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行坐在榻上,一双长腿搁在脚凳上,神态慵懒:“我未过门的妻子得知此事,担忧我,特地来亲口告诉我的。”
孔守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宋景行,觉得他此时的样子分外欠揍,忍不住道:“宋贤弟,你确定,准弟妹是担忧你,亲自来告诉你,还是想退亲?”
宋景行睨着窗外酸意十足的孔守成,气定神闲:“我未过门的妻子,不是那样的人。”
哼,张口闭口全是未过门的妻子,这宋景行,是欺负他没有未过门的妻子吧!
孔守成气呼呼地从窗外爬进来:“改日你们大婚之时,我定然要到赵家去,拐一个小娘子,然后叫你姐夫。”
宋景行仍旧气定神闲:“能做你的长辈,自然欢喜。”
啧啧,瞧瞧这副有妻万事足的神情,可真真是气人。
孔守成撩袍坐下,言归正传:“我说,你不做这工部的小官吏可正好,凭你的本事,大可到将军麾下,吃香喝辣,你若想做官便做官,不想做官也可。有将军撑腰,我看谁敢欺你。”
宋景行神情淡淡:“我不需要任何人撑腰。”
“那是自然,我们大名鼎鼎的宋神匠,哪里需要人撑腰。”想起宋景行曾经开出的条件,孔守成是有那么几分心疼。“不过,宋贤弟,在京都里,权势有时候,还是挺好用的。比如你欲查的事情真相,大可以用将军的名义……”
宋景行拒绝:“将军与此事,毫无关系,宋某不想。”
横竖就是拒绝与将军扯上关系。
孔守成哭笑不得,只得自己从袖中掏出一卷纸来,正要递与宋景行,宋景行忽然道:“今日我未过门的妻子叮嘱了,凡事不能太过操劳,是以今夜,我只能看半个时辰。”
孔守成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景行。这,这,这还是那个废寝忘食、一心只想攻克难题的宋景行吗?此时的宋景行,就是活脱脱的见色忘友啊!不过也难怪,未来弟妹生得那般好看,宋贤弟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他情不自禁地想,倘若是自己以后遇上那个心仪的姑娘时,会不会也这般的痴狂呢?唉,自古以来,便是帝王也逃脱不了被美人左右的命运,他一个凡夫俗子,自然也无能为力。
正想着呢,忽地听得宋景行冷不丁道:“此前公主退亲对你婚事的影响,可有减少?”
当然没有!被高贵的公主退亲后,京都里就没有人家想将姑娘许配给他。可真真是应了那一句,公主不想要的,旁的人也不敢要。他这辈子,或许是孤家寡人的命了。
孔守成垂头丧气:“以后我若真成了孤家寡人,你的儿子,可要替我养老送终啊。”
孔家家大业大,又是在京都里扎根了数百年的钟鸣鼎食之家,怎地会缺人给他养老送终。
宋景行并不在意,随口应道:“那要看你这个干爹如何当了。”
孔守成咧嘴笑道:“那自然要做得比你这个亲爹要好。亲爹再不好,一个孝字就能将儿子逼死,干爹不好,干儿子可不会理会。”
宋景行没有再应他,只两眼聚精会神地看着图纸,良久之后,才用修得细长的炭笔轻轻地在图纸上修改:“且叫虞良工按着此处先修改,待过几日,我伤势好些之后,再到军营中亲自改良。”
“遵命!”孔守成笑嘻嘻道。
宋景行果真是个耳根子软的,半个时辰一到,半点都不拖拉,将图纸一合,抬头道:“好了。”
孔守成:“……”他怀疑宋景行就是故意的,要活活羡慕死他这个孤家寡人。
他揣着图纸,照旧长腿一迈,正要翻出窗户,宋景行叫住他:“勇王的独女荣华郡主,你可熟悉?”
方才还垂头丧气的孔守成顿时精神抖擞:“还算熟悉,以前在宫中值守,这荣华郡主,时常是个想溜出宫的主。这细细算起来,她还得叫我一声表叔。哎,宋贤弟,你这可不行啊。你都已经有弟妹了,怎地还想着别的姑娘。还有,那荣华郡主……咳咳,可不单纯。”小小年纪,就学着人家养面首,嗐,还真是丢人。不省得以后可还有人愿娶她。
宋景行目光深邃:“她今儿,想让我的妻子死。”
孔守成的嘴,顿时又合不拢了:“不,不会吧,那荣华郡主也看上你了?”
宋景行摇头:“此事说来话长。对了,将军此前,不是想要我解密那件武器吗?”
孔守成的脑子总算灵光了一回:“宋贤弟是想……”
男人的语气斩钉截铁:“解密武器,宋某不需酬劳,但荣华郡主……”
孔守成明明白白的应道:“若是弟妹因为荣华郡主少一根汗毛,孔某,咳,就提头来见。”
“倒也不必。”宋景行语气淡淡,“宋某相信孔兄。”
宋景行相信他!孔守成差些感激涕零,当下又道:“宋贤弟且放一百个心,愚兄定当办好此事。”
孔守成走在幽深的巷子里,细细地琢磨着这事儿该怎么办。那荣华郡主,最怕的人除了天家,再无旁人。可以说,荣华郡主如今骄横跋扈的性子,是太后纵容的。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寻着他的马。哎?他的马呢?怎地不见了?他来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就拴在巷子的入口。
孔守成目瞪口呆,看着空空如也的巷子入口,一时竟不省得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堂堂禁军,竟然在京都城里丢了马,说出去那可是比被公主退亲还要丢脸的事!
孔守成哭笑不得,顺着来时的路走出去,希望他的马儿只是等得不耐烦了,自己挣脱了回驻地。
这一走,却是到了护城河边,还没寻到马儿的踪影。
京都不设宵禁,整座京都通宵达旦的热闹,但靠近护城河的地儿,便显得有些冷清了。
孔守成一边沿着河岸走着,一边寻着他的马。
夜风瑟瑟,京都已经进入春末夏初的季节,可夜里还是有些凉。
却是有一道奇怪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人四肢纤细,唯独肚子大得出奇,她正静静地靠在护栏上,望着奔腾不息的河水。夜风卷着她单薄的衣衫,有些凌乱的鬓发。
孔守成呼吸一窒!
他虽然没有亲自捕捞,但却是省得,每年从护城河里捞出的尸首没有几十,也有十多具。那些想不开的老百姓,在护城河边吹着风,就一头扎进了河里。这年轻女子,莫不是想投河?
孔守成皱眉,长腿一迈,就到了那年轻妇人跟前,口气有些冲:“这位婶子,你再想不开,也得顾及肚中的孩子啊。他何其无辜!都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世上,就被自己的阿娘给害死了!”
女子却是被他唬了一跳,吓得赶紧抚着自己的肚子,差些没跌倒在地上。
孔守成眼疾手快,赶紧拉了她一把,却便是触摸到冰冷入骨的手。
他的手掌又大又炙热,女子极快地挣开他的手:“不要碰我!”
孔守成俯身看她,才发现女子极为年轻,一双大大的杏眼瞪着他。他嗤道:“你若不跳下去,我便不碰你。”
“你这人好生无理,我不过是站在这里吹吹风,才没有想寻死。”女子恼道。
原来是他误会了。孔守成笑了,站直身子道:“如今天家仁慈,若是女子在夫家遭受不幸,尽可以到官府鸣冤,良人不淑,自有官府治他罪。”
女子抚着自己的肚子,怪异地看着他,忽而道:“这位小哥,可是没有成亲?”
呃?他没有成亲,竟是随随便便一个路人都能瞧得出来?孔守成有些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