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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覆长生 微云疏影 2556 2024-07-11 19:37

  楚缓没明白。

  在他看来,就算先王还活着,对姜仲肯定也是从重处理。毕竟,姜仲那句“奇货可居”,天下皆闻,妇孺皆知。

  把一国王孙当成货,把王位更迭看作买卖,搞得整个王室颜面无光。

  这种大逆不道的臣子,不是死有余辜吗?

  任由姜仲活着,才让王室蒙羞吧?

  看见弟弟还迷糊着呢,楚启只想叹气:“你好歹也当过一段时间大王的老师,怎么连他的性格都没看明白?别说些许闲言碎语,坊间流言,就算满朝公卿都反对一件事,只要他想做,就没人能拦得住。”

  楚缓只是没反应过来,不是真的蠢,听见亲哥这么说,他的脸色立刻就白了:“此乃暴……”

  “慎言!”

  楚缓噤若寒蝉。

  但他心里,却无比信服兄长的观点。

  殷长赢此人,既非明君,也非仁君,更非昏君、庸主。

  此乃暴君。

  杀人如麻的君王,不一定是暴君。

  天底下本就有许多人,只敢对弱者动手,不敢向强者怒吼。

  暴君也不一定杀人如麻,因为没这个必要。

  这二者十分好区分,只需牢记一点——暴君想做的事情,没人能拦。无论是谁,一旦试图阻止,下场都会很惨。

  正因为如此,楚缓不免有些疑惑:“姜仲不是笨人,不可能看不穿大王的用意,他迟迟不主动请辞,岂不是和大王作对?”

  和暴君作对的人,会有好结果吗?

  现在请辞,好歹有个台阶下。

  等殷长赢不耐烦了,罢相乃至清算,那可就面子里子,甚至性命都没了。

  “就算姜仲看不清,他身边门客数千,总有人看得清。”楚启坐回位置上,不紧不慢地说,“姜仲迟迟不上辞表,无非身在局中,不愿舍荣华富贵罢了。”

  楚缓下意识想说,姜仲没这么蠢吧?

  但他转念一想,却又能够理解。

  位极人臣十余载,换楚缓自己在那个位置上,估计也想挣扎一把。

  楚缓这才发现,大王不召见他们是好事。

  假如大王召见,姜仲找他们哥俩,希望帮忙说情,那可如何是好?

  据他所知,大王亲信之人留在官邸的那三天,田契、宅邸、乃至金银珠宝,可都收了不少,进宫的时候,两个袖子都鼓鼓囊囊。

  可见姜仲也不是不明白自身情况之危,只是心存侥幸,认为还有挽救的机会。

  “听说,太后车驾还没进王宫,姜仲就派了长子与门客,携了整整二十车的重礼,送到宫里去了。”

  楚缓一边说,一边有些酸溜溜,暗想姜家买卖真是做得大,雍城又不是王都,他家都能在几天之内,调齐这么多好东西。

  他们兄弟二人身为王孙贵胄,也没这么富贵和排场啊!

  楚启淡然道:“没用的,荐美小事,太后或许还能分说一二。这等大事,她们插不上手。除非姜仲能说动公主,为他说情,否则绝无回转之机,只会越来越糟。”

  听他提起公主,楚缓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兄长,幸好你当时没听我的馊主意。”

  公主回王都之后,楚缓想到兄长的发妻恰好在前年病逝,便怂恿兄长向公主求亲。

  虽说两人的妻子也都是殷氏王族的公主,生母有诰封,自身封邑,都是大王的姑姑。但一年都底未必能和大王说一句话的姑姑,肯定比不上大王唯一的亲妹妹啊!

  至于年龄差了将近二十,辈份差了一辈之类的小事,需要的时候,才能拿来当理由,不需要的时候,一钱不值。

  男未婚,女未嫁,身份相当,这不就够了吗?

  况且,祝国的那位质子,一个祝王回国后出生的庶孽,既不是太子,也不是嫡长子,竟也敢打求亲的主意。

  楚缓心中不忿,更希望兄长压对方一头,却被楚启训斥了一顿。

  如今想来,实在后怕。

  楚启取棋子的动作一滞,才道:“无妨,不知不罪。”

  楚缓一想,觉得也是。

  不知道公主天生神异的时候,身份配得上,去求亲自然没什么,无非就是大王不允罢了。

  但在知道后,还要求亲,那就是心怀叵测了。

  就在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大公子,二公子,姜相来了。”

  两兄弟立刻站了起来,整理衣冠,前往庭院等待。远远看见姜仲过来,便俯身作揖。

  姜仲行至庭院,也还以一揖。

  楚启飞快地扫了一眼,发现跟着姜仲来的几人都是熟面孔,全是对方最心腹的门客,一颗心不由悬了起来。

  进宫向太后献礼,求说情,这么重要的事情,姜仲都没把这几人派去……

  他心中疑惑,面上却丝毫不显,礼貌地请众人进屋,上座,并让从人将棋局撤去。

  姜仲目光在下了一半的棋局上扫了一眼,拈了拈美髯,自谦道:“姜某冒昧前来,扫了二位的雅兴,实在对不住。”

  “哪里。”楚启态度平和,“姜相过谦了。”

  对这个温文尔雅的副手,姜仲一向有点敬而远之。

  毕竟人家身份特殊,乃是祝王的嫡长子。就算祝国上下都装聋作哑,这层身份也不能抹煞。

  姜仲自然不好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对楚启,拉拢吧,不合适,打压吧,就更不行。

  出于这等考虑,姜仲平常对楚启都是晾着,态度友好,却只分配给楚启一些无关紧要,或者不那么重要,又十分花时间的琐事,不让他真正涉及到权力核心。

  楚启呢,也就风轻云淡,仿佛没察觉到自己被边缘化,默默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从来不多问一分。

  以他的身份,太积极太活跃也不是什么好事,多少人盯着呢!

  一个强势,一个肯让,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处了七八年。

  晾着人家多年,现在又找上门,求人家帮忙,态度如此反复,令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的姜仲有些抹不开面子。

  但来之前,门客们已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利弊陈述得很清楚。

  姜仲也是能屈能伸的人物,知道若自己绕圈子,楚启能陪着说一天废话,索性单刀直入:“姜某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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