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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篇✿(Sad Ending)41 朱弦断

梦入江楼月 云舟寄月 5308 2024-07-11 19:37

  肆拾壹 41

  内阁静室之中,白秋离缓缓睁眼,适应着清透的日光。

  大梦三生,醒来又换了人间。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手中松松握着一根乌木梅花簪,镶嵌的红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秋离顺手拿起花簪,绾起身后如瀑青丝,发髻松垮,倒是别有一番慵懒姿态。

  她从床上坐起,看了看身旁的药炉,沉香焚了一夜,已经燃尽了。

  秋离抱膝环视整个房间,觉得空空落落的。

  冷色的日光倒映出柜子的侧影,落在地面上,清旷疏长。空气中隐约有浮尘游走……

  白秋离恍惚的记起了昨日发生的事,她回庆云城苏家码头见到了齐王。

  然后……好像是茯苓在路上给她下了蛊,导致她体内毒性爆发,剧痛之下不省人事。

  昏迷之前,她吹响了言墨送她的哨子,嘱咐茯苓把她送回碧海阁。

  脑海中平白生出一个念头,为什么要回碧海阁?

  是啊,为什么呢……

  想不明白……

  她记得自己是子楼将自己留在了碧海阁,托付给了阁主,还担了一个名誉长老的虚衔。

  阁主,阁主是谁?

  是言墨吗?好像是吧……

  她起身下床,穿好鞋袜,走到了梳妆台旁。

  那铜镜倒映出她清丽而瘦削的脸庞,略带几分病后的憔悴。

  白秋离看了看自己苍白的唇色,眉间浮上一丝清愁,不自觉的想要寻一点唇脂,将唇色涂抹的红润一些。

  打开妆匣,却看见一张纸条,静静的躺在木盒里。

  白秋离将它拿起,轻轻念道,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她仔细一看,似乎是自己的字迹,但却想不起是何时所写的。

  白秋离闭目凝思,这句话,绝不是留给自己的。

  那,是写给谁的呢?

  字迹在日光中闪烁,白秋离腰间系着的滴翠玉佩也轻轻曳动,从中幻化出一道青色的光团,飞入白秋离的眉心。

  识海中云海翻涌,斗转星移,她拨开一层层迷雾,想要找到那个让自己能够安定下来的白色影子。

  很重要,秦清悦,一定要想起来。

  她努力的在脑海中拼凑着破碎的记忆,强迫自己想起那片荒芜的空白。

  记忆纷乱堆叠,像风中的秋叶翩迁起舞。

  “南山先生,叫我九姑娘就好。”

  “这巴掌大小的枫叶,纵观整个庆云城,唯独我们霜山有。”

  “霜山草木集……”

  “南山,你在讳疾忌医?”

  “卦象……不错。我,收下你这个病人了。”

  白秋离忽然头疼欲裂,但她还是没有停下回想的意思。

  “依照药方取药,一日敷一贴,服一次。”

  “你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死。”

  “今后,我们对症下药,慢慢调理。”

  “世事无万全,南山,你贪心了。”

  这是……谁对她说的?好像还不只这些……

  “下雪了,过来吧。”

  “虽得南山谬赞,亦不敢比肩神明。”

  “我若为神明,必要改换法则,造福于世,有所偏心。”

  记忆中的白色虚影逐渐清晰——长桥之上,有人撑着竹枝伞在等候“她”,而“她”提起裙裾朝那人奔去。

  “我即是我,何须天下知。”

  “南山,为何送我画?”

  “你记住,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那青色光团彻底融入她的识海,浸润她心底干涸的空白。

  “有德者,不孤矣。”

  “这是记忆,也是信仰。”

  “南山,保重。”

  白秋离蹙眉,强迫自己想起。

  那人的名字,是……是……

  九姑娘……

  是——润九!

  十二月中唯有一个润月,恰如世上只有一个润九。

  她记起来了!

  一定是她救了自己,至于记不清事情,或许是药物的后遗症。

  白秋离从衣架上取了一件裘衣,披在肩上,匆匆的推开门。

  她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心中莫名失落。

  秋离朝阁主的房间走去,一路上遇到阁内的弟子,他们朝她恭敬的行礼,“白长老。”

  秋离让他们起身,温柔问道,“九姑娘可在房内?”

