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季叔杨看到宁太女任红彦的时候,她正姿态悠闲的在凉亭之间的小道上闲逛。不过,看她的打扮,却又不是闲逛该有的打扮。只见她身穿明黄色绣牡丹的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外罩大红锦缎镶雪白毛边的披风,头戴垂着长长珠饰的堆金凤丝的雏凤冠,额饰是一条金丝绕通灵紫水晶的链子;她身后左侧跟着宁三王。只见他头戴紫金嵌宝珠亲王冠,身着玄色绣银龙纹的锦袍,外罩锁子甲,腰上挎着长剑;右侧跟着十公主蓝雪,只见她青丝似男子般全部绾起,戴金丝扭银丝珊瑚树状镶嵌宝石的亲王冠,穿一件水蓝斜襟绣玉兰的锦缎长袍,外罩皮甲,腰挎宽刀。
三人均身材修长,五官精致,衣着锦绣,姿态翩然,走在一起显眼又养眼。季叔杨想不认出这三人来都难。特别是宁十公主蓝雪,作为在他骜国出质了六年的质子,她这个明显高了许多,气质也偏清冷的“假质子”,堂而皇之,毫不心虚,他也真是槽多无口。
“骜皇陛下。”任红彦也认出季叔杨来了,她停下脚步,拱手示意。季叔杨也好认的很。他身材奇高,五官分明而冷冽,发束金冠,身着黑色上好丝绸制成的金银丝金龙绣纹的团云锦纹的斜襟束腰长袍,外罩玄色镶毛边的薄披风。
“宁太女,”季叔杨也冲任红彦抱了抱拳。转头,他看着蓝雪,“宁十公主。”
蓝雪微笑着还礼,“陛下,好久不见。”
她的笑容透着些玩世不恭,和传闻中真有几分相像。季叔杨却是见过真正出质的“十公主”的顽劣的。
“朕,与十公主见过吗?”
蓝雪扬眉,“陛下年纪轻轻,就如此健忘了?以往在骜国的时候,咱们虽不说是天天都见面,但也没少见吧?”
季叔杨意味不明的“呵”了一声儿,转头看着任红彦道,“太女也要如此说吗?”
“孤却是不知陛下与十妹之间的交情的。”任红彦道,“十妹对那段过往,也并不愿意多提,孤也不好多问。”
嘿,说的煞有介事的,好像他和宁国的十公主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情一般。季叔杨觉得,任家,果然没什么好人。
“朕却觉得,十公主变化颇大。”他重重的咬紧了“变化”二字,唯恐对面的三人听不明白。
“变化当然是有变化的,”蓝雪既然来了,就不可能躲着藏着不见人。见季叔杨执意要把之前的事儿揭开来讲,她抿嘴腼腆一笑,说道,“人家年纪还小呢,正长身体的时候,不变化怎么能行呢?”
季叔杨被她话中的意味引得,目光差点儿就落往她的胸前。好在他及时反应了过来,但怎么说呢?任家就不能有一个要脸的人吗?
“陛下出来,也是要逛这小食摊的吗?”三王也差点儿笑了,他也是没想到蓝雪这么无赖,“这些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闻起来,真是有本事极了。”
他本意是不想和季叔杨闹僵,但这话说出来,季叔杨莫名觉得被秀了一脸。他才不相信,三王不知道现在这场面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宁九公主竟没告诉过三王殿下吗?”
“陛下的意思,这些人是我九妹找来的?”
季叔杨本意是挑拨,三王却是一脸真实惊讶的模样。实话说,从早上到现在,三王作为早早驻守过来的边军统帅,早馋的不行了。可他没钱,想溜过来偷吃两口都做不到。润顼和润珩倒是都有钱,可这俩臭小子没跟他一起过来。等太女带着博智轩和蓝雪到了,这三个人竟然也异口同声的说没钱。三王觉得,她们肯定不是没钱,而是没有兄妹情。
“三王没发现,太女带着二位如此高调的绕行了这么久,小食摊上并没有人露出异色吗?”季叔杨道,“他们都是训练有素之人。”
“陛下可能对我宁国百姓和皇室有所误解,”蓝雪道,“我宁皇室在百姓面前一向亲和有礼,没有哪个宁国百姓会看到太女出现就惊惶失礼的。不过,我看这其中并非都是我宁国百姓。这骜国的百姓看到陛下,似乎也是寻常呢。”
这样的说法,季叔杨好像也是听过的。正是罗鹄凤出使宁国时,宁十公主在宁京中招待过他的一日。这伎俩,宁十公主还真是屡试不爽。他看看左右,敢说,若是这会儿双方动了干戈,周围所谓的“百姓”,能马上操起兵器冲他而来。
“我骜国百姓对陛下敬爱有加,当然也不会对陛下的出现有什么惊惶。”跟在季叔杨身后的禁卫军统领怼蓝雪,“宁十公主,您还记得外臣吗?”
蓝雪扫了他一眼,“你长的太丑,我不记得了。”
原本打算为难蓝雪的禁卫军统领差点儿给气出毛病来。他嘲讽的“呵”了一声儿,冷笑道,“十公主殿下还真是要一如既往的‘桀骜’啊。”
“知道我脾气不好,你还来惹我,是有毛病吗?”
