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阁的书童,都是清一色的清秀少年,穿着样式一样的棕色衣衫,戴着一样的幞头,身量一样,几乎叫人分不清楚谁是谁。
宋景行面前的少年变了脸色,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极快的朝谢明看了一眼。
谢明气定神闲:“没人住的客房有甚见不得人,只管打开,让宋指挥使查看。说不定宋指挥使火眼金睛,还能帮我们拎出一两个贼人呢。”
书童便从腰间的钥匙分出其中一把,将门锁打开。
宋景行却还没完:“将十六间客房全部打开,不准关门。”
书童又看了谢明一眼。
谢明又点头:“只管开。”
十六间客房全部房门打开,三楼的风不小,吹得挂在门上的短门帘不断晃动着。
宋景行不慌不忙,将十六间客房全部都走完了。
十六间客房的大小、摆设大同小异,宋景行走到最后两间的时候,曾诚也跟着他走。
“宋指挥使,可是瞧出什么异样来?”
曾诚这是还不死心,想替谢明说话。宋景行懒得看他,只在心中暗暗比量着房间所有的大小。
曾诚讨了个没趣,从最后一间房走出来时,几个书生皱着眉走出来:“康小哥,到底发生何事?这门没关,这风大得紧呢。”
康小哥便是拿钥匙开门的书童。
康小哥睨了一眼宋景行:“有官爷查案呢,非说我们春光阁藏污纳垢。”
一个头发有些乱糟糟,身量极瘦,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袍的书生,闻言顿时激动不已:“春光阁乃是整个京都最崇高最纯净的地方,如何藏污纳垢了?这位官爷,你可不能为了污蔑而污蔑啊!”
“是啊,是啊。”余下的人纷纷附和。
看来春光阁这些年在京都人眼中的形象已经到了高不可及的地步。
宋景行轻笑:“最崇高、最纯净?岂不是他日,但凡春光阁要做些什么事,你们岂不是死心塌地地追随?”
这句话诛心了。
曾诚不禁侧目。这宋指挥使,有些意思啊。
谢明赶紧道:“宋指挥使言重了,我们不过一介商贾,能做什么事呢?”
宋景行就倚在栏杆处,眉眼含笑:“康小哥,劳烦开一下第十七间客房的门。”
康小哥忽地跪下来:“官爷,您饶了小的罢,这楼上一共只有十六间客房,哪来的十七间?官爷,您若想敲诈钱财,不妨直接了当的说。这些年,来咱们春光阁敲诈钱财的官爷也不是没有。”
“康平!”谢明忽地大喝一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宋指挥使能是那样的人?”
宋景行仍旧笑着,仿佛康平说的不是他。
“第十七间客房,没有吗?”
康平伏地大喊:“禀官爷,您便是将小的脑袋剁下来,小的也寻不出第十七间客房给您!”
“我要你的脑袋作甚?做蹴鞠太血腥,天气这般炎热,说不定明儿便爬满了蛆……”
康平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谢明笑道:“宋指挥使,春光阁里的的确确没有第十七间房……”
“曾御史。”宋景行忽地打断他的话,转头问曾诚,“此前曾御史曾弹劾过宋某,曾御史对宋某应当是十分熟悉的罢?”
这话曾诚可不敢说。他原以为宋景行不过是一个粗壮无脑的工匠,可如今,咳,怪不得人家转头便能做上这步军司都指挥使呢。虽说不上有勇有谋,可这份敢单挑春光阁的勇气,就让他钦佩万分。
曾诚诚实地摇摇头。
“既如此,宋某不妨再介绍一下自己。”宋景行长腿交叉,眉眼俊朗,在夜风中仿佛分外轻柔,“宋某三代皆是工匠,也算是工匠世家了。这大字虽不认识几个,可一块砖头放在手中掂量,便知晓其煅烧的工艺、材质如何,重量几何。”
谢明轻笑:“我春光阁素来尊重世上每一个人,每一行当,不曾有轻视宋指挥使的意思。”
死到临头了,还要趁机给自己脸上贴金。
宋景行不慌不忙:“我倒也不是火眼金睛,而是还得感谢康平小哥的提醒。谢掌柜是春光阁的东家,三楼上有多少间客房他不省得?可康平小哥偏要说,共有十六间客房。”
康平抬头,很不服气:“小的不过是说给官爷听!”
宋景行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道:“却是康平小哥这么一说,宋某便暗暗留心,果不其然,这十六间客房里,便藏着第十七间客房。”
谢明仍旧笑着:“康平,将所有的钥匙呈与宋指挥使。宋指挥使既说有,那便是有。”
康平仍旧忿忿,却还是将腰间钥匙取下来,正欲起身递给宋景行,忽地目露凶光,竟然低头顶在宋景行腰间,使了吃奶的劲,将宋景行翻出了栏杆!
曾诚惊惧地叫了一声:“宋指挥使!”
谢明却笑意盈盈:“曾御史可要替鄙人作证啊,这宋指挥使可是在四处查看的时候,不慎跌下栏杆的。”
他朝另一个书童使了眼色,书童赶紧从袖中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来。
灯光昏昏,曾诚只看到银票上的不菲的数额。
那几个方才还呆呆的书生忽地变得身手敏捷起来,蹿到栏杆前往下望。
预料之中的尸体,血淋淋的场面,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康平急道:“你们几个,赶紧下去瞧瞧!”
那几个书生赶紧下去了。
曾诚觉得自己的额头好似出了汗,却又不敢擦:“谢掌柜,老夫先告辞了……”书童手上的银票,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谢明背着手,笑得分外和气:“曾御史可是好奇,这三楼之上,究竟有没有第十七间客房?”
曾诚的汗不由自主地流下来:“老夫不似宋指挥使,对什么都好奇……老夫也眼拙,看不出来……”
谢明却好似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只朝康平招招手:“康平,打开第十七间客房,请曾御史指点指点,可还有改进之处。”
康平自是奉命,压根没拿钥匙,只走到墙壁与人齐高的灯盏处,轻轻一扭,方才还是墙壁的忽地分作两半!
一股龙涎香的香气直从房中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