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快坐下,熙儿。”一尘大师扶着她往旁边的椅子坐下去。
赵墨松和齐白林默然对视,赵墨松眼里表示不知情。
他虽带她走过一次密道,但聪明如她,从不多问,从不干涉他的事务。
没想到她可以轻而易举通过密道寻过来。他想起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想来上次看他操作一次,便熟谙于心。他暗自赞许,可惜今夜不宜欢笑,满心满腹是离愁。
来了也好,就让她们师徒二人好好叙旧。
等过了今夜,一尘大师和齐白林将离开大御国,齐王西昭国旧部所在地。他们相识七年多,这七年,他们暗中做了多少努力,付出多少艰辛的汗水。只为这一日的到来。
赵墨松幼时就听闻西昭国惨遭几国团灭的残局。京城很多人家有西昭国人做奴仆。西昭国的后代代代为奴,分别漂泊在几个国家。
国破家亡,子孙后代也是孤魂野鬼。
赵墨松认为那一场屠杀是违背天理的,是不仁义的。他不喜欢战争,不愿看到百姓生灵涂炭。
他只希望国与国之间互助互利,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互通商业,互通往来,互通婚姻等等。
他们所做的努力,就是希望天下太平,各国百姓安居乐业。
这一去凶多吉少。一旦北燕国等知道西昭国皇子公主尚在人世,各路讨伐指日可待。
“霖熙,你和大师许久未见,大师不如带熙儿进屋去说话。我和齐公子再喝会茶。”
赵墨松温和说道。
“对不起,殿下,我是担心师父,所以未打招呼不请自来。”孟霖熙有些愧疚。她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撒娇:“我半夜醒来,没有看见你,有些害怕。更担心师父。然后就进了密道。我只是照着你上次做的那样,没想到机关就开了,我就进来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此事怪我。我不该瞒着你大师在此处养伤的事。我只是不想让你担惊受怕。”
赵墨松柔声说道。他抬起手帮她整理有些凌乱的飘飘披发。
孟霖熙一听师父受伤了,立刻松开赵墨松,走到大师身边,拉起她的手。
“师父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严不严重?”孟霖熙担心不已,喋喋不休问道。
一尘大师挽起她的手往里屋进去。
“已经无碍了,熙儿莫担心。来,跟师父说说最近你做了什么事,生意是不是兴隆?”
看着师徒二人相携进去,赵墨松心情复杂。霖熙,如果你知道大师的真实身份,以及她明日和齐公子都会彻底离开我们,你会怎样难过?
莫要怪你的恩师。
莫要怪齐公子不肯回应你的姐姐。
他们命运多舛,身上背负太多的血海大恨。
齐白林心情也是格外沉重。虽说找到失散多年的姐姐,喜悦难以遏制。但是想着即将与赵墨松分别,心里很不好受。
这七年,他们情同手足,亦师亦友,亦兄亦弟。他们一起提升武功,精益求精。他们一起攻克难关,联手闯过一次次危机。他们一起喝酒抚琴,一起煮茶吟诗。
这一去,山高水远,再见艰难。
“墨松,我们继续喝几杯。”齐白林拿出几坛崖雾山庄珍藏的极品酒。
这些东西不方便携带,全都留给赵墨松。
“老齐我精心酿制的佳酿,全便宜你这小子了。”齐白林给各自倒了一大杯,仰头一饮。
“你不要舍不得这些宝贝,齐王妃酿酒的本领不比你差。”赵墨松故意反唇相讥。
齐白林哂然一笑。“我这才明白,为何之前觉得王妃的梅花酿味道很熟悉,原来配方也是我们西昭皇宫的秘诀呀。阿姐教给她的。”
“世上大多事情,皆有天命。善缘在,痴念迎刃而解。善缘未到,任凭千般执拗,也是枉然。想不到你寻找这么多年的亲人,近在咫尺。”
赵墨松回想起几个月前初遇孟霖熙的那个秋夜。她机灵的眼神,轻巧的身影,顽皮的态度,历历在目。
若非遇上她,只怕难以这么快牵扯出一尘大师。
想大师素来蒙面示人,寡以示众,只是为了小心翼翼掩藏身份。
她进皇宫拯救皇太后,明明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她依旧隐忍不发,不肯暴露自己的身份。
“明日花灯节,你真不打算和孟姑娘辞行?”
赵墨松问道。
齐白林捏着酒杯,心意萧索。他不言不语,从怀里掏出一箫,兀自吹奏。
这是上古一曲别离歌,音律沉郁伤感。窗外夜风拂动竹林,竹叶婆娑,窸窸窣窣。
一尘大师和孟霖熙听见箫声。孟霖熙脱口问道:“这是谁在吹箫,殿下还是齐公子?”
大师微微一笑。“是齐公子在吹箫。”
她没有道破自己和齐白林的关系。齐王有意保护她,做师傅的,更加要替她设身处地着想。
孟霖熙想着柜子里赵墨松搁置的那十几根笛子。都是谢桂芬送给他的生辰贺礼。
他们都说齐王殿下的笛子曾经是大御国之最,但是他却从不吹奏了。
他开始吹箫。他的箫声也很美。刚刚那一段她以为是他在吹,没想到齐公子的箫声如此精湛。音律方面,无人可敌。
二人一时无言,静静坐着聆听。
一曲终了,齐白林低吟:无人知此意,歌罢满帘风。
赵墨松却是懂得此刻他心里的苦楚和伤痛。
屋里的孟霖熙由衷叹道:“齐公子的箫声,堪称一绝,无人可敌。”
一尘大师更是百感交集。弟弟的箫声令她想起死去的父皇母后。母后善音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父皇为她专门设置了一大批宫廷乐师,供母后演练各类歌舞音曲。
弟弟遗传了母后的技能,音律素质极高,有天赋。他的武功也让自己欣慰不已,明显在自己之上。
齐白林抓起酒坛,给各自倒满酒杯。
“士为知己者死。齐王殿下,林某三生有幸,此生得遇你这个好兄弟。蒙你庇佑,蒙你鼎力相助。这一去,是生是死,我林白齐定要好好拼一下。他日殿下有需要我的地方,必当誓死助你。来,喝完这杯酒,我们各自眯一会。过一会你还要去皇宫呢,今日宫中盛宴,免不了诸多繁琐应酬。”
赵墨松端起酒杯。“林兄,你好生护着大师回去。西昭是你们的故土,是你们的根。先立稳脚跟,其他诸事,一步一步开展,我会尽其所能助你复位。”
齐白林热泪盈眶。“墨松,千言万语,尽在酒中。”
他仰头一饮。
赵墨松跟着一饮而尽。
崖雾山庄的鸡鸣几声,齐白林看看窗外的夜幕。破晓时分,二人各自有了几分困倦。
侍者拿来毯子,二人各自裹着毯子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