骜禁卫军统领皱了下眉,想说什么,控制住了。季叔杨淡淡的看了一眼蓝雪,又扫视了一眼任红彦,“太女对十公主真是放任啊。”
“她是幼妹,自幼命运多舛,孤自是该包容些的。”
“呵,”季叔杨冷笑了一声儿,“太女大度,倒是不怕包容出问题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原因是他已经看到安太女罗凰凤带着罗鹄凤也走了过来。任红彦刻意张扬,罗凰凤也不遑多让。只见她身穿一件凤穿牡丹的月白宫装,额头画了精美的樱花花钿,未戴太女冠,鬓角斜插了一支镂空飞凤金步摇;她的身后,罗鹄凤身着一袭深紫色银纹绣百碟穿花收腰长袍,头发半婠,戴镂金嵌宝石的银冠,身材挺拔,广袖迎风飒飒。
原本并不觉得,有了罗鹄凤的映衬,季叔杨恍然发现,在场的所有人中,罗凰凤是最矮的。其实,单独看,罗凰凤真的一点儿也不算矮。奈何,他和罗鹄凤的身高都有些超乎常人;宁皇室里的几个也在本就普遍身高高于安国人的宁国人中,算是高的。所以,即使罗凰凤昂着头,抬着下巴,却还是气势有些弱。
“安太女殿下,二公主。”先开口的,是一直端庄微笑的任红彦。她冲着昂着下巴的罗凰凤抱拳,冲跟在她身后的罗鹄凤点了点头。
见安太女一副并不怎么想开口说话的样子,季叔杨也就冲她敷衍的抱了一下拳,直接对罗鹄凤道,“这些小摊上的食物闻起来虽然香,但毕竟是小民所制,怎么,二公主也有兴趣吗?”
“陛下移驾难道不是为了品尝这小吃街上的美味吗?”罗鹄凤抱拳,先后冲着任红彦和季叔杨晃了晃。
“小吃街?”季叔杨嘴角勾出一道微微嘲讽的弧度,“这名字倒是贴切,是二公主自创的吗?”
罗鹄凤微微一笑,还未开口,旁边碎步快速走过来一个微微弯腰的年轻女子。她看起来二十多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面容普通,身穿淡黄襦裙,脚蹬浅口布鞋,青丝松松绾起,鬓边插一支鲜花,发髻上只简单别了几支木钗,整个人看起来是温婉又利索。
“几位殿下,我家殿下有请。”
她此话出口,季叔杨等人就知道是任紫琳来了。只有罗凰凤有些皱眉。她左右看看,总觉得该来的人,已经都在面前了。看众人个个面色平静的跟着人走,她心中不悦,想说什么,看到罗鹄凤也已经向前走去,只能重重的咳了一声儿。见罗鹄凤脚下一顿,她连忙向前走了两步。可不等她说什么,罗鹄凤已经又抬起了脚。
罗凰凤生气,可看看已经和她甩开了距离的季叔杨和任红彦,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她倒要好好看看,是哪个殿下在故弄玄虚!
“任玖?!”
任紫琳所选的凉亭,在一处有些隐蔽、且远离热闹处的拐角处。这亭子不小,与其他凉亭下布置有些不一样的,是这凉亭里的桌凳竟都是石头做的。这会儿,石凳上已经贴心的都放好了垫子。
她没有第一时间理会惊叫的安太女,而是先冲着任红彦拱手,“太女殿下,”随后看向季叔杨,“骜皇陛下,”最后才看向罗凰凤和罗鹄凤,“安太女殿下,二公主。”
季叔杨看的清楚明白,任紫琳明目张胆的和罗鹄凤对视了一个微笑。他看看任红彦兄妹,发现三人都一脸正常,根本没发现二人的异常;再看罗凰凤,她还在惊讶和愤怒中,更是什么都没发现了。
季叔杨也不懂,宁九公主没死,安太女为何要那样的吃惊和愤怒。
“你没死?!”她还在惊叫。
“让殿下失望了,我活的还挺好的。”
季叔杨撩袍在凉亭落座,他觉得,任紫琳还挺擅长气人的。凉亭的石桌上,并非空着的。而是在正中摆了一个被隔成了小格的铁盆,铁盆中红彤彤一片;铁盆下有一个炭盆,烧的正旺。石桌的一旁,还摆着个小木架,木架上摆放了许多被片的极薄的肉片和切的有些大块的蔬菜。
“哦,好香。”三王在任红彦也落座后,不客气的看着铁盆,发出喟叹。
“这是火锅,和大家平常吃的古董羹差不许多,不过多了些不一样的调料。”
任紫琳一边伸手,邀请罗凰凤落座,一边自己也坐下了。季叔杨注意到,她的位置正是主人的位置。看来,这位宁九公主要摆鸿门宴了。
这么想着,季叔杨熟练的抄筷,往铁盆里涮了一块肉。旁边,领他们过来的女子托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季叔杨往托盘上看了看,又极为熟练的从托盘上拿下两碟蘸料。
不怪他这么熟练,古董羹这东西,在来凤城的路上,他和任紫琳、罗鹄凤已经吃过了。这会儿铁盆里的汤汁才开始沸腾,其他人不知道厉害,一会儿等香味飘出来,她们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他行为娴熟,旁边罗凰凤不顾正照顾她的罗鹄凤,皱眉道,“骜皇陛下如此熟练,是和宁九公主一起吃过这古董羹吗?”