  那几名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弟子摇头道,

  “长老,您说的九姑娘是哪位呀,难道是茯苓姑娘?她确在外阁候着。”

  秋离微怔,旋即觉得或许自己称呼不当,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润九阁主可在房内?”

  那弟子挠了挠头,似在认真思索如何答复,他好奇的看了白秋离一眼,

  “长老,您在和我们开玩笑吧。我们阁主叫言墨,才不是什么润九……”

  他看了看天色,赔笑道,“我们还要去内阁整理藏书,白长老请自便。”

  随即与白秋离擦身而过,秋离愣在原地,有些困惑。

  不对啊,明明她认识的阁主,就是润九。

  她接着向前走,又碰到一个小侍女,秋离示意她停下。

  那小侍女腼腆一笑,“白长老有何吩咐?”

  秋离思忖着开口道,“这里可住着一位润九姑娘?”

  小侍女凝思片刻,摇头道,“并无此人。”

  白秋离看了她许久,那小侍女的语气十分笃定,眼神也不躲闪。

  秋离垂眸,“罢了,你去忙吧。”

  难道,自己之前所经历的,真的是一场梦?

  而润九,只是她臆想出的人物……

  秋离看着满天的雪花,怅然若失。

  她倏忽想起了记忆中的自己曾经送了润九一本《霜山草木集》,还有一幅《长桥雪景图》,就放在润九的房间。

  白秋离凭记忆寻到了那间房,屏住呼吸,轻轻敲门。

  屋内却是温润的男声,“请进。”

  白秋离推开门,发现坐在里面的,不是那个轻纱覆面、白衣清冷的女子,而是一位墨衣公子。

  “言墨?”

  那墨衣公子朝秋离微微颔首,

  “白长老,身体可恢复了?

  昨日你病的凶险,多亏茯苓姑娘请来宋医圣救治,方才……”

  白秋离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多谢关心,我没事了。”

  她看了一眼那端方持重的少年阁主,迟疑道,

  “言墨,你如今……可是碧海阁的阁主?”

  言墨放下手中的毛笔,点头道,“嗯。”

  “那,你可认识一位叫润九的女子,她……常着白衣,轻纱覆面,看上去很是清冷。”

  言墨抬眸,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记忆中似乎并未出现过,他缓缓摇头。

  白秋离走上前,站定到他的面前,“怎么……连你也不认识她了……”

  她的目光微闪,忽而想起了什么,“你可曾记得我送来一幅画?”

  言墨思索了片刻,“不曾。”

  白秋离袖手指向书柜,“第三排,第一格。

  能否帮我看看,格子里有没有一幅画和一本图册?”

  言墨点点头,走到书柜前,轻而易举的够到了画匣。再向下摸索,画匣底下压着一本图册。

  “确有。”

  白秋离的眸光一动,重燃希冀之色,“如此,画中可是清心道长桥的风景,还有一位撑伞的白衣仙人?”

  言墨打开画匣,将画卷铺陈于桌上。

  清心道的长桥旁,青山覆雪,白鸟翩跹,只是那画中人却消失不见,唯余无尽碧波向远方绵延。

  白秋离娥眉微蹙,“怎么会……”

  言墨翻开那卷画册,里面手绘着霜山之上的奇花异草,有的甚至附注了其外形、气味和功效。

  他低声喃语道,“倒是和藏书阁中的《白寂山风景集》构图相似。”

  白秋离摇摇头,失神道,“明明是我送她的,怎会如此……”

  她的眼中瞬间氤氲了一层浅浅的雾气,鼻尖一酸,“真的……是梦吗?”

  言墨看着眼前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禁心生不忍,

  “白长老,你……莫难过。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一起解决。”

  白秋离抬眸,情切道,“我在寻一个名唤润九的女子,她和你一样,也曾是碧海阁的阁主。可是……所有人都不记得她了。”

  秋离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哨子,

  “言墨,你看,这是你送我的。还记得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吗?”

