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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篇✿(Sad Ending)62 长林寂

梦入江楼月 云舟寄月 4606 2024-07-11 19:37

  陆拾贰 62

  年节前,因子楼有公务要与朝廷接洽,秋离代表江湖盟去云真寺参与祝祷典仪,苏棋亦奉兄长之命随行。

  在敲钟时,倒是恰巧遇上那日柳府前有一面之缘的女子。

  她身着雪白袍缎,头发用桐木簪高高绾起,看起来清爽利落,颇具风骨。

  寺里的高僧似乎对她格外礼敬,进香时让其仅居于住持和四位德高望重的禅师之后。

  待典仪结束后,那女子与住持寒暄了片刻,准备离开。

  苏棋启唇,对秋离道,“那位姑娘,嫂嫂可识得?”

  秋离微微颔首,“曾有一面之缘。”

  “李明瑟,小雅诗社的主理人,今年年初继任国子学的司簿。

  往日兄长和嫂嫂遭人陷害时,她曾写文章替你们仗义执言。”

  “如此,应同李司簿当面致谢。”

  苏棋朝李明瑟看去,那女子却也敏锐的察觉到,朝他投来审视的目光。

  秋离缓步走上前,“李司簿。”

  李明瑟只看了她一眼,便识得她了,“白师妹。”

  秋离有些讶异,不过一面,她便能识破自己的身份,不觉好奇道,

  “数日前偶遇阁下,原来竟真是同门师姊。

  请问李师姊如何知晓我身份的?”

  “那日你尊称柳老为老师。柳先生座下的弟子,凡久居京都的,我皆熟识。

  面生的女弟子,想来仅有先生在南都任教时收下的白姑娘一人了。”

  秋离点头,“师姊果真聪慧。”

  李明瑟淡然道,“既是同门,有些话想和白师妹说,不知可否同行一段?”

  从云真寺回到国子学,恰要途经江湖盟一行人所住的客栈。

  秋离看了一眼苏棋,二人自是应下。

  一路上,秋离向李明瑟表达了对其仗义执言的谢意。

  李明瑟闻言,态度却隐隐冷淡,步子行的快了些,“不必谢。

  师妹会来京都,着实让我意外。”

  她顿了顿,接着道,

  “曾经看师妹所写之书,我曾私以为你或许是明心见性、不慕浮华的文坛闲鹤,倒是不曾想过如今竟也会趋于京都的名利场中。”

  秋离放缓了步子,“南山先生许是文坛闲鹤,然秋离只是一介平凡白衣,如今与夫婿一道应诏入京,也是自然之事。”

  李明瑟也放缓了步子,面色却冷冷的,“师妹,倒真是八面玲珑。

  作为师姊,奉劝你一句——

  与清则清,见浊易浊,京都的繁华奢靡易消磨心志,还望你不要轻易动摇才好。”

  秋离见她意有所指,却也不羞恼,只端庄而客气的礼敬道,

  “秋离谢过师姊赐教。”

  苏棋在一旁,似有盘算,开口即是惊人,

  “司簿,心中有气,何必波及旁人?”

  李明瑟瞥了他一眼,“对你有几分印象,阁下是孟公子的朋友罢。

  怎的,不过是说她几句罢了,这便受不住了?

  若是如此不堪议论,还是早些离开为妙,以免将来失足踏错,遗恨千古。”

  这姑娘,倒是言辞尖锐。

  苏棋委婉道,“严重了,在下不过是听闻了许大人的事,为司簿而惋惜罢了。

  不过想来薄情寡义之人,也是入不了司簿青眼的。”

  明瑟深深凝视了他一眼,“你听说的还挺多。

  不过外界传闻皆是假,我同许长庚之间向来不过是同僚,休得误传流言,毁人清誉。”

  说罢,四下陷入一片沉寂。

  秋离只觉得空气也冷了几分,只寻思着该说些什么打破这沉重的寂寥。

  行至凌波古巷,她方欲开口,却闻得巷子另一句似乎有人在追逐。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救命”。

  三人闻言向前走去,方见得一群府兵在缉拿一个跛脚的老汉。

  那老人被逼的走投无路,瘫倒在地,满眼惊恐地看着逼近的府兵。

  明瑟看了一眼那府兵的领头人,从腰间解下一枚木牌,回头对苏棋道,

  “真不凑巧,还得有劳你拿这个去京都卫寻许大人帮忙了。走玄武街,脚程快些,否则一条人命便没了。”

  苏棋接过令牌,并未问太多,只迅速从后方离开。

  身后有个像参谋一样的黑衣男子朝领兵之人低声耳语了几句,旋即那领兵人示意手下一人持刀走去。

  毕竟人命关天,秋离有些情急,欲上前阻止,却被李明瑟拦下,“你在这里接应京都府,旁的一概不用多管。”

  话音刚落,她便走了出去,

  “住手!”

  领兵之人见有人阻止他行令,本想命人捉拿,但看清来人后竟一时间没了动作。

  “李大人,齐府处置有罪的下人,还望你行个方便。”

  李明瑟冷笑一声,“齐小侯好生威风,是否有罪尚未经官府论断,相府就已经能只手遮天,盖棺定论了。”

  被称作齐小侯的那人嘴角微微一抖,

  “李大人,这话实在严重了。小侯是因这小老儿偷盗府中重要印鉴,方奉命将其捉拿归案,但这斯奸诈,为求活命居然通敌,着实是可恨之极。

  李明瑟却对他义愤填膺的态度不以为意,“是不是通敌,可不由你我说了算。

  不过我瞧齐小侯这阵仗不似捉拿,想来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就会要了这老伯性命。”

  她挑了挑眉,“所以为了相府不担上草菅人命的污名,我已经通知了京都府,待将人提到了府衙,有的是时间慢慢审。”

  齐小侯见她不识抬举,蹙眉道,“我已经阐明原委,李大人不要冥顽不灵!”

