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数日后,江子楼抵达了阔别已久的庆云城,没有过多流连于街巷,他选择了直奔回府。
府外的侍卫见了他,擦了擦眼睛,有些惊讶,其中一位已经值守多年的大叔对着旁边的年轻侍卫说道,“快去告诉老爷,大公子回来啦。”
那小侍卫得了吩咐,立马朝府内老爷的书房奔去。
江子楼向那大叔问了声好,便进了府,一路沿着院内回廊走着,途径长姐曾经的居所缘圆堂。
想到自己离家时,她还尚未出阁,如今早已嫁为人妇,久居深宅,顿感时光飞逝,心生伤感寂寥。
到了书房前,却见一俊朗少年手持书卷策论,从书房内走出。
那少年眉眼间英气逼人,身着紫衣,腰间还配着一块晶莹洁白的玉佩,其姿态品貌,任谁见了都不免多看一眼。
江子楼还未开口,那少年见了他,平静的眸子中生出一丝诧异,转而又化作一缕转瞬即逝的惊喜,“是大哥吗?”
江子楼仔细一看,眼前的少年果真肖似自己离家时还稚气未脱的幼弟,心间亦是一喜,“子澈,你这小子,如今愈发俊朗了。”
江子澈快步朝兄长走来,行了一礼,“真的是大哥,你终于回来了。爹娘和姐姐这些年都很挂念你。”
他朝江子澈的方向靠了靠,有些孩子气的悄声道,“我也是。你不在家我犯错时都没人替我说情了,父亲揍我的时候可疼了。”
江子楼拍了拍弟弟的肩,这孩子如今长得十分结实,倒不似幼时体弱多病了。
他打趣道,“你可不能怪父亲,细说你小时候做的那些顽皮事,但拎出来哪一样不该打?”
江子澈微微低头,目光闪烁,“是啊,小时候的确顽皮。不过大哥,你让我读的书、习的字,我这些年可是都好好完成了。”
江子楼点点头,“这便好,没白教你。”
江子澈看了眼书房的方向,含笑道,“大哥快去找父亲吧,子澈先去帮母亲端药了。”
子楼顿了顿,“母亲病了么?”
子澈答道,“陈年旧疾了,两年前苏家伯母用了一个方子不错,便推荐给了母亲,如今一直用着。”
子楼颔首,“如此便放心了,当年你的事情也是多亏苏家。”
他有些伤怀的望向母亲的居所,道“快去吧,告诉母亲我回来了。”
二人分别后,江子楼进了父亲的书房。
刚进书房,淡淡的沉香气息自香炉内飘来,这香气幽微清冷,似乎还夹杂着人参的尾调,甚是别致。
他走到父亲跟前,行了一大礼,“父亲,子楼回来了。”
江轩霆见到了相别五年的儿子,也是感慨万分,他打量着儿子,用微微颤抖的手扶起江子楼,“回来就好,我儿如今,是真正长大了。”
他似是想起江子楼从前不爱闻熏香,走过去熄了香炉内燃烧的香料,推开了书房的小窗。
父子俩在几案前坐下,江轩霆指了指茶壶,“子楼啊,这么多年了,让为父看看你的泡茶功夫有没有精进。”
江子楼对于父亲素来恭敬,先用开水烫了烫茶壶,再将父亲素来喜欢的金丝叶装入茶荷内,用茶匙拨入壶中,温杯、冲泡,一系列流程下来一丝不苟,最后将茶盅内的茶汤分杯盛至七分,递到父亲跟前。
“父亲,请用。”
江轩霆和蔼地看了一眼子楼,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嗯,茶是好茶,功夫,也到家了。”
他徐徐开口,“子楼啊,你这些年生意做得好,为父甚是欣慰啊。”
他拍了拍江子楼的肩,“听说前些日子你在南都郡和白家谈了笔生意。”
江子楼颔首,“是,也不算大生意,只是将药茶的包装设计外包给了白家。”
江轩霆了然的笑笑,“这些我儿心中自有成算。不过你楚伯伯前些日子给我来信,说有意将女儿撮合于你,但看我儿似乎意属白家小姐,只得遗憾作罢。”
说罢,他听了下来,似在等待儿子的回应。
江子楼也不避讳,倒是落拓大方的答道,“白家姑娘温柔端方,子楼一见如故。”
江轩霆豪爽一笑,“好,吾儿倒是直接果然。为父这些年来颇为担心你还记挂当年那桩婚约,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江子楼想起幼时之事,颇有感怀,江轩霆道,“秦家那丫头,原本的确是不错的,幼子何辜……”
二人回想起秦家那桩旧事,不由得各自唏嘘。
想当年,秦家家主秦庄受先帝所托,在民间组建江湖盟,整合江湖势力,肃清盗贼乱党,后成为江湖盟盟主,何其风光。
那时江湖盟内秦、孟、江、苏四家均是元老,私交甚好,大家想着如何整肃武林,为民造福。
只可惜秦家早年树敌太多,遇上寻仇者,秦夫人被一剑刺死,秦盟主也身受重伤,两位女儿亦被杀亡故,可悲可叹。
秦老爷死前见了江、苏二家家主密谈,最终传位了江轩霆。
而江轩霆继任之后,更是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使得这些年江湖盟一直威名在外。
但随着年轻一辈的兴起,和长老们意见的分歧,盟内已经不像早年间的那么团结,似乎各家都有自己的盘算。
江轩霆知晓自己的儿子才能卓著,有意托付,但又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于是才让江子楼出了庆云城自立门户,多认识些朋友,将来也好多条出路。
至于早年那桩婚约,是秦老盟主和江轩霆给秦二小姐的女儿及子楼定下的。孩童时期青梅竹马的约定,如今早已随着血腥而不堪回首的的往事烟消云散。
二人谈了许久,江轩霆给儿子说了说盟内的情况,又唠了会儿家常,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二人起身前往厅堂。
过了一会儿,江夫人和江子澈也同行而来,江夫人见了江子楼,眼眶微微泛红,“子楼,你瘦了呀!”
江子楼走向鬓间已经生出白发的母亲,心中也是酸涩,用宽厚的臂膀环住母亲,给了她一个厚实的拥抱,“母亲,这些年让您担心了。”
江夫人拍了拍江子楼的背,拿出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松开子楼的怀抱,走到桌前,亲自呈了一碗汤,“来,子楼,今日母亲炖了你最爱喝的鸡汤,多喝几碗啊。”
江子楼接过鸡汤,众人落座。
虽说从前家规有云,食不言寝不语。但今日突逢亲人归家这般喜事,倒是也没人计较这些规矩,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闲话家常。
江子楼见子澈离他喜欢的烧鸭有些距离,便帮他夹了一只鸭翅,放入他碗中,一如从前过年时的情形。
兄弟两相视一笑,各自吃起碗中的饭菜。
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家常菜,因为有家人的陪伴,才更加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