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凤城外约百里处,是三国唯一的交界处,原本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戈壁滩。此时,这片戈壁滩被人用水泥墙圈出来一个偌大的圆形场地。场地内,杂草和石子都被清理了出去,地面也被平整过了。场地的中央筑起了三座高台;高台的对面,对应竖起了三根高杆;高杆上分别飘扬着三国的王旗。
西风猎猎,三面颜色不同,却同样绘着金龙的王旗,在旗杆上舒展飘摇,煞是威风。
这临时圈出来的广场非常大,四周的水泥墙不高,因此,并不遮掩视线。广场外,三国的阵地鼎足各据一方,遥遥相望。季叔杨策马赶到骜国的阵地时,看到的还不止这些。
广场外,绕着广场曲折的搭建了两圈儿凉亭。靠近广场的那圈儿,单个的凉亭是喇叭花的样式;亭顶上下被雕饰的犹如真的花瓣一般,又各自涂了不同的颜色,以作区分;各个凉亭挤挤挨挨之间,犹如花海浪潮簇拥在广场的外圈儿。凉亭下,大小不一、样式迥异的大锅小灶正向外散发各种香气。在每一个锅灶前,都有两口大水缸;水缸后紧挨着广场的地方,立着样式同意的原木打造的带有挡板的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菜蔬。除了这些,凉亭下还有许多身上系着围裙,头上包着各色头巾的男男女女们。他们有的站在统一样式的圆木木垛前,或切或剁或砍;有的站在各式的锅灶前,手拿或勺或铲,煎炒烹炸煮炖溜烧,个个忙的不可开交。
凉亭外是一条水泥铺就的不算太宽的小道,隔着这条小道又是一圈儿凉亭。这一圈儿凉亭的样式改成了枫叶。每一片枫叶都宽大而舒展,连脉络都被雕饰出来,亭顶上下,被涂成了金黄,橘红,又或者翠绿的颜色。枫叶式凉亭更加的高低错落,迂回曲折,凉亭下的区域也分明的被分成了许多小块儿,并不拥挤在一起。从远处看,不同颜色的枫叶层层叠叠;每片枫叶都如大鹏展翅,豪气又别致。凉亭下不同的区域里,摆放着不同颜色的或长条状、或圆桌式的桌椅。
那桌椅上,已经坐着不多的几个人,吃起来了。这些人,不但吃,还大声咏叹一般的张扬着手里、嘴里的美食。
这个说,“哎哟,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饼,面皮薄脆劲道,肉馅多汁细嫩,简直人间美味。”
那个喊,“我吃的这个汤饼才是一绝好吗?汤汁也不知道咋熬的,鲜美到差点儿舌头都要吞下去。这汤饼还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功夫面。”
还有人辩驳,“都别吹啊,我吃的这个红柳烤羊才是最好吃的。人家店家可说了,是用了独家秘方的。不信,你们闻闻……”
这烤羊肉的小食摊就在季叔杨对面的不远处。味道是有些霸道。那正烤羊的店家还心机的拿着扇子,好似在扇炭火一般的不停挥动手里的扇子。看摊主的打扮,还是个骜国人。只是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并不精心,这人的装扮并经不起细推敲。季叔杨猜,这广场外的人,有九成九都是宁九公主任紫琳的人。包括,这会儿敢在他的身旁夸张的赞叹的所谓“食客”。抬头远眺,他发现在安国和宁国的阵地前的凉亭内,也分别坐着几个正摇头晃脑的人。
季叔杨猜,那些人所说,应该和他刚才听到的差不许多。宁九公主,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单独和任紫琳会面,他最大的目的是想要知道老骜皇和骜太女驾崩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同时也是为了了解这位近一年来动作频频的宁九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刚和她打照面时,她就用她最为擅长的“利”来威胁他。他虽然恼怒,内心里却并不认为任紫琳能够长久。毕竟,任紫琳用的是阳谋,从没有遮掩过意图。但一来,她太过狂妄,竟想以一敌二。要知道,七年前,宁国在三国战乱中是唯一惨败的战败国。无论是任紫琳,还是宁国,都不应该,或者说不可能有足够的底气支撑她的计划;二来,无论是一向精明奸猾的安皇,还是传闻多疑的宁皇,其实都不是等闲之辈。他觉得,安皇不会坐视任紫琳谋算安国;而宁皇则不会坐视任紫琳的势力和声望超过宁太女。
他以为,他只需要坐等安皇或者宁皇让那场声名远扬的葬礼成真即可。特别是,他看到了任紫琳与罗鹄凤那么亲密之后,更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宁、安两国都不会容许二人存在这样的行为的。
眼前的场景不是什么大场面,他却是忽然就信了任紫琳的威胁。任谁都觉得会是剑拔弩张的军演处,愣是被任紫琳不动声色的弄成了这个样子。别的不说,前来军演的三国的钱袋子,大概都要被她任紫琳一个人收走了。也不知道任紫琳从哪儿找来的厨子,能够将食物做的,好像你所有想吃的都在这小吃街了似的。
想到这里,他不仅垂了一下眼睑。明面上,他和任紫琳、罗鹄凤已经结盟,这理他是不好挑了。只盼安国和宁国的两位太女给力些。
“陛下?”
夜枭统领是个沉默的人。他也没想到,想象中应该是严肃紧张的军演处,竟是这样轻松热闹的场面。因为偷袭任紫琳的原因,他暂时充当了季叔杨身边亲卫统领的角色。见季叔杨盯着距离阵地不远的小吃摊看个不停,他不得不出声,委婉的提醒他,这是在三国的军演处。三国阵地绕着广场鼎足而设,一是因为三国本来就是如此的关系,二来还是为了互相牵制。季叔杨久站阵前,只怕会被误读。
“恐怕,都不是这个看似沉迷商事的宁九公主的对手。”
季叔杨没说谁,但身为季叔杨登基后,亲自从夜枭中挑选出来的夜枭统领,夜枭统领与季叔杨之间的默契还是十足的。他知道,季叔杨所说的人,包括了所有人。安皇、宁皇、安太女、宁太女,还有他自己。
“陛下,您?”
