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手里死死的抓着那份聘书,坐在暖烘烘的炕上,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酽的苦涩的茶水,情绪显得有些亢奋,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案几旁摇曳不定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是脸上毫无表情。
他挨身站着的是赵姨娘,眼神忽明忽灭,显得惴惴不安。
赵姨娘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贾政手边的那份桃红色的聘书却显得格外扎眼,她好奇想开口询问,可又怕触了贾政的痛处,是故完全不敢出声,只是尽心且小心的在旁伺候着。
“欺人太甚!哼!”贾政愤然捶了一下案几,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惊得赵姨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贾政冷冷的睃了她一眼,慌得赵姨娘急忙低下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贾政仿佛发泄心中愈积愈重的郁气,长长透了口气,然后拿起聘书,直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赵姨娘晃了晃脑袋,忙道:“妾不知,但我知道这里头的东西很是让老爷生气。”
贾政唔了一声,说道:“我是因此生气,可更多的是无奈,你懂不懂?”
赵姨娘微微颤抖,她虽听不懂,但对贾政此刻的心情是深有体会。只因她也是如此,于是赵姨娘回答道:“妾明白老爷。”
“你明白?”
“明白!”赵姨娘斩钉截铁的再度答道。
贾政笑了,他对赵姨娘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赵姨娘乖巧且听话的走上前,只见贾政将聘书掀开,对着烛光,指着上头的内容一字一顿的给赵姨娘念道:“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泣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小子王攸请纳贾家三姑娘探春为妾。”
清晰明了,简洁了当,全无理由,这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什么。
若非看在落款处有林黛玉之署名,贾政恨不得将这封聘书一烧了之,也恰因如此,他是又惊又怒。惊得是林黛玉为何会同意王攸这般做法,是不是受人胁迫,被逼无奈,怒的是王攸明明亲口答应自己会好好照顾外甥女,就是这般照顾的?非但逼迫,更让贾政发指的是王攸的贪得无厌,竟把心思打到了探春身上,做着姐妹共侍一夫的春秋大梦!
真是荒唐!可恶!
先前对王攸的好感也全数败尽,他是绝不会同意把女儿嫁过去。
赵姨娘哆嗦着身子,当即跪了下来抱着贾政的腿哭道:“老爷,您可要替我做主啊,替姑娘做主啊!姓王的欺负我也就罢了,现如今还要把姑娘往火坑里推!这分明是......”她想祸水东引,但又怕老爷顾忌王家,最后不了了之,反而更加得罪王夫人,于是改口道是:“欺人太甚!这分明是没把老爷看在眼里,没把老太太看在眼里啊!”
赵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发泄着多年来心中对王氏的怨恨。
一口‘老太太’让贾政坚定了决心,又想起此举对黛玉的不公,更兼当初林黛玉的婚事是贾母做主,贾政唰的一下站起身,他要去找人算账!
赵姨娘知道要出大事了,幸灾乐祸的同时更是觉得全身舒畅,如此也算报了当初一箭之仇。
贾政气势汹汹的来到王夫人房内,其时王夫人正搂着探春抱头痛哭,二人神色哀戚,好似诀别一般。
两人瞧见贾政脸色不对,急忙止哭收声,王夫人只当是贾政知晓了探春的事,于是抹泪上前劝慰:“老爷,探丫头她......”
贾政将手中的聘书一扔,飞砸在王夫人的身上,“年前我与你说的,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好一个险恶用心!”
王夫人一怔,望着脚边的聘书,顿时不知所措。
贾政见她这番模样,心里也愈发笃定此事王夫人是知晓的。对,他们姓王啊,是一家人,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必定通了气的,想到这,贾政是愈发的怒不可遏,对王夫人他是格外的尊重,也是少有的发脾气,可如今王夫人心里始终想着的却是娘家。
为了王家的权益,不惜牺牲贾家的权益。
“吃里扒外的东西!”贾政气狠了,戟指着王夫人厉声骂道,“我真是看错了人,你们姓王的没一个好东西!”
探春不明就里,但她却瞧见了门口赵姨娘的身影,母女二人甚至还对视了一眼。探春很是伤心,也没工夫搭理赵姨娘,通红着眼睛缓缓走至聘书前,将其拾起恭敬的交给王夫人。
王夫人一时头昏脑涨,有点搞不懂贾政的意思,今日的事与她王家何干?
南安太妃明面上收探春为义女,暗地里却是让探春远嫁番邦,做和亲的郡主!她打开聘书,上面的内容一目了然。
“这......”王夫人一脸惊惶,又扫了一眼探春。
“你作何解释?”贾政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问道。
“老爷,这是打哪来的?”
“呵呵,你问我?上头有你那好侄子的名字,你问我?你可是王家的姑太太,你问我?”一连好几个‘你问我’,逼得王夫人是节节败退。
贾政真是气笑了,紧跟着说道:“我原以为你会把我的话听进去,再不济也会断了那份心思,可你呢,亏探丫头对你视如亲母,你就是这般对女儿的?她姓贾,不是姓王,随你怎么拿捏搓弄!给她看,让她也瞧瞧你是如何做嫡母的?得亏我发现的早,我发现的早啊!”
王夫人忍无可忍,直视起贾政,大声说道:“若是早听我的,她也不会沦落到远嫁番邦的地步!”
探春看着聘书上的内容,泪水夺眶而出。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