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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覆长生 微云疏影 2529 2024-07-11 19:37

  仲春(二月),末。

  载满诸多贡品,包括锦缎、稻谷、竹笋、石磨、水车等新奇物品的队伍,由柳合的长子、次子,以及孙伯姬带队,一行近千人浩浩荡荡,向国都庐龙城出发。

  而次日,殷姮的安车轻车简从,只带了几十个人,悄无声息地朝樊郡的方向驶去。

  与前往庐龙城的盛大队伍相比,殷姮此行十分低调。低调到她走了五六天,安南县上上下下的人都以为她还在。

  毕竟,公主平常也神出鬼没,一般很难见到她。

  但她的行踪,却瞒不过有心人。

  “启禀水神大人,在下认为,公主确实已经离开了安南县。”一名昭国官吏模样的人,此时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鳄鱼面前,小心翼翼地说。

  鳄鱼还是将信将疑:“你确定?”

  “公主随身最亲近的两个女官,孙氏已经前往国都,而标氏近日不见踪影。另外,负责护卫公主的容将军,也‘抱病’了好几天,就连亲近的副将也销声匿迹。”官吏斟酌着言辞,对鳄鱼回禀。

  知道鳄鱼不清楚这些,此人立刻解释:“依照昭国律令,女官、将军,无诏不得私自离开原本所在的地方,他们既然不在安南县,必定是收到了大王的诏令。”

  这就是昭国制度的严苛之处。

  整个国家从上到下的官员,除了盖有王印的诏令以外,其他任何命令,哪怕是大王派亲近之人传达的口谕,他们都不会接受,更不会执行。

  只有正确盖印、并且在太史局留档的诏令,才具有真正的效应。官员若是无诏行事,抓到就是杀头大罪,轻则自己一个人丢了性命,重则抄家灭族。

  鳄鱼听懂了。

  只见它摇了摇头,奇怪地说:“你们人类的寿命本来就短,还将生命浪费在怎么制定规则,夺走同族的性命上,真是无法理解。”

  对长生种来说,夺走同族的性命,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江水合流,地脉汇聚。短兵相接的长生种们别无选择,两个之间只能活一个。

  这是生死存亡之战,才会如此酷烈。

  动物也是一样,如果不是为了生存下去,它们也不会杀死同类,吃掉对方的尸体。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绝境下没有办法的选择。

  至于人类……

  鳄鱼看着这个人类中的“官”,也觉得匪夷所思。

  它没办法理解,人类为什么会制定一连串规则,只为了找理由夺走同类的性命——不是面对生存危机,仅仅是他们想这么做。

  它更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人类会主动出卖同族,就为了更强大的力量,更悠长的寿命,甚至都不是为了这些,而只是源于憎恨。而他们居然还认为,鳄鱼对殷姮也心怀恨意?

  怎么可能!

  鳄鱼之所以想要对安南县动手,并不是想报复殷姮。

  事实上,它对殷姮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只有对强者的敬佩。

  在长生种的世界里,与敌人战斗,失败,失去力量乃至丢掉性命,这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

  失败者没资格去憎恨胜利者,只能憎恨自己的弱小与无能;胜利者也不会去玩弄失败者,因为对胜利者来说,它们的目光永远会投向下一个目标。

  它要对安南县动手,仅仅是因为玉垒堤的修建会分流羌水,削弱它的力量,所以它要将玉垒堤给毁了。

  而只要安南县存在,玉垒堤就算毁了还能重建,所以它要彻底摧毁这片土地,让人类再也没办法踏足,就这么简单。

  可鳄鱼不明白,为什么当它蛊惑人类,打听情报时,这个人类明明清醒了,甚至发现了不对,却主动投靠它?

  官吏听见鳄鱼的话,非但没有否认,反而附和道:“您说的没错,人性就是这样自私。”

  鳄鱼冷笑一声,丝毫不顾及此人的面子,或者说,在它的世界里,压根没“面子”这个概念:“虽然我不懂你们人类的想法,但殷姮这样的强者,你也敢背叛,这足以证明人类的野心和贪婪。”

  它聆听了此人的心声,知道此人联合它对付安南县,竟是为了对付殷姮。

  这令鳄鱼觉得匪夷所思。

  在鳄鱼的认知里,殷姮想要夺走此人的性命,就如同呼吸那样简单。

  官吏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实力低微,在这个怪物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无论对方要操纵他的意识,还是强迫他说出心里话,他都只能原封不动地照办。

  内心中最黑暗的一面被怪物所知,他心中不是不恼怒,但更多的,则是对殷姮的恨。

  公主为什么要来岷郡呢?

  要知道,公主没来岷郡之前,柳合虽然是能吏不错,可光是治水,以及维护安南县,包括全岷郡的稳定,就足以牵扯掉柳合全部的精神。

  在这种情况下,岷郡死几个女人,死几个奴隶,柳合哪里会知道?

  对柳合来说,贩奴的利益当然不足为道,一方面是因为柳合本身就出身大家,家中豪富,看不上这几个钱;另一方面就在于柳合有政治追求,希望修好玉垒堤,不仅能位列朝中公卿,也能名留青史。

  所以,柳合绝不会去做私下贩奴之类的事情,他只希望能把玉垒堤修好,省得工期一再延误,昭王若是不满,柳合说不定要掉脑袋!

  但对岷郡的其他官吏,尤其是本地世家来说,贩奴,简直就是一条暴利的生财之道!

  岷郡气候本来就不好,一旦生病,人就很难活下来;玉垒堤的修建无比辛苦,更容易死人;女人在这里危机四伏,更想往外面跑。

  柳合身为郡守,当然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知道这些,对下面的人来说,多报几个人“暴病”,不就行了吗?

  当然,这也是在岷郡这种人手不够充足,昭国官僚系统覆盖还不够深入的地方才能这么干。要是在昭国其他郡县,哪怕人死了,还要有官吏去检查,核对牙齿等等,确认无误才能上报。

  否则奴隶、女人、孩子都是钱,你说死了就死了?贪婪的官吏能一年之内把人全卖了信不信?

  可公主一来,岷郡当地世家就没办法继续这么玩了,叫他们如何不恨?

  哪怕公主切切实实为岷郡做好事,可只要阻碍了这群人的生财之道,自然就有人恨不得她去死,并付诸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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