  李明瑟丝毫不惧他的淫威,只走到他面前,冷声道,“李家世代清流,见百姓遭人欺凌,自然要管。

  这点,齐府也不是第一天知晓了。”

  “好,那便看李大人有多大能耐吧。”

  说罢,齐小侯便欲差人将她‘请’走。

  是时,秋离已经接应上了京都府,衙役们将府兵团团围住,

  忽而有人朗声道,“京都府办案,闲人退避。”

  为首的统领命人收缴了持刀者的兵器,肃声道,“未经京都府许可擅自施加私刑,按律例当即缉拿收押,鞭二十。”

  齐小侯面色不好,上前赔礼道,“许驸马,你不日便要娶我表妹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要为难呢?相府只是要个交代,并没对这老跛子做什么。”

  许大人打量了他片刻,拱手道,“齐小侯既然开口了,许某也不好拂了岳母的面子,这些府兵就留给您亲自约束。

  但今日这老伯,京都府必须要带回去,失敬了。”

  说罢,他令衙役将那老伯扶起,“齐小侯,请回吧。”

  那齐小侯颇有些不甘的看了一眼身后,还是领着府中众人离开了。

  秋离目送齐小侯离开时,忽而发觉他身旁传递消息的黑衣人早已没了踪影,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李明瑟看向跛脚老伯,清声道,

  “老伯,你且一五一十将案情原委说与京都府的许大人听,不许有瞒报,否则纵然我今日能保你一时,也难保将来齐府再对你和家眷动手。”

  那老伯仍心有余悸,连连感激道,“多谢李大人……老朽一定坦白……”

  李明瑟见他允诺,点了点头,转而朝许大人行了一礼,“大人,有劳了。”

  许长庚眸中流露出丝许的讶异,但仍端正的朝她回了一个礼,“职责所在。”

  语罢,微微叹息,率府衙扶那老伯离开。

  李明瑟眸光微微闪动,目送他离去。

  少焉,启唇道,“白师妹,今日你便只当什么也没看到吧。”

  “为何?”

  “当时救下这老伯,倒并非觉得他是好人,而是觉得齐府费尽心思抓他,想必是有把柄或秘密落在了他身上。

  阻你露面,只因我李家已经在明面上和齐府势不两立,而你初到京都,没必要与人结仇。

  这里的世家都不是什么好人,那位齐小侯说的没错,要想立足,少管闲事才好。”

  说罢,她行了个同辈礼,便先行告辞了,步履匆匆,似是有什么要紧事。

  秋离看她的身影,只觉得清寂得很,仿佛比冬日疏影横斜的墨梅,还要冷上几分。

  苏棋不知何时出现在秋离身后,“李司簿性情过于刚直,但也是可以结交之人。”

  白秋离微微颔首,“今日观这位师姊的行事作风,很是特立独行,权贵当前亦能横眉冷对。

  齐小侯虽然依仗舅舅作威作福,却不敢有犯于她。小棋,你可知晓其中缘故?”

  苏棋朝她淡淡一笑,“自然,且待我说与嫂嫂听。”

  一路上,寻一僻静无人处,苏棋告知秋离——

  李明瑟,是故国子学祭酒李东辞大人之女。

  而李东辞大人曾经是陛下尚居东宫时的伴读,更得先帝指定,辅佐陛下登基。

  李大人曾经因为反对奴隶法的颁布与右丞相齐彦当庭争论,右相暗中派人控制其家人,并以其性命相要挟。

  谁知李祭酒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当庭递上奏表,控诉右相想要推行奴隶法的私心和所作罪状,面对右相党羽莫须有的羞辱抨击,悲怒撞柱而死,血溅金銮殿。

  死前留下遗言,若李家有一人因诤言被害,定要以冤屈之魂向齐家索命,世代不休。”

  陛下当时是极为倚重李祭酒的,未曾想到他会死谏,当庭大惊,狠狠斥责了齐彦,痛惜地以国公之礼厚葬了李祭酒,搁置了奴隶法的颁布,至今都无人敢再敢提起。

  至于李家人,也被朝廷加以抚恤。李东辞的独女明瑟,更是因天赋过人,品性正直,被陛下破格选入国子学担任典簿。

  齐家也算是在京都城里无人敢招惹的大族了,但或许是因为当年之事震动京城,引发国子学上下众怒,齐家声誉大不如前,是故这些年见了李家人,素来都是敬而远之的。

  秋离闻言,不禁为李大人一家而悲戚叹惋。

  苏棋顿了顿,“李家在京都城内虽无实权,但在文官清流中却有很强的号召力。

  毕竟,这世上愿意像李大人那般,为了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的好官,着实不多,也令人敬服。”

  秋离想起了外祖父一家,感怀之情更甚,

  “正因李大人当年直言进谏,如今南国境内才没有推行奴籍制度,致使百姓沦为权贵奴役,民愤积压,诱发国土分崩之患。

  只是代价,的确过于惨痛。异位而处,又有多少自诩爱民如子的清官之辈能做到……”

  苏棋点了点头,“不错,只是如今时势变了,太子羽翼渐丰,与相党之间的争斗一触即发,咱们大可借这东风……”

  秋离听完了他所言,沉默了片刻,道,

  “此事未必有这么简单。

  京都城的世家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更遑论其身后可能还有他国势力撑腰,我们做任何决策,还是要更谨慎些。”

  苏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嫂嫂如此说,倒是提醒了我一桩事情,不知当不当讲。”

  “说吧。”

  苏棋打量的看了一眼秋离,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是关于贵妃同相府之间的往事,消息七分真三分假,嫂嫂全当听个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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