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方才守在产房门口的那人。
熊五郎原以为宋景行是要过来叫他包多些饺耳,不禁道:“去,去,我可不是包给你这等粗人吃的。”
宋景行声音沉沉:“里面那位叫做赵小四的,是我心爱的女子,你若是再对她有半分不敬,后果自负。”
熊五郎的手一顿,感觉到旁边似乎有冷意嗖嗖的射过来。
他讪讪道:“我,我不过是急了……”
宋景行语气冷然:“堂堂男子汉,急了便将火发在旁人身上,有何用?”
熊五郎不敢言。就赵小四那样的,便是他对她不敬,那也是即刻回击的,何曾受过什么委屈?可他不敢吭声。
宋景行见他垂头不语,到底是放过了他。毕竟朱小五还在生孩子,万一把这亲爹吓跑了也不行。
他转身出去了。
熊五郎才敢偷偷的吁了一口气。妈呀,好可怕啊!他熊五是老来子,自小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除了被父亲打过几回,何曾被人这般威胁过?
还有,那赵小四生得黑峻峻的,其貌不扬,竟然有这般俊朗的情郎?这天下之大,可真是无奇不有。
熊五郎包饺耳,花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
再煮饺耳,又花费了一刻钟。
待他小心翼翼地将煮好的饺耳捞进碗中,再小心翼翼地要端到产房去,却是听得朱小五一声凄厉的尖叫。
熊五郎手一颤,差些没将手中的饺耳跌落在地。
魏祈疾步走过来,看着仍旧紧闭的房门,忙高声问:“四姑娘,表姑娘如何了?”
门扇猛然被打开,一个妇人欢喜不已:“生了,生了,是个粉雕玉琢的姑娘!”
熊五郎端着饺耳,不敢置信,喃喃道:“我真的做爹了?浣浣,浣浣怎么样了?”说着就要扑进门去。
一条长腿拦着他:“四姑娘还没让你进去。”
是方才警告他的那个人。
熊五郎这回赔着笑:“这位好汉,我总得看看我的女儿罢。”
话音才落,赵锦衣白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没看熊五郎,只望着魏祈:“表姑娘大出血,昏了过去,情况危急,七爷可有随身携带神丹妙药?”
却听得熊五郎痛苦地叫了一声:“浣浣,浣浣!”他叫着,便要往里冲。
赵锦衣却是朝宋景行使了个眼色。
宋景行会意,长手一挥,落在熊五郎的后颈,熊五郎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他手中的那盘饺耳,安然无恙地落在宋景行手上,一个都没少。
魏祈不明:“这是何意?”朱小五情况危急,不应该让熊五郎瞧瞧吗?
赵锦衣语速极快:“我是怕他耽误事。七爷,可有神丹妙药?”放眼整个鲁国,最多神丹妙药的地方可就是皇宫大内了。
“回魂丹,此前我已经交给素衣了。”此时魏祈还不省得素衣已经被赵锦衣放倒了。
“好。”赵锦衣也没有说,只转身又回了房。
魏祈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多了一盘饺耳。他眼睁睁地看着宋景行像拎一只小鸡一般,将熊五郎放到一旁的台阶上去。
魏祈咽了咽口水,终究是没说话。
赵锦衣从素衣身上摸了回魂丹,给朱小五喂了一颗。
朱小五身下流出来的血,浸透了身下垫着的棉被。
朱小五的情况危急,村中平日里卖草药为生的人压根不敢进屋来,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而丢了卿卿性命。
几个妇人用木盆,洗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间或偷眼看看赵锦衣。明明小姑娘年纪不大,可自有一股让人安心的气质。
赵锦衣面容憔悴,吩咐其中一个妇人:“让卖草药的人熬一碗止血的药汁过来,再送几份止血的捣碎的草药!”
此时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药汁灌下去,草药也敷上了,赵锦衣又喂了一粒回魂丹与朱小五,朱小五仍旧昏迷着。
赵锦衣将洗得白白净净,粉雕玉琢似的小女娃放在她身旁,低声与朱小五道:“你若去了,丢下你的孩子一人留在这如狼似虎的世间,可是舍得?熊五郎可以再娶,还可以有别的孩子,可她只有你一个阿娘啊。”
朱小五兀自沉沉睡着。
小女娃也兀自睡得香甜。
熊五郎醒了,在外面求魏祈,求宋景行,求赵锦衣,哀声不绝,总算在日头西斜的时候,门扇被打开,他被得以允许进了门。
一进门,瞧见面容憔悴的赵锦衣,再想想外面那男子的警告,一肚子的抱怨没敢发泄,只望着脸色白得像纸一般的朱小五,嚎了一声:“浣浣,我对不住你!”
小女娃被他这一嗓子嚎得一激灵,瘪着嘴哑着声啼哭起来。
熊五郎慌了,急着要扑到床榻边,脚下却是一个踉跄,临跌倒之前,一手胡乱要抓什么,却是差些没将床单给扯下来。
妇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忽然就认可了方才赵锦衣没让熊五郎进门的行为。
熊五郎爬起来,急切地问:“她是不是饿了?”
赵锦衣不理他,将小女娃交给有经验的妇人,妇人哄了须臾,小女娃就停止了啼哭。
却是在此时,一个妇人欢喜地领着一个老者进门来:“五台县的医工来了!”
赵锦衣跨过门槛时,忽而觉得头晕目眩,差些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下一刻,却是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宋景行万分心疼地看着她:“可是累坏了?可是饿了?走,我抱你上马车。”
二福垂着头走过来,声音轻轻:“四姑娘,宋指挥使,七爷有请。”
屋中灯火如豆,魏祈坐在椅上,看着赵锦衣与宋景行一同进门来。赵锦衣脚步虚浮,宋景行便轻轻揽着她。赵锦衣娇小,宋景行高大,猛然看去,仿若密不可分的一双人。
魏祈的目光微动。
他说的话也有些艰涩:“四姑娘救表姑娘有功,四姑娘……想要什么赏赐?”
赵锦衣已然累极困极,只想回去好好休憩,闻言只是垂眸道:“救人不过是民女的本份,并不想要什么赏赐。”
魏祈却是执意:“四姑娘许是累了,不妨先回去想想。宋指挥使将四姑娘送回去后,便速速过来,我有要事与你相商。”
宋景行将赵锦衣送回马车,依依不舍地抚着她的脸:“我让二丫来照料你。”
赵锦衣轻轻点头:“你快去罢。”
宋景行离开须臾后,赵锦衣闭着眼,原以为自己很快便能沉沉睡去,却是累极,反而睡不着。
车马忽而被拉开,赵锦衣以为是宋景行去而复返,睁眼一看,却是对上素衣恼恨至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