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距离又很近,但殷姮若是想避开,压根不用起身,只需要用“风”将汤汁挡住就行。
可她非但没避,甚至还刻意让自己没防御。
只不过,在心底,殷姮有些无趣。
她本来以为,寿阳太后有什么高明的法子穿针引线呢,结果还是这么老套的手段。
宫人吓得面白如纸,立刻跪下,却不敢有所动作。
看见寿阳太后微微皱眉,似有些不悦,知道上位者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殷姮抢先说:“无妨,带我去更衣罢。”
郑高一看,就知殷姮不愿责罚这名宫人。
殷长赢自然不会因这点小事开口,但以郑高对殷长赢的了解,想都不用想,他铁定是顺着殷姮的,故郑高立刻代殷长赢发话:“还不快谢过公主恩典?”
大殿中的数百人,哪怕是角落里负责点灯的宫人,那也是人精。
看见郑高站了出来,就知道大王不打算追究此人君前失仪。
要知道,大王鲜少对人另眼相看,如今骤然对此女破例,众人不免又羡又妒。
殷姮不觉得这是什么恩典,这个年纪就比她大几岁的女孩子诚惶诚恐,跪在地下,刚刚已经在阎王殿边缘打了个转,殷姮心里就有点堵。
但等看到郑高发话后,这名宫人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含羞带怯地看了殷长赢一眼。
那清秀的侧脸,跪伏的优美身材弧线,楚楚可怜的姿态,将女性美发挥得淋漓尽致。虽无十分之颜色,却也有动人之处。
殷姮顿觉没意思。
得,这就是个妖精窟,殷长赢就是那唐僧肉,自己呢,则是个超大号电灯泡。
殷姮只觉得答应来赴宴的自己,简直就是天底下最讨人嫌的存在。
估计在场的女人,没有一个希望她多呆一秒。
假如可以,她们估计恨不得她从来没存在过,至少别在昭国杵着,实在太碍眼。
楚姬只是脑子不够使,把这句话明着喊出来了而已,暗地里这么想的女人,光是后宫里头,估计没一万也有八千。
哪怕殷姮和她们构不成竞争关系,她们也不希望看见殷姮在殷长赢面前晃来晃去,把她们的容貌衬得和瓦砾一样。
这点自知之明,殷姮还是有的。
故她什么话都没说,立刻起身告辞,在其他宫人的带领下,前去更衣。
郑高看了阿布一眼,阿布会意,立刻随行。
虽说公主不喜欢他们这些寺人贴身伺候,甚至不许他们进她的寝居之所,他们却必须跟着公主,否则就是失职。
殷长赢看了一眼殷姮的背影,没说什么。
郑高十分机灵,立刻加重语气,呵斥那名还跪在地上的宫人:“还不快快退下,莫要污了大王视听。”
霎时间,这名宫人的脸色就变得惨白如纸,其他女人则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殷姮还未走远,听见后方整齐划一,宛如合唱的舒气声,不由在心中暗暗感慨,宫廷繁花锦绣,却也最是残酷。
她并不反感那名宫人视她若无物,一心只盯着殷长赢。
对宫中女子,不,应该说,对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女子——除了公主来说,攀附大王,成为妃嫔,是最快,也最好的扭转命运之机。
每一个在殷长赢面前露脸的机会都很难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想要抓住机会表现,这没有什么错,殷姮并不会因此就瞧不起任何人。
她只是觉得,人还是要聪明一点的好。
献殷勤没错,但马屁拍到马腿上,这可就太糟糕了。
“公主,到了。”
殷姮轻轻颌首,淡然道:“阿布,随我进来,其余人留在门口。”
然后,踏入偏殿。
偏殿之中,早已站了两个人,看见殷姮迈入,立刻作揖。
“安平君,楚启,见过公主。”
楚启?
殷姮有些疑惑。
她本以为会是姜仲,或者对方的党羽带杨辕来,怎么是安平君?
虽说殷姮只与安平君见过一面,但她这一个月来,也听了对方不少八卦。
原因很简单。
安平君相貌英俊,出身王侯,又是昭国重臣,还有个堪称传奇凄楚的身世,无论哪条都很吸引眼球。
宫人们第一目标当然是殷长赢,假如不行,退而求其次,就盯上了安平君。
侍卫们呢,不敢传殷长赢的流言,却敢私下议论安平君。
殷姮虽然没有刻意去听,但她五感惊人,加上旅途寂寞,宫人、寺人、侍卫们难免会闲聊打发枯燥,所以殷姮就跟着听了很多小道消息,知道安平君谦谦君子,温文尔雅,洁身自好,一向不喜欢招惹是非。平常就写写字,种种花,弹弹琴。
假如不是殷长赢先拜安平君为老师,又封他做丞相,安平君只怕比现在更低调。估计就深居简出,装不存在了。
当然,他的身份注定他再怎么低调,也会被人盯着,倒是真的。
殷姮将心中的疑问压下,向楚启回了一揖,不动声色地望向杨辕:“这位是……”
楚启介绍道:“此乃长史,杨辕。”
杨辕深吸一口气,又行一礼,方缓缓抬头,眼神却往下,不敢直面殷姮:“杨辕见过公主。”
这是楚启告诫过他的要务之一——公主容貌过盛,万一你看呆了,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给公主留下坏印像就不好了,所以,尽量不要直面公主。
即便如此,他也无意中扫到了殷姮,不由觉得楚启的说法很有道理。
公主尚且年少,已有如此风姿,若是再过几年……
“二位请坐。”
杨辕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捞到一张座位,立刻收敛心神,飞快盘算起来。
他与公主素未谋面,却知此行成败,在公主一念之间。
但公主是个怎样的人?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什么话能让她听进去,什么话又会让她非常反感,心生抵触?
这些事情,他们都一无所知。
所以,杨辕在接下姜仲的委托后,立刻请姜仲发动所有关系,收集关于公主的一切传言,无论是真是假,试图从中分析公主的性格。
而他们最多的消息渠道,就来自于宫里,尤其是殷长赢身边伺候的人。
为了短短几句关于公主的形容,姜仲就已经洒出去了八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