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梅染板着脸,神情严肃。
赵锦衣摔得不算严重,但也刮伤了好几处。
在朱浣浣面前姑娘是撑着没说,但朱浣浣下车后,赵锦衣才皱了皱眉:“到附近的医馆去买些擦伤的膏药。”
梅染一瞬就红了眼眶,拉开姑娘的衣袖,只见手肘处都擦伤了,红红的一片,看着就心疼。
赵锦衣安慰她:“以前我不是与你讲过话本子里的故事,里面的主角到别人家做客,总会受伤的。”
姑娘还有心思开玩笑!话本子里的女主角遇事的时候都有男主角在,可姑娘呢,只有她与彩衣,偏生她与彩衣还被人钳制动弹不得!
梅染又恨起自己来。
早些年就该跟着胡管事练些拳脚功夫的,也不至于今日什么都帮不上姑娘!
但,梅染最讨厌的还是太子!他命令姑娘做这些危险的事,方才却见死不救!什么太子!姑娘虽然没与她说五台山的事,但姑娘一定经历了极为危险的事!
梅染想骂太子,但瞧了彩衣一眼,终究是将满腔怒火给咽了下去。
彩衣是吓坏了,怔怔地看着赵锦衣。赵锦衣回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彩衣刚来没多久,就碰上这一幕,怕是吓得不轻。
梅染给赵锦衣买药的时候,彩衣语气轻轻:“小四姐姐,这京都里,好可怕。”
赵锦衣朝她一笑:“并不是人人都这般可怕的。”
只要彩衣跟着魏祈一日,就会不断遇上更为可怕更为残酷的事情。若是以后魏祈登基,彩衣就会平平安安了吗?不,没完没了的斗争才开始。啊……她在心中轻轻的叹了口气。这是彩衣的命运。
彩衣忽而又问她:“七爷买我的时候,用了十两银,我以后攥够了十两银,可以将自己赎回来吗?”
梅染回来了。
赵锦衣望着梅染,笑道:“那你得问七爷,他允不允。”她也好想问魏祈一句,将来他登上大宝,可否放她自由?这样的日子,怪心惊胆颤的。她只想守着宋景行,做一名贤内助。
风刮着帘子,乌云密布,又要开始下雨了。
外面长春忽而道:“姑娘,二福在春光阁朝我们招了招手。”
魏祈就站在楼阁上,看着赵锦衣缓慢地挪着步子上楼。
她扶着楼梯扶手的时候,宽大的袖子滑下,露出一截洁白的肌肤。上面肉眼可见,有大块的擦伤。
他轻轻的抿了抿唇,目光闪过一丝旁人不易觉察的心疼。
可站在对面的素衣还是捕捉到了。
谢明亲自碾的茶,有着玫瑰的香气。
魏祈的声音在密室中显得有些空荡:“四姑娘辛苦了。”
赵锦衣嘴角微微扬起:“但凡努力,都有回报。不日太子殿下便可以吃一杯朱熊两家的喜酒了。”
魏祈撩袍坐在她的对面,很认真地问她:“四姑娘可有怪我在熊家见死不救?”
赵锦衣浅浅的笑:“殿下这是何意?民女自然不怪。”她不过是他的一支箭罢了,哪里需要便往哪里去,一支箭怎么有怪主人的权利?
赵锦衣拎得很清。
素衣面无表情的进来,手中红漆小盘上放着两个小小的青瓷瓶。
“这是大内太医局秘药,治擦伤极有效。”魏祈说。
赵锦衣仍旧笑着,将两个青瓷瓶全揽在手上:“民女谢过殿下。只是这两瓶药,也不省得能用多久。”
素衣忍不住:“你……”
魏祈蹙眉,淡淡地睨了素衣一眼。
“若是无事,民女便告退了。这摔了一跤,得好好躺上一躺。”
赵锦衣说着,也不等魏祈应下,便低头走了出去。
魏祈看着她离去,眼神晦暗不明。
雨点终于洋洋洒洒的落下,笼罩在烟雨中的宫殿显得分外好看。
天家望着跪在下面,但仍旧昂着头的宋景行,觉得脑瓜子有些疼。
苏博终于颤颤巍巍地进来了,行过礼,开始先自我批评:“都是老臣没有管束好下属,请天家恕罪。”
天家有些不快:“你没跟宋爱卿说清楚,明堂只能用木材,不能用砖吗?他倒好,让宁咏去搬了那么多砖回来!”
这件事苏博自然是知晓的。但他还在琢磨宋景行为何用砖块,天家就召他进宫了。
但他假意呵斥宋景行:“明堂附近的大殿,皆是木造的建筑,造型优美,你却用砖砌明堂,有何美感谈之?说,你是不是为了赶工期!”
“是!”宋景行昂着头,应得痛快,“方才天家已经问过下官了,既然苏尚书来了,下官便将缘由再与苏尚书说一遍!”
“其一,工期太赶,若是全部用木材,半年的工期压根赶不上。”
天家哼了一声:“朕听闻你才用了三千六十七名工匠,前朝杨帝造大明寺时,用了工匠两万七千名,不过短短半年,便将宏伟的大明寺建好了。宋爱卿啊,你到底还是年轻。这京都里工匠不够,便从外地征用,木材不够,只管奉朕的旨意去采。这明堂建好之后,代表的是什么,是鲁国一国的命运,明堂建好,风调雨顺,对整个大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宋景行轻轻蹙眉。
这与强抢民膏民脂有何区别?天家果真是个老糊涂了!
见宋景行又要反驳天家,苏博赶紧打岔:“都怪老臣糊涂,没将事情与他说清楚。这宋侍郎啊,以前从来不曾主持过这般大的建筑,脑子里啊,还停留在为主人家节约的想法上呢!天家莫怪,老臣这就领他回去,好好的开导开导他。”
说着便使劲瞪了宋景行一眼。
宋景行跪着,腰肢挺直,目光灼灼:“微臣是年轻,也不曾主持过这般大的建筑,但微臣却是省得,前朝杨帝,正是因为赶工,将无数工匠的性命视为草芥,大明寺的每一根木头上,都浸泡着工匠们的血。大明寺建好仅仅半年,杨帝便死于非命。据野史记载,这杨帝乃是死于工匠用来砍伐木材的利斧!天家莫不是,也要仿效杨帝的下场吗?”
“你!”天家气得脑门直冲血,指着宋景行说不出话来。
宋景行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苏博赶紧要去拉宋景行:“宋侍郎还年轻,出言无状,天家勿怪!”他怎地没发现,宋景行还是个刺头呢!
天家忽而大笑起来,笑声朗朗,将苏博唬了一跳。
天家看着宋景行:“忠言逆耳,朕许久没听到有人如此痛骂朕了。御史台那些,整日就懂得参这个,弹劾那个的,可真是无趣。苏爱卿你别拦着,让朕听听,宋爱卿的第二个理由是什么?”
宋景行道:“微臣的确是赶工期,甚至从方才听到消息便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见到微臣未过门的妻子,看她在熊贵妃的折磨下,是否安然无恙,捡回一条小命!”
天家的笑容凝固在老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