  言墨接过哨子,细细打量,眼波微颤——这的确是他自制的哨子。

  他有些惊诧的看向白秋离,只见眼前佳人眸光楚楚,如泣如诉,“是因为——她让你一路保护我。”

  “她?”

  白秋离郑重的点头,

  “是润九,九姑娘让你一路护送我回庆云城。后来我毒症发作,昏迷之前吹响了哨子。”

  言墨的指尖轻轻触哨子,好像……是自己和一个侍女背白秋离回来的,雪很大,他们一直走啊走,栽倒了又爬起……

  最奇怪的是,他自制的哨子,从来不会轻易送人。

  如今眼前的白秋离却有一个,但他和她明明不甚亲近啊……

  似是想到了昨夜的怪事,他缓缓摊开掌心,解开缠绕的绷带。

  伤口很深,还未结痂,那凝固的伤痕,勾勒出两个清晰的字——“莫忘”。

  白秋离看着他手心的字,心中波涛汹涌,移步逼近他身侧,“言墨,你也和我一样,还记得她,对不对?”

  言墨的神色出现一丝迷惘,“我,我不记得了。”

  白秋离的眼神渐渐转为失望,她心中寒凉,语气也淡了下来,“罢了,是我……魔怔了。”

  欲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人沉吟,“我……或许相信你说的。”

  白秋离回首,对上他如碧潭般深邃的眼眸,

  “碧海阁的藏书中记载——世有灵人,因执念而长生,负神念。执念消而神念散,身形俱灭。

  若逆天而行耗尽神念,则必遭罪罚。唯有抹除相识者记忆,方免其共承业果。”

  言墨垂眸道,“白长老,或许……你说的润九,便是传说中的灵人。

  碧海阁前身为洛水门,第二任掌门人,唤作润月。

  那位女子,或许与她有亲故吧。”

  “那……灵人于人间消散后,还有机会转生吗?”

  “吾,不知。”

  白秋离凄然一笑,“耗尽神念……莫不是因我的毒症……她才……”

  千错都是她白秋离咎由自取,为何润九要来替她承担苦果。

  白秋离背过身,眼中氤氲的泪水越来越重。

  她忍着心中酸楚,对言墨说道,

  “她叫润九,是碧海阁的阁主,这世间一等一的佳人,面冷心热。

  是你和我说的,她将阁主弟子都看作小辈,尽心教养。

  是不苟言笑的师长,又像你的母亲和姐姐。

  若你信我,就一定别忘了她。”

  说罢,她推开门缓缓离去,甚至忘记捡起遗落在地上的裘皮坎肩。

  寒风吹入室,满室皆寂寥。

  言墨看向手中刻着的血字,沉默良久。

  白秋离在风雪中仰望长空,走过长长的回廊,穿过她无比熟悉的厅堂。

  她忽视了所有人的劝阻,登上了通往密阁的石阶。

  每一步,都是往昔的故事。

  大雪落满山,铺满清心道的长桥,像一条银色的长毯。

  秋离静自走在长桥之上,行至桥中央,忽而朝前望去——

  万籁俱寂,空空如也。

  再无白衣佳人撑伞等候在前,神色清冷的对她道,

  “下雪了,过来吧。”

  再无人面冷心热为她开解心事,唤她一句——“南山”。

  白秋离望向洁白的素雪,眼泪一滴滴砸落在冰雪里,消融不见。

  冰天雪地中,她芳唇微张,吐气若微,

  “朝辞霜山白雪漫,夕还人归风不停。

  若知镜残朱弦断,恨不此生未逢君。”

  霜山有灵,解她心意。

  雪越下越大,仿佛在祭奠——不曾存在的故人。

  白秋离合上眼帘,心中默念“九姑娘,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而我,也知道你的。

  交换了秘密,我们是否就算朋友了?

  君似上古清风,空山落雪,拂去尘世繁杂,人心不古。

  你与我萍水相逢,我却与你倾盖如故。

  欠君良多,奈何你从无索求。

  永念常怀,终身不忘,是南山对你唯一的偿还。”

  春秋道里,执笔画山河,落墨写风雨。

  欲语,皆休。

  惟将万事,付与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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