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中天台。
恐怖的威压,一直萦绕在中天台上空,就连天边的云霞,都染上了火焰一般的色泽。
直到第二天一早,这股令人觉得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才缓缓散去。
“恭喜。”殷姮微笑道,“又扛了过去。”
九嶷靠在床头,面色苍白,眼中却神采奕奕:“也谢谢你,若不是你一直守着,只怕整个王都的人,都会在我失控之下,被拉入梦境里。”
吞噬那二十九个眷族,对她来说,终究有害。
尤其在离开荆州后,每隔几天,就会有一次妖鬼本能反扑人类意识的失控期。
因为她足够虚弱。
可越是如此,九嶷就越不能先留在荆州,否则,平常不爆发,关键时候来个大的,难道再对殷姮用一次“苍梧之梦”吗?
刚好,殷姮也要回庐龙城一趟。
她今年刚好十五,却压根没办及笄之礼,原因很简单——昭国没有身份比她更高贵的女性,可以为她插笄。
所以秋分前后,殷姮索性没回雍州。
寿城诸事有荀慎处理,她也不去插手,只是带着九嶷,把方圆千里逛了一遍。
大概是因为荆州有九嶷的缘故,山川河流之中,并没有孕育任何妖鬼。
可部分山脉与河道的核心之中,还是有内丹正在凝聚,自然被一一收走。
但她在外晃荡到九月中旬,就必须回去了,因为祝国残余城池,已悉数被攻下,祝王连带着王后、太子、春华君等等,也被王乾擒获。
眷族的工程队,也在樊、卫二人的带领下,用最快的速度,先修了一条主干道出来,供大军凯旋。
算算时间,大军的先头部队,恰好能在九月底回到王都,赶上殷长赢二十四岁的生辰贺。
昭国以十二为圣数,二十四岁,当然是个大生日,又恰好赶上祝国被灭,喜上加喜,殷姮不回去,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但怎么说呢,看见庐龙城一片欢腾,张灯结彩,殷姮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
想到接下来还有献俘仪式,殷姮更没什么兴趣了。
她看过寿城的惨状,了解一个国家的破灭,对许多人来说无疑是灾难,加上她又并不真正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就算有归属感,也没那么强烈,自然不像昭国本土的子民一样,骄傲、自豪、陷入狂欢。
所以,殷姮就以“帮助九嶷稳定身体状况”为名,避到中天台来了。
“你最近情绪不大好。”
九嶷抓起案几上的腌渍梅子,连带着核吃了几个,才如闲谈一般问:“怎么了?”
殷姮摇了摇头,没说话。
“让我猜猜,与什么事有关。”九嶷嘴里说着“猜猜”,态度却很笃定,“又看到了什么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
殷姮还是没说话。
“你又不主动接触外界,也没个门人心腹,身边的两人,那个叫阿布的,从不多事。姓标的,被派去照顾楚氏兄弟的遗孤。”
九嶷眯起眼睛:“发生什么事?”
殷姮叹道:“华邑公主若是跟着我们走了,楚氏兄弟无人照拂。寿阳太后倒是很乐意,但我觉得这样不行。”
华邑公主虽然政治天赋不够高,但品行端正,先前扶灵去寿城的时候,还特意请标宛子照顾楚氏兄弟。
虽说扯着虎皮做大旗,但郑高都点头了,可见这事不算什么。
但标宛子再怎么说,也只是臣子,女官,与楚氏兄弟又毫无关系,不可能一直抚养这对兄弟好几年。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哥俩交给寿阳太后。
可寿阳太后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对兄弟到她手上,只会成为她的棋子。
九嶷嗤笑道:“楚启和楚缓兄弟也不是在宫中长大,由舅母哀太子妃抚养?那个女人又关心过他们多少?还不是照样平平安安地大了?”
她可是有楚启记忆的,自然清楚,这对兄弟在宫中,过得是什么日子。
高床软枕,衣食无忧,高官厚禄,表面上该有的一切都有,甚至可以说,比昭国的公子都要过得好。
可看这两兄弟到最后都是相依为命,愿意为彼此牺牲,就知道他们曾何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殷姮却摇了摇头:“哀太子死后,太子妃如无根浮萍,压根不愿得罪任何人。就算没帮过这对外甥,却也没害过他们,寿阳太后……”
她话音未落,房门打开。
阿布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小声说:“国巫大人,有件事情,郑大人令奴告知于您。”
“何事?”
“大王厚德,令梁王、祝王以姻亲身份,赴新年之宴。却有人道,祝国太子、小公子,血脉不纯,不可污昭国之殿。”
九嶷露出玩味之色。
殷姮叹道:“我知道了。”
阿布何等机灵,立刻去为殷姮准备衣服。
九嶷指尖轻点案几,似笑非笑:“有趣,这是谁在背后推动呢?”
“谁推动都无所谓。”殷姮淡淡道,“楚氏兄弟的归属权,不能落到祝王手里。”
祝王夫妇毁了楚启和楚缓的一生,楚启之子本就对父亲颇为憎恨,若是被祝王挑唆,很可能就要长歪。
殷姮知道,殷长赢肯定是不介意这些的,六国王族的生死与否,他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其实殷姮也不是那么多事的人。
一是因为,楚氏兄弟本身就与她无关;
二是因为,就像九嶷说的,楚启和楚缓处境更难,都这么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下来,楚氏兄弟更没理由叫苦。
可殷姮和楚启有过约定。
哪怕知晓,就算她履行自己的承诺,也只有三成不到的可能得到回报,可答应了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到。
“我也跟你去看一眼吧!”九嶷提起了兴趣,“在外人眼里,我可是荆州大陆的守护神,祝国的图腾。”
祝国太子是否是祝王的血裔,就是九嶷一句话的事情。
她说是真的,就算是假的,也是真的。
她说是假的,即便是真的,那成了假的。
殷姮总觉得九嶷想要搞事,却见九嶷摸了摸下巴:“话说,你不好奇,郑高为什么会派阿布来通知你吗?”
郑高就是殷长赢的代言人,他敢这么做,当然是揣摩到了殷长赢之意。
但殷长赢为什么会去管祝国王室的内部纷争?还要通知殷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