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诚是御史,对龙涎香的味道并不陌生,对龙涎香的价格更不陌生。
民间能用得起龙涎香的人不多。
能用得起龙涎香的,非富即贵。
曾诚呆呆地看着第十七间客房。除了奢华二字,再也没有别的形容词。
屋中摆设,竟是堪比皇宫。
地上铺设的是价值千金的波斯地毯,各种家具精工细作,各种器具金碧辉煌,在琉璃珠灯的映照下曜曜生辉,差点没亮瞎曾诚的眼。
谢明晏晏笑着:“这便是春光阁的秘密花园,第十七间客房。”
曾诚一脸的呆滞,跟着谢明进了里屋。
屋中空荡无人,却似乎有一股欢爱过后的气味充斥其中。
谢明的声音在曾诚耳边响起:“鄙人听说,曾老的夫人在十数年前不慎得了恶疾,卧床不起,曾老这些年又不曾纳妾,更无通房,已经好些年没有享受过做男人的乐趣了。”
曾诚的眼睛忽而睁得极大。
这件事外面的人很少知晓,谢明是如何省得的!明明此前与谢明的交往中,他半点都没提起此事。
谢明仍旧笑得儒雅:“鄙人很是佩服曾老,这十数年守身如玉,倒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他嘴上说着佩服,却领着曾诚转到一面墙前。
曾诚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见过春宫图,却是没见过将春宫图画在一面墙上!如此浩大工程,自然让人震撼不已的面红耳赤。
曾诚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
一张柔软无比、铺着上好锦缎的大床,就在墙的前面。
粉色帐幔,半遮半掩。结合谢明的话,以及面前的一切,这些意味着什么,曾诚不傻,自然猜测到八九分。
竟被宋景行那厮猜中了,这春光阁挂羊头卖狗肉,竟然在纯净的书肆里开着如此肮脏的客房!
谢明的声音低低:“金水桥旁,张家有寡妇,名唤七娘子,她与曾老乃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奈何世事无常,多年前,七娘子嫁给张家大郎,不曾生下一儿半女,便早早的守了寡。曾老娶得夫人,夫人却染上恶疾,可谓天意弄人……五年前,七娘子受张家人欺负,曾老讲情义,替七娘子出头,七娘子感激,自愿到曾家伺候夫人……”
随着谢明娓娓道来,曾诚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五年前他心情郁郁,路过春光阁便进来看书,可万万没想到,竟被人家放起长线钓大鱼来!
“都说日久生情,七娘子不曾生育,保养得甚好,虽然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
曾诚猛地看向谢明,大声呵斥他:“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谢明也不恼,仍旧笑得儒雅:“曾老莫恼,这男女之事,乃是阴阳结合,天经地义,有何说不得?若是憋着藏着,对人才无益。”
曾诚拂袖要走:“荒缪至极!”
谢明在后面凉凉道:“若是曾老要走,这宋指挥使的死,可就与曾老脱不了关系了。”
曾诚停下脚步,狠狠地看着谢明:“老夫乃是御史!谢掌柜就不怕这偌大的春光阁关门大吉?”
谢明仍旧笑着,转头看向那张大床:“曾老可省得,这第十七间客房今晚的贵人是何人吗?”
曾诚强硬地回应:“不管是谁,老夫也能参他!”
谢明正欲再说,忽而见康平急奔进来:“掌柜的,那宋景行方才虚晃一枪,竟是不曾跌下楼去,方才胡二来报,说那姓宋的竟然到了二楼,启动了二楼所有的机关!如今二楼里已经乱成一团,书童们都不敢擅自行动。”
谢明睨了曾诚一眼,吩咐康平:“你自好生看着他,莫让他跑了!”
谢明匆匆离开,第十七间客房里面只剩康平与曾诚。
曾诚忽地松了一口气,这宋景行竟果真有几分本事!倒是他小瞧他了。
康平大大咧咧的在铺着锦缎的太师椅上坐下:“曾老,这敬酒不吃,莫吃罚酒啊。人生短暂,莫让时光虚度。再想想那张家七娘子,这辈子命也够苦的,若是能来这里过上一晚,想来便是死也瞑目。”
康平看着年纪轻轻,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老到。
曾诚呸了一口:“黄口小儿,无德无状!”
康平翘起二郎腿:“曾御史莫不是想着让官兵抓我们东家罢?也是,像曾御史这般高高在上的人,整日不是弹劾这个大官便是弹劾那个,何曾想过,像我们这些曾活在泥潭里的老百姓,为了生计奔走是如何的艰难。幸得我们东家心善,将我们收留,给我们一口饭吃,给我们衣裳穿,让我们能体体面面的做一个人。若是曾御史与那宋指挥使勾结,将这偌大的春光阁弄得关门大吉了,我们上上下下数十书童,又要回到以前衣不蔽体的日子了。这京城里无钱买书的读书人,再也无处念书了。曾御史不省得,这偌大一间春光阁,如此多的书本,都是要钱的呀。我们不过是在这楼里,弄了这么一间房,收取些贵人们的过夜钱,来维持日子,这也没错罢?”
曾诚蠕动着嘴唇,看着康平渐渐变得肃然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曾夫人身患恶疾不能操持家务,又需要大量的钱财买药材,想必曾老为了生计,也有过焦虑的时候。”
康平看着眯起双眼,看着曾诚:“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只要曾老向我们施舍一点点善意,以后我们春光阁的第十七间客房,随时恭候您大驾光临。”
春光阁里,果然人才济济!康平年纪轻轻,一张嘴却是巧舌如簧,叫人直动心。
曾诚眯起双眼,老脸微热:“若是老夫果真答应了你们,怕是以后老夫的脖子便被扼在你们手中,动弹不得了罢。”
这死老货,竟然冥顽不灵!
康平正要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忽地听得有人轻轻击掌:“精彩精彩,康平小哥一席话,倒叫人如梦初醒,醍醐灌顶。”
竟是宋景行!
康平从太师椅上弹起来:“你是如何进来的!”
宋景行笑道:“宋某不敢劳师动众,自然是用自己的双脚走进来的。”
康平这人,虽然阴险,但到底年轻,做坏事前藏不住唇边那一抹邪恶的笑容。
在康平起身,欲假装解下钥匙的时候,宋景行便看得清清楚楚。是以康平顶向他的时候,他干脆借了康平的力,翻出栏杆,长手抓住柱头,趁机翻进二楼屋檐,再从二楼屋檐顺着柱子爬落二楼平座,就这样仍旧进了二楼。
他进入二楼后,顺便拨动几处机关,春光阁内顿时乱成一团。
他便趁着乱,大大方方地看着谢明匆匆走过,而后大摇大摆地上楼。
康平紧紧攥着手,忽地又松开,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邪笑:“宋指挥使难道就不担心赵四姑娘的安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