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女子道:“自古以来,夫妻俩争吵,不过是世间常态。再说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到官府去,却已经是要撕破脸了,京都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家人以后遇见,摩擦难免不断。夫妻一场,还是都要给对方一些脸面的好。”
原来女子是这个意思。
孔守成笑了笑:“既然娘子不是轻生,那在下便放心了。”
嘴上说着放心,却仍旧杵在原地不动。这是还怕她出什么意外。
赵锦绣心中闪过一阵暖流。一个陌路相逢的陌生人,竟然如此担心她。
她这是第一次反抗申家人,不顾一切地冲出申家,却一时又无处可去,只得四处徘徊,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护城河边。
看着奔流不息的冰冷河水,她是有那么一瞬,想跳下去。
孩子在肚中,踢了她一脚。
她恍然惊醒,狠狠地在心中责骂着自己。是呀,孩子何其无辜,虽然摊上申平乐那样的爹是可怜,但她不负责任地带着孩子投河自尽,更是残忍。
是以她就倚着栏杆,静静地想着,该何去何从。
却是遇见了这位年轻的好心人。
看着孔守成憨厚的脸,赵锦绣起了一个极大的心思。
她冲口道:“这位小哥,可否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孔守成虽然急着寻他的马回驻地,但不能见死不救。当下痛快地应承下来:“娘子请说。”
赵锦绣咬牙:“可否借我二十贯钱,再以小哥的名义,在这附近,赁一间房子。”
孔守成有些傻眼,这位娘子可真敢说。借钱没问题,但赁房子与她住,这,这,若是以后她夫家寻上门来,万一真的只是夫妻俩之间拌个嘴,那他岂不是成了助纣为虐的人?更何况小娘子大腹便便,应该是快临盆了罢。
见孔守成有些犹豫,赵锦绣苦笑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说着,她又低头抚了抚肚子。若是不行的话,她挨过今晚,明儿想法子与四妹妹私下见上一面,求她借些钱给自己。娘家人,怕是只有四妹妹奋不顾身地帮自己了吧。
赵锦绣紧紧咬着唇。
孔守成看着她。
她可真瘦,明明身上穿着的衣衫看起来也不是极差,可怎地就瘦成这副模样呢?她的头上,甚至连一根发簪都没有。从她的模样来看,她生得那般好,出嫁前应该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明珠。可真是造孽,他孔守成连个妻子都没有,那些禽兽拥有如此美好的妻子,却不知道珍惜。
孔守成脱口而出:“恰好在这附近,我有一位友人住的院子很清静,也有空余的房间。他人也很好,素日里也不大住那里。我这就带你去。”
宋景行谨遵未过门的妻子的话,送走孔守成后,早早的洗漱完毕,和衣而睡。
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地又听得有人叩窗,仍旧是三长两短。
他皱眉。孔守成又来了。这家伙怕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他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地走到起居室外,打开支摘窗,只见窗外孔守成气喘吁吁:“宋贤弟,这回我有事相求!”
听着孔守成急速地将事情说完,宋景行皱眉:“不行,这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
孔守成急得满头大汗,赵锦绣可还在外面等着他开门呢。他急急道:“你不就是怕你家娘子吃醋,这不,我将她安置下来,再从我家中拎几个丫鬟小厮的过来伺候她,可是行?你,你也不用出面,横竖你养好伤就回家了,以后这小院,就是她住了,我付你租金,可行?”
宋景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孔守成。
这家伙说一出是一出,转眼的功夫,就拎了个大麻烦回来。他难不成不省得,若是以后那妇人的夫家告到官府去,他就是诱拐良家女子的罪名。
孔守成大汗淋漓地看着宋景行。
宋景行叹了口气:“你自安置罢,我不出面。”
“好兄弟。”孔守成抹了一把汗,朝宋景行一拱手,又要直奔后面围墙。
宋景行面无表情:“你可是昏了头,有门不走偏要爬墙?”
是哦!他原就是要从里面开门让赵锦绣进门的。
自己竟是欢喜得昏了头。孔守成一拍脑袋,直奔院门去。
宋景行利落地关了门,又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直都是孔守成唠唠叨叨,那女子轻声细语的应一两句。那女子倒是没住正房,挑了间偏房住。
孔守成安顿好赵锦绣,说是回家去抓丫鬟来伺候她,赵锦绣还来不及拒绝,人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赵锦绣坐在孤灯下,抚着自己的肚子,笑道:“我的儿,以后你可得像这位好心人一般良善。”
偏房不大,放了一张竹床与一张桌子,赵锦绣闻了闻气味,像是时常通风散味的。想着等会孔守成还要带人回来,她也不敢歇下,只坐在桌边,想等着孔守成,最终还是累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今日她被婆母磋磨,站了一个时辰,只吃了一个冷馒头。
偏生申平乐还要冷言冷语:“你别以为你亲爹回来了,就能替你撑腰。我打听过了,他这次能从江州回来,是因为又被贬官了。天家念他年老,在京中安置了一个八品的官职与他。八品,嗤,却是登我家的门都不配。”
若是往日,她便算了。可今日,她忽地想起四妹妹的话。出了自己,还有谁能替自己出头?她顿时鼓足勇气,讽刺道:“我爹虽是个八品,可你却从来不曾做过官。”
申平乐瞪着她,两个鼻孔翕动,吼道:“你给我滚!”
往日她是回到自己房中暗暗垂泪,可这一次,她真的走出了申家。申家素来门禁管得不严,她又穿得朴素,竟是就那样走出了申家。
离开让她窒息的申家,空气竟是那样的清新。大街上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并无人注意她。真好,真好。她再也不想回到申家去了。
她沉沉睡着,睡得极香,竟是连梦都不做。
有人轻轻的摇醒她:“娘子,娘子,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那人声音温柔,似和风细雨。
赵锦绣猛然惊醒,对上一张柔和的圆脸。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梳着双丫髻,眉目柔和,一看便是个好脾气的人。
年轻姑娘笑眯眯道:“娘子,快快到床上去躺下,奴婢已经将被褥铺好了,都是新的,熏过香的,娘子尽管放心歇下。”
赵锦绣已经没了睡意:“你是……”
年轻姑娘道:“我叫阿圆,是六郎君专门吩咐来伺候娘子的。一道来的还有阿方,她此时正在灶房预备明日的膳食。娘子可有什么忌口的?”
赵锦绣感激无比:“我无甚忌口的,只是劳烦你们了。”
阿圆道:“娘子快别这样说,能伺候娘子,是我们的福分。奴婢见娘子十分疲累,还是快些上床歇着罢。”
她在孔家服侍多年,还不曾见过如此瘦弱的孕妇。天见可怜的!真是造孽!
这厢赵锦绣终于安安稳稳的躺下,那厢黄氏让秋红寻赵锦衣,秋红寻了小半个时辰,才得知四姑娘在泰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