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恼羞成怒,大抵是不想有什么东西会影响自己,所以,他直接下令,将那个参加殿试的十三岁少年打入了皇牢。
十三岁。
着实是小了点——姜稚是那批参加殿试的所有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恐怕历年的科举...
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要更小的人了。
本来处置一个尚未有什么官职在身,就连功名也不算太大的人,是根本溅不起丝毫水花的...但秦斯实在是没有想到...那一个小小的少年背后,竟牵扯出了...
岑洲。
锦王岑洲。
若说南屿权势最盛的臣子,这位锦王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当然,这不是令人最惊讶的。
最令人惊讶的是...
“在府里,阿稚一向被臣宠惯了,是以性子大抵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不知他是哪一言行举止得罪了陛下,臣在这里替他给陛下陪个不是...但...”
那个玄衫青年的眸子里有很深的寒意:
“陛下,你不能动他。”
“若动,臣不介意,做一回乱臣贼子。”
这是...要为了那个姜稚...
叛乱的意思?
若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历代锦王的野心,一向都是昭然若知...秦斯自然也是知道的。
“锦王,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唇角是似笑非笑的弧度,秦斯意味不明地开了口:
“单凭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朕立刻便能让人进来。”
进来干什么?
自然是...
抓人了。
“陛下大可以叫人,臣绝不会反抗一下。”岑洲的态度丝毫没有慌张:“若臣反抗,那便是臣输了...但陛下,你敢试试么?”
他的态度如此有恃无恐。
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秦斯还能说什么?这家伙都用叛国来威胁他了...虽然他对南屿算不上有什么感情,但这会儿的确还是不想好端端地起什么战事。
不是为了别人。
而是他实在是不想坐在这个帝王的位置上收拾一大堆烂摊子。
不过...
“锦王让朕放人,总该...有点表示的吧?”秦斯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不然,朕又该如何放下心来呢?”
他这是在试探。
他想看看...那个漂亮的少年,在岑洲的心里,到底值几个钱。
“若阿稚此次无事...”
岑洲生的不算特别好看,但他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而此时,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郑重:
“臣许诺,不论臣还有没有活着,我锦王府,百年之内...”
“绝不会反。”
绝不会反。
这便是...断了自己的野心,自己称帝的道路了。
还真是...
令人意想不到。
只是...那时岑洲大抵也是没有想到的...根本不需要他的许诺完全实现...锦王府,便已经不复存在。
而他自己虽然活着...
“所以说,你果然有病。”
听到秦斯的解释,姜稚不免又冷笑了两声:“自己莫名奇妙,偏偏还要把原因怪到别人身上去。”
“阿稚说的,倒也没错。”
秦斯并不反驳姜稚的话,甚至还同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若我知道会有之后那么一系列的情况...那时,也就不会那般的冲动了。”
现在倒好...
弄得阿稚,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虽然就算没有这件事,阿稚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毕竟...
那件事...
眉心微紧,秦斯抬了眸,刚想再同姜稚说些什么。
然而...
面色白了几分,姜稚的眉心顿时拧紧,然后容色姝丽的少年抬了头,语气冷冷地憋出了三个字来:
“现在...滚!”
“阿稚...”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秦斯拧着眉心抬步上前,然后扣住少年纤细的手腕:
“醉梦发作了?”
“叫你滚,你难道听不懂人话的么?”脑子一阵一阵地发疼,姜稚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抵是因为秦斯碰倒了他的缘故...这会儿他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头疼感和呕吐感一齐袭来,那滋味不可谓不难受至极。
“...我不想看见...”
“你这个...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
微微抿了抿唇,秦斯低声开了口:“阿稚,我若是知道...若是以前我知道会遇见你,醉梦会到你的身上...我根本...不会对岑洲出手。”
这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
当初的岑洲不过是个比如今的姜稚还要小的小少年...而姜稚,也不过只是个五岁的小孩。
醉梦并不是一种毒。
而是一种...
蛊。
而醉梦之所以称之为醉梦...
眉心顿时拧紧,秦斯掀开袍摆在床边坐下,旋即不顾姜稚那基本上可以忽略,因为身上没力气导致一点威慑力也没有的挣扎,将人按进了怀里:“姜稚。”
男人的嗓音沉沉:
“别睡过去...”
姜稚很想把面前的人给掐死...但很无奈,这些天来,他身上的软骨散根本就没停过...本来就一点力气也没有,现在倒好...
疼痛使得本就无力的身体更没了力气,莫说掐死秦斯,即便是他想给秦斯一巴掌,也是做不成的。
“废...话...”
眼前一阵阵发黑,姜稚冷嗤一声,强撑着一字一顿地开口:“我可不想死...”
醉梦之所以称之为醉梦...
乃是因为,中蛊者会在蛊发时头痛难忍...而且,随着蛊发时间的推移,中蛊者会一次比一次更加难受...这种情况下,很少有人会不想睡过去,让疼痛全都隔离。
但是不行。
一旦睡去,或者晕过去,隐匿在人体内的蛊虫便会毫不犹豫地啃噬你的心脏,侵蚀你的五脏六腑...使你在睡梦中死去。
醉梦之名,便由此而来。
不过醉梦这种蛊虫乃是蛊中之王,培养出一只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和财力,所以说,虽说中蛊者很不好过...但中蛊者,却也并非一点好处也没有。
比如...血可解百毒。
当然,这只是针对比较平常的毒,但凡是棘手的,那便只能缓解了。
“我知道。”
指尖有点发抖,秦斯深吸了一口气,嗓音轻了下来:“...我只是...阿稚,我会帮你。”
...呵呵。
姜稚很想冷笑。
但是...他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你说你会帮我...
可是...促使我变成这样的...不就是你么...
每个人都是这样...
多可笑啊...
“但是...”秦斯并不知道怀中的少年此时在想些什么,他的眸色很沉,一字一顿地开口:
“阿稚,如果你敢睡...”
“我会杀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