“朕也小看了宁九公主,本来以为,她会折在安皇的围剿之下,如今看来,她却是异军突起,势不可挡。”季叔杨道,“你猜,从一开始就占尽了便宜的宁皇和安皇,是不是也小看了她?”
夜枭统领没有做声儿。季叔杨也不在意。在二人的身旁,默默躬身站立着找过来的禁卫军统领。他也是季叔杨登基后,亲自从禁卫军中选出来的。两人曾经还是好友。
“安国的罗凰凤,宁国的任红彦,都到了?”
“都到了。宁太女是大概午时的时候到的;安太女晚了大约一个时辰。不过,安太女其实应该早到,她将仪仗停在距离此处约五十里处,在听到宁太女已到的消息后,才慢慢往这边赶。听说,她还极为不满安国的二公主罗鹄凤没有前去迎驾。”回答的人,正是禁卫军统领。
迎驾是不可能迎驾的,毕竟,这会儿罗鹄凤大概还正快马加鞭的往这儿赶呢。但安国太女罗凰凤,是不是太过自以为是,且沉不住气了?三国军演,可不是她安国独大,架子摆的那么足,也不怕没有台阶可下。
“安太女的身边,似乎跟随了许多的高手。”
三国军演还是第一次,三国各有思忖,罗凰凤的身边跟着几个高手本不足以为奇怪,怪只怪,罗凰凤似是有意让人注意到这一点儿似的。
“还有呢?”
“宁太女带了超常的物资而来。”
禁卫军统领想的,是不是宁国有意开战,所以带了超常的物资;季叔杨和夜枭统领却顿时就名表了。二人看着对面忙活的热闹的小食摊,同时沉默了。
“继续。”
禁卫军统领顿了一下,才继续禀报道,“陛下,这次来军演处的宁十公主,好像真的并不是在我骜国出质的那一个。”
季叔杨早怀疑宁国对骜国出质的质子用了李代桃僵之计。事到如今,已算是事过境迁,不过他倒想听听宁太女和宁九公主如何解释这件事。
“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军演处有古怪。”
“古怪?”
禁卫军统领伸出手指不太明显的指了一下对面的一个小食摊,“陛下看这小摊的上方挂着的那灯。”
“琉璃灯?”那灯罩是透明的琉璃所做,挂在凉亭早嵌好的铁钩之上,季叔杨一时竟没有注意到。虽然是一盏琉璃灯,也不算十分稀奇。稀奇的是,季叔杨才注意到,这亭下所有的灯,竟然都是琉璃的。宁国,竟然富裕到这种程度了?
“此灯不用灯油,却能够发出白光,极为明亮。”显然,这还不是最古怪的。禁卫军统领轻声禀报,“不但如此,咱们的阵地上,宁国还给准备了参加军演的将士偌大的洗澡间。也不需要用柴禾烧火,却能同时供近百个将士洗漱。您的皇帐里,也单独给准备了一个。据臣调查,这些,都是源于一个叫做沼气的东西,是宁国人特意准备的。”
季叔杨眯了眯眼,“你说,这是宁国人给准备的?”
“是,他们还说会调人专门过来教咱们的人如何烧此火。不过也还说了,若是咱们忌惮,也可以不用。”
嘿,这话说的!季叔杨听的冷笑了一声儿。不过,这什么“朝气”要是没古怪,他把头拧下来。宁九公主,真是擅长玩弄人心!
“不光是咱们这边吧?安国那边,宁国也给准备了?”
“是。不过到现在为止,安太女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儿。借着这沼气,宁国阵地那边,早早就让人支起了大灶,每日不停歇的供应羊骨汤。那羊骨汤中似乎加了什么药材,喝下去之后,让人身上暖洋洋的。还有就是,宁太女和许多大将的帐篷里,都盘了什么暖炕。据说,便是这会儿飘起雪来,那些人的帐中也会温暖如春。不过这暖炕和沼气就没什么关系了。”
“陛下,”夜枭统领恰巧看到,不远处的一个摊子上,有人掀开了一个大灶上的木质锅盖。那锅盖下沸腾的,正是飘着异样香味,隐隐可以看到其中白汤的羊骨汤。他不禁出声儿,示意季叔杨看。
季叔杨看到那汤,脸色有些深沉,“宁国人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的羊骨?”
禁卫军统领不说话了。季叔杨就哼了一声儿,“我骜国的草原上?啧,还真是一笔好买卖!”
夜枭统领早知道季叔杨对凤城与草原上合作的态度,本以为是自家占定了大便宜,还能拖垮宁国的好事儿,这会儿却是连他都明白,宁九公主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拖垮,而且,自家可能也并不是占便宜的那一个。
“看来,宁国真的准备充分。”
“是任玖准备充分。还真是小看了她。所谓军演,原来是她想让安、骜两国看看她的实力啊。就是,不知道宁太女对这一点儿怎么看。”
“属下听闻,宁太女温厚端方,对宁国皇室中人更是宽厚。”夜枭统领想要提醒季叔杨,既然关于骜皇室的种种,是宁九公主让人故意传给他们听的;那么之前有关宁国皇室里的内讧,恐怕也是假的。
“是真是假,恐怕有人比我们更加心急。”
是啊,安太女罗凰凤还在呢。相比起宁国的真真假假,安国的三位公主之间,是真的不怎么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