听不进劝,可是实在是嫌弃他太弱了,忍不住骂道:“谁让他走的这样慢,就他这副身体,等走到这上面来时,殿下的伤只会更重。”
被人这样看不上,齐雪堂更加恼怒,他不是不会武功,只是这样的天气,他哪里敢瞎走:“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春兰这时候可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屁,更别说拿这些与疏君的命相提并论,抬起脚便踢在他的腿上:“别磨蹭,若你还想知道杀害绿抚的凶手,你最好老实一点,如果绿抚这时候还在,你以为你还是这样快活吗?”
本想反抗的齐雪堂一听到绿抚的名字,瞬间便焉了下去,支支吾吾道:“你说的是真的?”
春兰喘着气,捏紧了拳头,并不答话,齐雪堂再一次的询问道:“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